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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这个村庄
刘亮程
我没想这样早地回到黄沙梁。应该再晚一些,再晚一些,黄沙梁理着太多的往事,我不想过早地触动它。一旦我槟近那些房子和地,一旦我的脚珠上那条上路,我一生的回想将从此开始。我会趋来越深地陷入以往的年月里,再没有机会扭头看一眼我未来的日子。
我给自己留住这个村庄,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轻易地走进它,打扰它。
我曾在一个秋天的傍晚,站在黄沙梁求边的荒野上,让吹过它的秋风一遍遍吹到我的身体,我在荒野上找我熟悉的一棵老输树,连根都没有了。根抱走后留下的树坑也让风刮平了。我只好站在它站立过的那地方,像一截枯木一样,迎风张望着那个已经光秃秃的村子。
我太熟悉这里的风了,多少年前它这样吹来时,我还是个孩子。多少年后我依旧像一个孩子,怀着初次的,莫名的惊奇、恫怅和欢喜,任由它一遍遍地吹拂。它吹那些秃墙一样吹我长大硬朗的身体。刮乱草垛一样刮我的头发,抖动树叶般抖我浑身的衣服。我感到它要穿透我了。我敞开心,松开每一节骨缝,让穿过村庄的一场风,同样呼啸着穿过我。
还有一次,我几乎走到这个村庄跟前了。我搭乘认识不久的一个朋友的汽车,到黄沙梁下的下闸板口村随他看亲威。我没告诉这个朋友我是黄沙梁人。一开始他便误认为我在沙湾县城长大.我已不太像一个农民。当丰穿过那些荒野和四地,淅渐地接近黄沙梁时,早年的生活情景像泉水一般涌上心头。有几次,我险些就要忍不住说出来了,又觉得不应该把这么大的隐秘告诉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
故乡是一个人的羞涩处,也是一个人最大的隐秘.我把故乡隐藏在身后,单枪匹马去闯荡生活.我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走动、居住和生活,那不是我的,我不会留下脚印。
我是在黄沙梁长大的树木,不管我的权仲到哪里,枝条蔓过篱笆和墙,在别处开了花,结了果,我的根还在黄沙梁.他们就整不死我,也无法改变我。他们可以修理我的条,砍折我的桠权,但无法整治我的根。他们的刀斧仲不到黄沙梁。
汽车在不停的颠簸中驶过冒着热气的早春田野,到达下闸板口村已是半下午,我没跟那个朋友进他老舅家。我在马路上下了车,已经没人认得我。我从村中间穿过时,碰上好几个熟人,他们看一眼我,仍低头走路或千活。审出一条白狗,险些咬住我的腿。我一蹲身,它后退了几步.再扑咬时被一个老人叫住.
“好着呢嘛,老人家,”我说。
我认识这个老人。我那时经常从他家门口过,这是一大户人家,院子很大,里面时常有许多人。每次路过院门我都朝里望一眼,有时他们也朝外看一眼。
老人家没有理我的问侯。他望了一眼我,低头摸着白狗的脖子。
“黄沙梁还有哪些人?”我又问。
“不知道。”他没抬头,像对着狗耳朵在说。
“王占还在不在?”
“在呢,”他仍没抬头,“去年冬天见他穿个皮袄从门口过去。不过也老掉了。”
我又问了黄沙梁的一些事情,他都不知道。
“那个村子经常没人,”他说,“尤其农忙时一述几个月听不到一点人声,也不知道在忙哈。村子附近的地全撂荒了。”
我走出村子,站在村后的沙梁上,久久地看着近在眼底的黄沙梁村。它像一堆破旧东西扔在荒野里.正是黄昏四野里零星的人和牲高,緩緩地朝村庄移动。到收工回家的时候了。烟尘稀淡地散在村庄上空。人说话的声音、物叫声、开门的声音、铁锹锄头碰击的声音……听上去远远的,像远在多少年前。
我莫名地流着泪。什么时候,这个村庄的喧闹中,能再加进我的一两句声音,加在那声牛哞的后面,加在那个敲门声前面,加在那个母亲叫唤孩子的声音中间……我突然那么渴望听见自己的声音,哪怕极微小的一声。我知道它早已经不在那里。
(根据《遥远的村庄》改编)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头“我没想这样早地回到黄沙梁。应该再晚一些,再晚一些”采用反复的修辞,写出了作者想回家乡,又担心回乡后走不出来的矛盾心情。 |
B.当我回到黄沙梁,吹着来自荒野的风,我对村庄的熟悉感一下就涌上心头,那里收藏着我的童年记忆,但令人失落的是伴我成长的村庄变得荒芜而陌生。 |
C.作者出生在黄沙梁的小山村,在走出大山后,进入城市打拼,因为对自己出身农村感到自卑,所以“故乡是一个人的羞涩处,也是一个人最大的隐秘”。 |
D.我重访故乡的村庄,通过语言描写,刻画了一个孤独老迈的留守农民形象,表现了城镇化进程中,乡村被边缘化,变得逐渐荒芜、冷清的现状。 |
木匠
刘亮程①
赵木匠家弟兄五个,以前都是木匠,现在剩下他一个干木匠活儿。菜籽沟村的老木匠活儿只剩下一件:做棺材。这个活儿一个木匠就够做了,做多少都有数,只少不多。村里七十岁以上的,一人一个,六十岁以上的也一人一个,算好的。也有人一直活到八九十岁,木匠先走了,干不上他的活儿,这个不知道赵木匠想过没有。也有人被儿女接到城里住,但人没了都会接回来。
赵木匠的工棚里,堆了够做几十个寿房的厚松木板,一个寿房五块板,所谓三长两短。我在里面看了好一阵,想选几块做书院的板桌,又觉得不合适,那些板子在赵木匠心里早有了下家,哪五块给哪个人,都定了。做一个寿房多少钱,也都定了,不会有多大出入的。
村里的老人或许不知道赵木匠心里定的事。有时哪家儿子看着老父亲气儿不够可能活不过冬天,就早早地给赵木匠搁下些定金,让把寿房的料备好,到时候很快能装出来。更多时候是赵木匠自己做主,把他想到的那些老人的寿房都定制了。早晚都是他的活儿,人家不急他急,他得趁自己有气力时把活儿先做了,万一几个人凑一起走了,他又没个打下手的,那就麻烦了。
赵木匠心里定了的事,旁人不知道,鬼会知道。鬼半夜里忙活着抬板子,三长两短盖房子,给每人盖一间,盖到天亮前拆了板子抬回原处。我不能买老木匠和鬼都动过心思的板子,看几眼,倒退着出来,临出门弯个腰,算请罪了。
我们的大书架和板桌、木桥,原打算请赵木匠做的,问了下工钱,也不贵,但最后请了英格堡乡打工的外地木匠。也是想着赵木匠二十年来只做寿房,他把菜籽沟的门窗、立柜、橱柜、八仙桌还有木车都做完了,一个老木匠时代的活儿,都叫他干完,我不忍再往他手里递活儿。另一个我就是考虑他脑子里下料、掏卯、刨可能都想的是打寿房的事,我不能让他把这个活儿干成那个活儿。
赵木匠到我们书院串过几次门,他跟我们说着话,眼睛盯着院子里成堆的木头木板,他一定看出这摊木活儿的工程量。
他没问我们要干啥。我也没给他说我们要干啥。赵木匠耳朵背,我怕跟他说不清,我说这个,他听成那个,所以啥都不说。赵木匠是个明白人,他心里一定也清楚,一个木匠一旦干了那个活儿,也就不合适干别的活儿了。对木匠来说,干到可以干那个活儿,就简单了,所有以前学的花样都不用了,心里只有三长两短的尺寸和选板的厚道。赵木匠是厚道人,我看他备的松木板,一大柞厚,看了踏实。
我们来菜籽沟的头一年,村里走了三个人,外面来的小车一下子摆满村道,仿佛走掉的人都回来了。
冬天的时候我不在村里,方如泉说菜籽沟办了两个葬礼和十几家婚礼,礼钱送了好几千。我交代过,只要村里有宴席,不管婚丧嫁娶,知道了就去随个份子。
村委会姚书记说他一年下来随礼要上万,哪家有事情都请他,他都得去。姚书记一点不心疼随了这么多礼。他的儿子这两年就结婚,送出去再多,一把子全捞回来。
村里出去的孩子,在城里安了家,结婚也都回村里操办,老人在村里,养肥的羊、喂胖的猪在村里,会做流水席的大厨子在村里。再有,家人大半辈子里给人家随的礼账也在村里,要不回村里操办酒席,送出去的礼就永远收不回来了。
也是我们到菜籽沟的这一年,英格堡乡出生了两个孩子。我听到这个数字心里一片荒凉,几千人的乡,一年才生了两个孩子,明年也许是一个,后年也许一个孩子都不出生,到那时候,整个英格堡、菜籽沟,只有去的,没有来的。
相关链接:①刘亮程:作家,新疆沙湾县人。1962年出生在新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庄。他说“不管朝哪儿走,这里的村庄景象都能够唤醒我的记忆,那些破土墙、烂猪圈,睡到半夜忽然醒来听到一声狗吠,感觉这个世界还是你的。”
【小题1】【小题2】下列对文中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
A.我家的大书架和板桌不让老乡赵木匠做,一是担心赵木匠耳朵背,怕跟他说不清,说这个,他听成那个,一是担心赵木匠的身体。 |
B.我只要村里有宴席,不管婚丧嫁娶,知道了就去随个份子,因为我知道送出去的礼早晚会收回来,还可以加深与乡人之间的感情,一举两得 。 |
C.村委会姚书记的儿子这两年就结婚,送出去再多也不心疼,到时一把子全捞回来。一个“捞”字反映出我对基层干部的不满情绪。 |
D.一年中英格堡乡只出生了两个孩子,我听到这个数字心里一片荒凉,“荒凉”一词传达出我对乡村没落的担忧与恐惧。 |
【小题5】【小题6】文中反复提到寿房这一物象,有何用意?
狗这一辈子
刘亮程
一条狗能活到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太厉害不行,太懦弱不行,不解人意、太解人意了均不行。总之,稍一马虎便会被人剥了皮炖了肉。狗本是看家守院的,更多时候却连自己都看守不住。
活到一把子年纪,狗命便相对安全了。倒不是狗活出了什么经验。尽管一条老狗的见识,肯定会让一个走遍天下的人吃惊。狗却不会像人,年轻时咬出点名气,老了便可坐享其成。狗一老,再无人谋它脱毛的皮,更无人敢问津它多病的身体,这时的狗很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世界已拿它没有办法,只好撒手,交给时间和命。
一条熬出来的狗,熬到拴它的铁链朽了,不挣而断。养它的主人也入暮年,明知这条狗再走不到哪里,就随它去吧。狗摇摇晃晃走出院门,四下里望望,是不是以前的村庄已看不清楚。狗在早年捡到过一根干骨头的沙沟梁转转;在早年恋过一条母狗的乱草滩转转;遇到早年咬过的人,远远避开,一副内疚的样子。其实人早好了伤疤忘了疼。有头脑的人大都不跟狗计较,有句俗话:狗咬了你你还能去咬狗吗?与狗相咬,除了啃一嘴狗毛你又能占到啥便宜。被狗咬过的人,大都把仇恨记在主人身上,而主人又一古脑把责任全推到狗身上。一条狗随时都必须准备着承受一切。
在乡下,家家门口栓一条狗,目的很明确:把门。人的门被狗把持,仿佛狗的家。来人并非找狗,却先要与狗较量一阵,等到终于见了主人,来时的心境已落了大半,想好的话语也吓得忘掉大半。狗的影子始终在眼前转悠,答问间时闻狗吠,令来人惊魂不定。主人则可从容不迫,坐察其来意。这叫未与人来先与狗往。
有经验的主人听到狗叫,先不忙着出来,开个门缝往外瞧瞧。若是不想见的人,比如来借钱的,讨债的,寻仇的……便装个没听见。狗自然咬得更起劲。来人朝院子里喊两声,自愧不如狗的嗓门大,也就缄默。狠狠踢一脚院门,骂声“狗养的”,走了。
若是非见不可的贵人,主人一趟子跑出来,打开狗,骂一句“瞎了狗眼了”,狗自会没趣地躲开。稍慢一步又会挨棒子。狗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一条狗若因主人错怪便赌气不咬人,睁一眼闭一眼,那它的狗命也就不长了。
一条称职的好狗,不得与其他任何一个外人混熟。在它的狗眼里,除主人之外的任何面孔都必须是陌生的、危险的。更不得与邻居家的狗相往来。需要交配时,两家狗主自会商量好了,公母牵到一起,主人在一旁监督着。事情完了就完了。万不可藕断丝连,弄出感情,那样狗主人会嫉妒。人养了狗,狗就必须把所有爱和忠诚奉献给人,而不应该给另一条狗。
狗这一辈子像梦一样飘忽,没人知道狗是带着什么使命来到人世。
人一睡着,村庄便成了狗的世界,喧嚣一天的人再无话可说,土地和人都乏了。此时狗语大作,狗的声音在夜空飘来荡去,将远远近近的村庄连在一起。那是人之外的另一种声音,飘忽、神秘。莽原之上,明月之下,人们熟睡的躯体是听者,土墙和土墙的影子是听者,路是听者。年代久远的狗吠融入空气中,已经成寂静的一部分。
在这众狗狺狺的夜晚,肯定有一条老狗,默不作声。它是黑夜的一部分,它在一个村庄转悠到老,是村庄的一部分,它再无人可咬,因而也是人的一部分。这是条终于可以冥然入睡的狗,在人们久不再去的僻远路途,废弃多年的荒宅旧院,这条狗来回地走动,眼中满是人们多年前的陈事旧影。
(选自《一个人的村庄》)
【小题1】下列对散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狗”能活到老,是件“不容易的事”,一方面得有狗的本性,同时又得具备仰主人鼻息的异化“人性”。 |
B.文章从第4段开始,从狗看家护院与主人的微妙关系的角度,道出“狗这一辈子”的艰难处境与尴尬命运。 |
C.文章结尾意味深长,无论说“狗”还是道“人”,这都是历经沧桑变幻,阅尽世事后的一种彻悟。 |
D.在作者笔下,动物的命运与人的沧桑被奇妙地各自独立,从而展现了一个人类透视自身命运的独特窗口。 |
【小题3】文章所写的狗与你平时所了解的狗一样么?为什么?
留住这个村庄
刘亮程
我没想这样早地回到黄沙梁。应该再晚一些,再晚一些,黄沙梁埋着太多的往事,我不想过早地触动它。一旦我挨近那些房子和地,一旦我的脚踩上那条土路,我一生的回想将从此开始。我会越来越深地陷入以往的年月里,再没有机会扭头看一眼我未来的日子。
我给自己留住这个村庄,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轻易地走进它,打扰它。
我曾在一个秋天的傍晚,站在黄沙梁东边的荒野上,让吹过它的秋风一遍遍吹到我的身体,我在荒野上找我熟悉的一棵老榆树,连根都没有了。根刨走后留下的树坑也让风刮平了。我只好站在它站立过的那地方,像一截枯木一样,迎风张望着那个已经光秃秃的村子。
我太熟悉这里的风了,多少年前它这样吹来时,我还是个孩子。多少年后我依旧像一个孩子,怀着初次的、莫名的惊奇、惆怅和欢喜,任由它一遍遍地吹拂。它吹那些秃墙一样吹我长大硬朗的身体,刮乱草垛一样刮我的头发,抖动树叶般抖我浑身的衣服。我感到它要穿透我了。我敞开心,松开每一节骨缝,让穿过村庄的一场风,同样呼啸着穿过我。
还有一次,我几乎走到这个村庄跟前了。我搭乘认识不久的一个朋友的汽车,到黄沙梁下的下闸板口村随他看亲威。我没告诉这个朋友我是黄沙梁人。一开始他便误认为我在沙湾县城长大,我已不太像一个农民。当车穿过那些荒野和田地,渐渐地接近黄沙梁时,早年的生活情景像泉水一般涌上心头。有几次,我险些就要忍不住说出来了,又觉得不应该把这么大的隐秘告诉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
故乡是一个人的羞涩处,也是一个人最大的隐秘。我把故乡隐藏在身后,单枪匹马去闯荡生活。我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走动、居住和生活,那不是我的,我不会留下脚印。
我是在黄沙梁长大的树木,不管我的杈伸到哪里,枝条蔓过篱笆和墙,在别处开了花,结了果,我的根还在黄沙梁,他们就整不死我,也无法改变我。他们可以修理我的枝条,砍折我的杈,但无法整治我的根。他们的刀斧伸不到黄沙梁。
汽车在不停的颠簸中驶过冒着热气的早春田野,到达下闸板口村已是半下午,我没跟那个朋友进他老舅家。我在马路上下了车,已经没人认得我。我从村中间穿过时,碰上好几个熟人,他们看一眼我,仍低头走路或干活。窜出一条白狗,险些咬住我的腿。我一蹲身,它后退了几步,再扑咬时被一个老人叫住。
“好着呢嘛,老人家。”我说。
我认识这个老人。我那时经常从他家门口过,这是一大户人家,院子很大,里面时常有许多人。每次路过院门我都朝里望一眼,有时他们也朝外看一眼。
老人家没有理我的问候。他望了一眼我,低头摸着白狗的脖子。
“黄沙梁还有哪些人?”我又问。
“不知道。”他没抬头,像对着狗耳朵在说。
“王占还在不在?”
“在呢,”他仍没抬头,“去年冬天见他穿个皮袄从门口过去。不过也老掉了。”
我又问了黄沙梁的一些事情,他都不知道。
“那个村子经常没人,”他说,“尤其农忙时一连几个月听不到一点人声,也不知道在忙啥。村子附近的地全撂荒了。”
我走出村子,站在村后的沙梁上,久久地看着近在眼底的黄沙梁村。它像一堆破旧东西扔在荒野里。正是黄昏,四野里零星的人和牲畜,缓缓地朝村庄移动。到收工回家的时候了,烟尘稀淡地散在村庄上空。人说话的声音、狗叫声、开门的声音、铁锹锄头碰击的声音……听上去远远的,像远在多少年前。
我莫名地流着泪。什么时候,这个村庄的喧闹中,能再加进我的一两句声音,加在那声牛哞的后面,加在那个敲门声前面,加在那个母亲叫唤孩子的声音中间……我突然那么渴望听见自己的声音,哪怕极微小的一声。我知道它早已经不在那里。
(根据《遥远的村庄》改编)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头“我没想这样早地回到黄沙梁。应该再晚一些,再晚一些”采用反复的修辞,写出了作者想回家乡,又担心回乡后走不出来的矛盾心情。 |
B.当我回到黄沙梁,吹着来自荒野的风,我对村庄的熟悉感一下就涌上心头,那里收藏着我的童年记忆,但令人失落的是伴我成长的村庄变得荒芜而陌生。 |
C.作者出生在黄沙梁的小山村,在走出大山后,进入城市打拼,因为对自己出身农村感到自卑,所以“故乡是一个人的羞涩处,也是一个人最大的隐秘”。 |
D.我重访故乡的村庄,通过语言描写,刻画了一个孤独老迈的留守农民形象,表现了城镇化进程中,乡村被边缘化,变得逐渐荒芜、冷清的现状。 |
【小题3】请结合全文分析文章尾段的作用。
最后的铁匠
刘亮程
①铁匠比城外的那些农民们,更早地闻到麦香。在库车,麦芒初黄,铁匠们便打好一把把镰刀,等待赶集地农民来买。吐尔洪·吐迪是这个祖传十三代的铁匠家庭中最年轻的小铁匠。他十三岁跟父亲学打铁,今年二十四岁。成家一年多了,有个不到一岁的儿子。吐尔洪说,他的孩子长大后说啥也不让他打铁了,教他好好上学,出来干别的去。吐尔洪说他当时就不愿学打铁,父亲却硬逼着他学。打铁太累人,又挣不上钱。他们家打了十几代铁了,还住在这些破烂房子里,他结婚时都没钱盖一间新房子。
②吐尔洪的父亲吐迪·艾则孜也是十二三岁学打铁。他父亲是库车城里有名的铁匠,一年四季,来订做铁器的人络绎不绝。吐迪也是不愿跟父亲学打铁,没干几天就跑掉了。他嫌打铁锤太重,累死累活挥半天才挣几块钱,他想出去做买卖。父亲给了他一点钱,结果,生意做赔了,才又垂头丧气回到父亲的打铁炉旁。
③父亲说,我们就是干这个的,祖宗给我们选了打铁这一行都快一千年了,多少朝代灭掉了。我们虽没挣到多少钱,却也活得好好的。只要一代一代把手艺传下去,就会有一口饭吃。
④铁匠炉旁一天到晚围着人,有来买镰刀的,有闲的没事看打镰刀的。天冷了还是烤火的好地方,无家可归的人,冻极了就挨近铁匠炉,手伸进炉火里燎两下,又赶紧塞回袖筒赶路去了。
⑤麦收前常有来修镰刀的乡下人,一坐大半天。一把卖掉的镰刀,三五年后又回到铁匠炉前,用的豁豁牙牙,木把也松动了。铁匠举起镰刀,扫一眼就能认出这把是不是自己打的。旧镰刀扔进炉中,烧红、修刃、淬火,看上去又跟新的一样。
⑥吐迪家的每一把镰刀上,都留有自己的记痕。过去三十年五十年,甚至一二百年,他们都能认出自己家族打制的镰刀。那些记痕留在不易磨损的镰刀臂弯处,像两排月牙形的指甲印,千年以来他们就这样传递记忆。每一代的印记都有所不同,一样的月牙形指甲印,在家族的每一个铁匠手里排出不同的形式。没有具体的图谱记载每一代祖先打出的印记是怎样的形式。这种简单的变化,过去几代人数百年后,肯定会有一个后代打在镰刀弯臂上的印记与某个祖先的完全一致,冥冥中他们叠合在一起。那把千年前的镰刀,又神秘地、不被觉察地握在某个人手里。他用它割麦子、割草、芟树枝、削锨把儿和鞭杆……千百年来,就是这些永远不变的事情在磨损着一把又一把镰刀。
⑦打镰刀的人把自己的年年月月打进黑铁里,铁块烧红、变冷、再烧红,锤子落下、挥起、再落下。这些看似简单,千年不变的手工活,也许一旦失传便永远地消失了,我们再不会找回它。那是一种生活方式。它不仅仅是架一个打铁炉,掌握火候,把一块铁打成镰刀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更重要的是打铁人常年累月,一代一代积累下来的那种心理。
⑧吐尔洪·吐迪家的铁匠铺,还会一年一年敲打下去。打到他跟父亲一样的年岁还有几十年时间呢,到那时不知生活变成什么样子。他是否会像父亲一样,虽然自己当初不愿学打铁,却又硬逼着儿子去学这门累人的笨重手艺。在这段漫长的铁匠生涯中,一个人的想法或许会渐渐地变得跟祖先一样古老。
⑨吐尔洪会从父亲吐迪那里,学会打铁的所有手艺,他是否再往下传,就是他自己的事了。那片田野还会一年一年地生长麦子,每家每户的一小畦麦地,还要用镰刀去收割。那些从铁匠铺里,一锤一锤敲打出来的镰刀,就像一弯过时的月亮,暗淡、古老、陈旧,却永不会沉落。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开头不仅交代了铁匠们做铁器活儿的时令性很强,也表露出库车的农民对镰刀的需要,暗含着对吐迪家族手艺没有失传的原因分析。 |
B.文章写铁匠炉旁围着的人群,笔触细腻,说明了铁匠铺既是打铁、买卖的地方,又是闲聊、歇脚的地方,表现出小城人惯常的生活状态。 |
C.文章使用“年年月月”“千年不变”等词语,描述打镰刀人的生活方式的相似,周而复始,隐含着作者对这种生活方式的思索。 |
D.本文作者用平凡的农村生活细节,展现农村生活,表达自己深沉的生命体验。语言典雅、厚重,显示作者高超的写作技巧。 |
【小题3】作者在结尾处说“那些从铁匠铺里,一锤一锤敲打出来的镰刀,就像一弯过时的月亮,暗淡、古老、陈旧,却用不会沉落”。为什么本文的题目却是“最后的铁匠”?
狗这一辈子
刘亮程
①一条狗能活到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太厉害不行,太懦弱不行,不解人意、太解人意了均不行。总之,稍一马虎便会被人吃了肉剥了皮。狗本是看家守院的,更多时候却连自己都看守不住。
②活到一把年纪,狗命便相对安全了,倒不是狗活出了什么经验。尽管一条老狗的见识,肯定会让一个走遍天下的人吃惊。狗却不会像人,年轻时咬出点名气,老了便可坐享其成。狗一老,再无人谋它脱毛的皮,更无人敢问津它多病的肉体,这时的狗很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世界已拿它没有办法,只好撒手,交给时间和命。
③一条熬出来的狗,熬到拴它的铁链朽了,不挣而断。养它的主人也入暮年,明知这条狗再走不到哪里,就随它去吧。狗摇摇晃晃走出院门,四下里望望,是不是以前的村庄已看不清楚。狗在早年捡到过一根干骨头的沙沟梁转转;在早年恋过一条母狗的乱草滩转转;遇到早年咬过的人,远远避开,一副内疚的样子。其实被狗咬过的人,大都把仇恨记在主人身上,而主人又一古脑把责任全推到狗身上。一条狗随时都必须准备着承受一切。
④在乡下,家家门口拴一条狗,目的很明确:把门。人的门被狗把持,仿佛狗的家。来人并非找狗,却先要与狗较量一阵,等到终于见了主人,来时的心境已落了大半,想好的话语也吓得忘掉大半。狗的影子始终在眼前窜悠,答问间时闻狗吠,令来人惊魂不定。主人则可从容不迫,坐察其来意。这叫未与人来先与狗往。
⑤有经验的主人听到狗叫,先不忙着出来,开个门缝往外瞧瞧。若是不想见的人,比如来借钱的,讨债的,寻仇的 便装个没听见。狗自然咬得更起劲。来人朝院子里喊两声,自愧不如狗的嗓门大,也就缄默。狠狠踢一脚院门,骂声“狗养的”,走了。
⑥若是非见不可的贵人,主人一趟子跑出来,打开狗,骂一句“瞎了狗眼了”,狗自会没趣地躲开。稍慢一步又会挨棒子。狗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一条狗若因主人错怪便赌气不咬人,睁一眼闭一眼,那它的狗命也就不长了。
⑦一条称职的好狗,不得与其他任何一个外人混熟。在它的狗眼里,除主人之外的任何面孔都必须是陌生的、危险的,更不得与邻居家的狗相往来。人养了狗,狗就必须把所有爱和忠诚奉献给人,而不应该给另一条狗。
⑧狗这一辈子像梦一样飘忽,没人知道狗是带着什么使命来到人世。
⑨人一睡着,村庄便成了狗的世界,喧嚣一天的人再无话可说,土地和人都乏了。此时狗语大作,狗的声音在夜空飘来荡去,将远远近近的村庄连在一起。那是人之外的另一种声音,飘忽、神秘。莽原之上,明月之下,人们熟睡的躯体是听者,土墙和土墙的影子是听者,路是听者。年代久远的狗吠融入空气中,已经成寂静的一部分。
⑩在这众狗狺狺的夜晚,肯定有一条老狗,默不作声。它是黑夜的一部分,它在一个村庄转悠到老,是村庄的一部分,它再无人可咬,因而也是人的一部分。这是条终于可以冥然入睡的狗,在人们久不再去的僻远路途,废弃多年的荒宅旧院,这条狗来回地走动,眼中满是人们多年前的陈事旧影。
(选自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一条狗能活到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一句,既总领全文,又是文章的文眼;同时,还对狗的这一辈子进行了高度概括。 |
B.“一条熬出来的狗,熬到拴它的铁链朽了,不挣而断”一句中,“熬”“拴”二字形象地写出了狗活得艰辛、不自由,令人心酸。 |
C.文章融叙事、抒情为一体,行文严谨,巧妙地将狗的这一辈子与人的沧桑组合在一起,向读者呈现了人类审视自身命运的独特窗口。 |
D.文章并未把“狗”当作看家护院的工具和排遣寂寞的宠物来写,而是以拟人手法写狗这一辈子,表达了作者对狗深深的理解和同情。 |
【小题3】“一条老狗是黑夜的一部分,是村庄的一部分,也是人的一部分”。请联系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那些鸟会认人
刘亮程
我们搬走了,那窝老鼠还要生活下去,偷吃冯三的粮食。鸟会落在剩下的几棵树上,更多的鸟会落到别人家树上,也许全挤在我们砍剩的那几棵树上,叽叽喳喳一阵乱叫。鸟不知道院子里发生了啥事。但它们知道那些树不见了。筑着它们鸟窝的那些树枝乱扔在地上,精心搭筑的鸟窝和窝里的全部生活像一碗饭扣翻在地上。
冯三一个人在屋里听鸟叫。我们没有把鸟叫算成钱卖给冯三,我们带不走那些鸟,带不走筑着鸟窝的树枝。那些枝繁叶茂的树砍倒后,我们只拿走主杆,其余的全扔在地上。我们经营了多少年才让成群的鸟落到院子,一早一晚,鸟的叫声像绵密细雨洒进粗糙的牛哞驴鸣里。那些鸟是我们家的。我们一家十六只耳朵听鸟叫。冯三这个人眼睛不好使,耳朵也有些背。从此那些鸟将没人听地叫下去,都叫些什么我们再不会知道。
大多是麻雀在叫。麻雀的口音与我们相近,一听就是很近的乡邻。树一房高时它们在树梢上筑窠,好像有点害怕我们,把窠藏在叶子中间,以为我们看不见。后来树一年年长高,鸟窠便被举到高处,都快高过房顶一房高了,可能鸟觉得太高了,下到地上啄食不方便,又往下挪了几个树枝,也不遮遮掩掩了。
夏天经常有身上没毛的小鸟从树上掉下来,像我们小时候从炕上掉下来一样,扯着嗓子直叫。大鸟也在一旁叫,它没办法把小鸟弄到窝里去,眼睁睁看着叫猫吃掉,叫一群蚂蚁活活拖走。碰巧被我们收工放学回来看见了,赶快捡起来,仰起头瞅准了是哪个窝里掉下来的,爬上树给放回去。
一般来说爬树都是我的事,四弟也很能爬树,上得比我还高。不过我们很少上到树上去惹鸟。鸟跟我们吵过好几架,有点怕惹它们了。一次是我上去送一只小鸟,爬到那个高过房顶的横枝上,窝里有八只鸟蛋的时候我偷偷上来过一次,蛋放在手心玩了好一阵又原放进去。这次窝里伸出七八只小头,全对着我叫。头上一大群鸟在尖叫。鸟以为我要毁它的窝伤它的孩子,一会儿扑啦啦落在头顶树枝上,边叫边用雨点般的鸟粪袭击我。一会儿落到院墙上,对着我们家门窗直叫,嗓子都直了,叫出血了。那声音听上去就是在骂人。母亲烦了,出门朝树上喊一声:快下来,再别惹鸟了。
另一次是风把晾在绳上的红被单刮到树梢,正好蒙在一个鸟窠上,四弟拿一根木棍上去取,惹得鸟大叫了一晌午。
还有一次,一只鹞子落在树上,鸟全惊飞到房顶和羊圈棚上乱叫。狗也对着树上叫,鸡和羊也望着树上。我们走出屋子,见一只灰色大鸟站在树杈上。父亲说是鹞子,专吃鸽子和鸟,我捡了块土块扔过去,它飞走了。
除了麻雀,有时房檐会落两只喜雀,树梢站一只猫头鹰,还有声音清脆的黄雀时时飞来。它们从不在我们家树上筑窠,好像也从不把太平渠当个村子。它们往别处去,飞累了落在树枝上歇会儿脚,对着院子里的人和牲畜叫几声。
那堆苞谷赶紧收进去,要下雨啦。
镰刀用完了就挂到墙上。锨立在墙角。别满院子乱扔。
我觉得它们像一些巡逻官,高高在上训我们。只是话音像唱歌一样好听。乘人不注意飞下来叨一口食,又远远飞走,飞出院子飞过村子,再几年都见不到。
那些麻雀会认人呢,我对父亲说。昨天我在南梁坡割草,一只麻雀老围着我叫,我以为它想偷吃我背包里的馍馍。我低头割草,它就落在前面的草枝上对着我叫,我捆草时它又落到地上对着我叫。后来我才发现是我们家树上的一只鸟,左爪内侧有一小撮白毛,在院子里胆子特别大,敢走到人脚边觅食吃,所以我认下了。刚才我又看见了它,站在白母羊背上捡草籽吃。
鸟就是认人呢,大哥也说。那天他到野滩打柴,就看见我们家树上几只鸟。也不知道它们跑那么远去干啥。是跟着牛车去的,还是在滩里碰上了。它们一直围着牛转,叽叽喳喳,像对人说话。大哥装好柴后它们落到柴车上,四只并排站在一根柴禾上,一直跟着牛车回到家。
【小题1】请简析文中的鸟的特点。
【小题2】请赏析文中画波浪线的语句。
【小题3】文中描写喜鹊、猫头鹰、黄雀等其他鸟类有什么用意?
【小题4】“那些鸟会认人”作为文章的标题,意蕴丰富,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长大的只是那些大人 刘亮程
我听人们说着长大以后的事。几乎每个见到的人都问我,你长大了去干什么?问得那么认真,又好像很随便,像问你下午去干什么,吃过饭到哪儿去一样。
一个早晨我突然长大,扛一把铁锨走出村子。我的影子长长的,躺在空旷的田野上,它好像早就长大躺在 那里,等着我来认出它。没有一个人,路上的脚印,全后跟朝向远处,脚尖对着村子。劳动的人都回去了,田 野上的活早结束了,在昨天黄昏就结束了,在前天早晨就结束了。他们把活儿干完的时候,我刚长大成人。粮食收光了,草割光了,连背一捆枯柴回来的小事,都没我的份儿。
我母亲的想法是对的,我就不该出生,出生了也不该长大。
我想着长大了去干什么,好像对长大有天生的恐惧。我为啥非要长大?不长大不行吗?我就不长大,看他们有啥办法。我每顿吃半碗饭,每次吸半口气,故意不让自己长。我在头上顶一块土,压住自己。我有什么好 玩的都往头上放。
我从大人的说话中,隐约听见他们让我长大了放羊去,扛铁锨种地,跑买卖,去野地背柴。他们老是忙不 过来,总觉得缺人手:去翻地了,草没人锄,出去跑买卖吧,老婆孩子身边又少个大人。反正,干这件事,那 件事就没人干。猪还没喂饱,羊又开始叫了,尤其春播秋收,忙得腾不开手时,总觉得有人没来。其实人全在 地里了,连没长大的孩子也在地里了,可他们还是觉得少个人,每个人都觉得身边少个人。
“要是多一个人手,就好了。”
父亲说话时眼睛盯着我。我知道他的意思,嫌我长得慢了,应该一出生就是个壮劳力。
我觉得对不住父亲,没帮上他的忙。
他们经常问我长大了去干什么。我记得我早说过了,他们为啥还问?可能长大了光干一件事不行,他们要让我干好多事,把长大后的事全说出来。
一次我说,长大去放羊,话刚出口,看见一个人赶羊出村。他的背有点儿驼,穿着翻毛羊皮袄,从背后看像一只站着走路的羊,一会儿就消失在羊踩起的尘土里。又过了一阵,传来一声吆喝,声音远远的——那一刻 我看见当了放羊人的我就这样走远。
多少年后,他吆半群羊回来,我已经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这个放一群羊放老的我,腰背佝偻,走一步咳嗽两声。他在羊群后面吸了太多尘土,想把它们咳出来。
每当我说出一件要干的事时,就感觉到有一个我从身边走了——他真的赶车去跑买卖了。开始我还能想清楚他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后来就糊涂了,再也想不下去。我把他丢在路上,回来想另一件事,那个跑买卖的我就自己走远了。
有一年他也许贩了一车皮子回到虚土庄,有了自己的名字。但我认不出他,他挣了钱也不给我。
我从他们的话语中知道,有好多个我已经在远处。我正像一朵蒲公英慢慢散开。我害怕地抱紧自己。我被“你长大了去干什么”这句话吓住了,以后再没有长大。长大的只是那些大人。
(有删节)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第 4 段直接谈论“长大后”的话题,呼应题目,点明这篇散文的核心内容。 |
B.第 2 段我的影子“等着我来认出它”,反映了我的认知和现实之间的距离。 |
C.第 2 段用“脚尖对着村子”来生动地描绘劳动的人都回到了村里,农活结束了。 |
D.文中“我觉得对不住父亲”,说明我内心希望是个壮劳力,成为父亲的帮手。 |
【小题3】如何理解文中划线句子,并请结合文本举例简要分析。
狗这一辈子
刘亮程
①一条狗能活到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太厉害不行,太懦弱不行,不解人意、太解人意了均不行。总之,稍一马虎便会被人吃了肉剥了皮。狗本是看家守院的,更多时候却连自己都看守不住。
②活到一把子年纪,狗命便相对安全了,倒不是狗活出了什么经验。尽管一条老狗的见识,肯定会让一个走遍天下的人吃惊。狗却不会像人,年轻时咬出点名气,老了便可坐享其成。狗一老,再无人谋它脱毛的皮,更无人敢问津它多病的肉体,这时的狗很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世界已拿它没有办法,只好撒手,交给时间和命。
③一条熬出来的狗,熬到拴它的铁链朽了,不挣而断。养它的主人也入暮年,明知这条狗再走不到哪里,就随它去吧。狗摇摇晃晃走出院门,四下里望望,是不是以前的村庄已看不清楚。狗在早年捡到过一根干骨头的沙沟梁转转;在早年恋过一条母狗的乱草滩转转;遇到早年咬过的人,远远避开,一副内疚的样子。其实被狗咬过的人,大都把仇恨记在主人身上,而主人又一古脑把责任全推到狗身上。一条狗随时都必须准备着承受一切。
④在乡下,家家门口拴一条狗,目的很明确:把门。人的门被狗把持,仿佛狗的家。来人并非找狗,却先要与狗较量一阵,等到终于见了主人,来时的心境已落了大半,想好的话语也吓得忘掉大半。狗的影子始终在眼前窜悠,答问间时闻狗吠,令来人惊魂不定。主人则可从容不迫,坐察其来意。这叫未与人来先与狗往。
⑤有经验的主人听到狗叫,先不忙着出来,开个门缝往外瞧瞧。若是不想见的人,比如来借钱的,讨债的,寻仇的……便装个没听见。狗自然咬得更起劲。来人朝院子里喊两声,自愧不如狗的嗓门大,也就缄默。狠狠踢一脚院门,骂声“狗养的”,走了。
⑥若是非见不可的贵人,主人一趟子跑出来,打开狗,骂一句“瞎了狗眼了”,狗自会没趣地躲开。稍慢一步又会挨棒子。狗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一条狗若因主人错怪便赌气不咬人,睁一眼闭一眼,那它的狗命也就不长了。
⑦一条称职的好狗,不得与其他任何一个外人混熟。在它的狗眼里,除主人之外的任何面孔都必须是陌生的、危险的,更不得与邻居家的狗相往来。人养了狗,狗就必须把所有爱和忠诚奉献给人,而不应该给另一条狗。
⑧狗这一辈子像梦一样飘忽,没人知道狗是带着什么使命来到人世。
⑨人一睡着,村庄便成了狗的世界,喧嚣一天的人再无话可说,土地和人都乏了。此时狗语大作,狗的声音在夜空飘来荡去,将远远近近的村庄连在一起。那是人之外的另一种声音,飘忽、神秘。莽原之上,明月之下,人们熟睡的躯体是听者,土墙和土墙的影子是听者,路是听者。年代久远的狗吠融入空气中,已经成寂静的一部分。
⑩在这众狗狺狺的夜晚,肯定有一条老狗,默不作声。它是黑夜的一部分,它在一个村庄转悠到老,是村庄的一部分,它再无人可咬,因而也是人的一部分。这是条终于可以冥然入睡的狗,在人们久不再去的僻远路途,废弃多年的荒宅旧院,这条狗来回地走动,眼中满是人们多年前的陈事旧影。
(选自刘亮程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第一句话是对狗这一辈子的高度概括,也是全文的总起;“不容易”三字揭示出了狗的命运,是文章的文眼所在。 |
B.第②段写到狗命的安全,竟然是因为皮已脱毛、肉本多病成为了严重的废物而无人问津,获得相对安全,其颇具嘲讽的理由令人心酸。 |
C.文章通过大量的叙事来写狗的一生,不假议论,冷静客观的将动物的命运与人的沧桑叠化在一起,展现出了一个人类透视自身命运的独特窗口。 |
D.作者主要以拟人手法来写“狗这一辈子”,并未简单地将“狗”作为驱遣情思的物象和工具,从而由衷地表达出了对自然万物的理解与尊重。 |
【小题3】作者在文章的结尾说,一条老狗是“黑夜的一部分”,是“村庄的一部分”,也是“人的一部分”。你如何理解作者的这些说法?请联系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好多树
刘亮程
我离开的时候,我想,无论哪一年,我重新出现在黄沙梁,我都会扛一把锨,轻松自若地回到他们中间。像以往的那些日子一样,我和路上的人打着招呼,说些没用的话。跟擦肩而过的牲畜对望一眼。扬锨拍一下牛屁股,被它善意地尥一蹄子,笑着跑开几步。我知道该在什么地方,离开大路,顺那条杂草拥围的小路走到自己的地里。我知道干剩下的活还在等着我呢——那块翻了一半的麦茬地,没打到头的一截埂子,因为另一件事情耽搁没有修通的一段毛渠……只要我一挥锨,便会接着剩下的那个茬干下去。接着那时的声音说笑,接着那时的情分与村人往来,接着那时的早和晚、饱和饥、手劲和脚力。
事实上许多年月使我再无法走到这个村庄跟前,无法再握住从前那把锨。
二十年前我翻过去的一锨土,已经被人翻回来。
这个村庄干了件亏本的事。它费了那么大劲,刚把我喂养到能扛锨、能挥锄、能当个人使唤时,我却一拍屁股离开了它,到别处去操劳卖力。
我可能对不住这个村子。
以后多少年里,这片田野上少了一个种地的人,有些地因此荒芜。路上少了一个奔波的人,一些尘土不再踩起,一些去处因此荒寂。村里少了一个说话的人,有些事情不再被说出。对黄沙梁来说,这算多大的损失呢?
但另一方面,村里少了一个吃饭的人,一个吸气喝水的人,一个咳嗽放屁的人,一个多少惹点是非、想点馊主意的人,村里的生活是否因此清静而富裕?
那时候,我曾把哪件割舍不下的事交待委托给别人。
我们做过多么久远的打算啊——把院墙垒得又高又厚实,每年在房子周围的空地上栽树,树干还是锨把粗的时候,我们便已经给它派上了用途。
这棵树将来是根好椽子料呢。说不定能长成好檩条,树干又直又匀称。
到时候看吧,长得好就让它再长几年,成个大材。长不好就早砍掉,地方腾出来重栽树。
这棵就当辕木吧,弯度正合适,等它长粗,我们也该做辆新车了。
哎,这棵完球蛋了,肯定啥材都不成,栽时挺直顺的,咋长着长着树头闪过来了,好像它在躲什么东西。
一颗飞过来的土块?它头一偏,再没回过去。
或许它觉得,土块还会飞过来,那片空间不安全,它只好偏着头斜着身子长。
我总觉得,是只鸟压弯的。一只大鸟。落到树梢上,蹲了一晚上。
一只大鸟。它一直看着我们家的房子。
看着我们家的门和窗子。看着我们家的灶台和锅。
那个晚上,没有一个人出来解手。狗睡着了。搭在细绳上的旧衣服,魂影似的摆晃着。
可能有月亮,院子被照得跟白天一样。
放在木车上的铁锨,白刃闪着光。
那时我们全做梦去了。在梦中远离家乡。一只鸟落在屋旁的树梢上,一动不动,盯着我们空落落的屋院,看了一晚上。
它飞走的时候,树梢再没有力气,抬起头来。
我们早帮帮它就好了,用根木头并住,把它绑直。可是现在不行了。它们最终一棵都没长成我们希望的那么粗。
我们在黄沙梁的生活到头了。除了有数的几棵歪柳树,有幸留下来继续生长,其余的全被我们砍了去。它们在黄沙梁的生长到此为止。根留在土里,或许来年生发出几枝嫩芽,若不被牛啃掉、孩子折掉,多少年后会长成粗实茂盛的一棵树。不过,那都是新房主冯三的事了。他一个光棍,没儿没女,能像我们一样期望着一棵棵的树长大长粗,长成将来生活中一件件有用的东西吗?
我只记得我们希望它长成好椽子的那棵,砍去后做了锨把,稍粗,刮削了一番,用了三五年,后来别断了,扔在院子里。再后来就不见了。
另一棵,我们曾指望它长成檩条的那棵,在元兴宫盖房子时本打算用作椽子,嫌细,刮了皮更显细弱,便被扔到一边,后来搭葡萄架用上了。
几经搬迁,我们家的木头有用的大都盖了房子,剩几根弯弯扭扭的,现在,扔在县城边的院子里,和那堆梭梭柴躺在一起,一天天地朽去。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作者离开故乡多年,从前在村庄里留下的种种痕迹,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散,作者觉得自己无法再回到从前的岁月。 |
B.在能够为村庄卖力的时候另谋出路,作者因自己离开使村庄受到了巨大损失而羞愧,但同时又努力为自己辩解开脱。 |
C.作者通过对树的用途规划以及树的成长和结局进行不厌其烦的细致描写,把人和自然间抽象的情感表现得十分细腻。 |
D.作者在日常生活最平淡、最常见的现象中,找到生动、鲜活的细节,发现诗意,写出村庄给予作者独特的生命体验。 |
【小题3】本文的语言充满诗意却又裹挟着“泥土气和牛粪味”,请结合全文对此加以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