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步舞
(法)莫泊桑
大灾大难不会使我悲伤,我亲眼目睹过战争,人类的残酷暴行令我们发出恐惧和愤怒的呐喊,但绝不会令我们像看到某些让人感伤的小事那样背上起鸡皮疙瘩,有那么两三件事至今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它们像针扎似的,在我的内心深处留下又细又长的创伤,我就给您讲讲其中的一件吧。
那时我还年轻,有点多愁善感,不太喜欢喧闹。我最喜爱的享受之一,就是早上独自一人在卢森堡公园的苗圃里散步。
这是一座似乎被人遗忘的上个世纪的花园,一座像老妇人的温柔微笑一样依然美丽的花园,绿篱隔出一条条狭窄、规整的小径,显得非常幽静。在这迷人的小树林里,有一个角落完全被蜜蜂占据。他们的小窝坐落在木板上,朝着太阳大开顶针大的小门。走在小路上,随时都能看到嗡嗡叫的金黄色的蜜蜂,它们是这片和平地带真正的主人,清幽小径上真正的漫步者。
我不久就发现,经常到这里来的不止我一人,我有时也会迎面遇上一个小老头儿。
他穿一双带银扣的皮鞋、一条带遮门襟的短套裤和一件棕褐色的长礼服,戴一顶肠绒毛宽檐的怪诞的灰礼帽,想必是太古年代的古董。
他长得很瘦,几乎是皮包骨头,;他爱做鬼脸,也常常微笑。他手里总是拿着一根金镶头的华丽的手杖,这手杖对他来说一定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纪念意义。
这老人起初让我感到怪怪的,后来却引起我莫大的兴趣。
一个早晨,他以为周围没人,便做起一连串奇怪的动作来:先是几个小步跳跃,继而行了个屈膝礼,接着用他那细长的腿来了个还算利落的击脚跳,然后开始优雅的旋转,把他那木偶似的身体扭来绞去,动人而又可笑地向空中频频点头致意,他是在跳舞呀!
跳完舞,他又继续散起步来。
我注意到,他每天上午都要重复一遍这套动作。
我想和他谈一谈,于是有一天,再向他致礼以后,我开口说:
“今天天气真好啊,先生。”
他也鞠了个躬:
“是呀,先生,真是和从前的天气一样。”
一个星期以后,我们已经成了朋友,我也知道了他的身世。在国王路易十五时代,他曾是歌剧院的舞蹈教师。他那根漂亮的手杖就是德•克莱蒙伯爵送的一件礼物。一跟他说起舞蹈,他就絮叨个没完没了。
有一天,他很知心地跟我说:
“先生,我的妻子叫拉·卡斯特利。如果您乐意,我可以介绍您认识她,不过她要到下午才上这儿来。这个花园,就是我们的欢乐,我们的生命,过去给我们留下的只有这个了,如果没有它,我们简直就不能再活下去。我妻子和我,我们整个下午都是在这儿过的。只是我上午就来,因为我起得早。”
我一吃完上午饭就立刻回到公园,不一会儿,我就远远望见我的朋友,彬彬有礼地让一位穿黑衣服的矮小的老妇人挽着胳膊。她就是拉•卡斯特利,曾经深受那整个风流时代宠爱的伟大舞蹈家。
我们在一张石头长凳上坐下,那是五月。阵阵花香在洁净的小径上飘溢;温暖的太阳透过树叶在我们身上洒下大片大片的亮光。拉•卡斯特利的黑色连衣裙仿佛整个儿浸润在春晖里。
“请您给我解释一下,小步舞是怎么回事,好吗?”我对老舞蹈师说。
他意外地打了个哆嗦。
“先生,它是舞蹈中的皇后,王后们的舞蹈。您懂吗?自从没了国王,也就没有了小步舞。”
他开始用夸张的文体发表起对小步舞的赞词来。可惜我一点也没听懂。
突然,他朝一直保持沉默和严肃的老伴转过身去:
“艾丽丝,让我们跳给这位看看什么是小步舞,你乐意吗?”
于是我看见了一件令我永生难忘的事。
他们时而前进,时而后退,像孩子似的装腔作势,弯腰施礼,活像两个跳舞的小木偶,只是驱动这对木偶的机械,已经有点儿损害了。
我望着他们,一股难以言表的感伤激动着我的灵魂。我仿佛看到一次既可悲又可笑的幽灵现身,看到一个时代已经过时的幻影。
他们突然停了下来,面对面伫立了几秒钟,忽然出人意料地相拥着哭起来。
三天以后,我动身去外省了。我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当我两年后重返巴黎的时候,那片苗圃已被铲平。没有了心爱的过去时代的花园,没有它旧时的气息和小树林的通幽曲径,他们怎样了呢?
对他们的回忆一直萦绕着我,像一道伤痕留在我的心头。
(张英伦译,有删改)
小说中的卢森堡公园苗圃在情节发展中有重要作用,这种作用体现在哪些方面?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就是不买账
李晓隽
我是一名电话推销员,推销的是中老年人的保健品。上岗不久,一个要好的同事把一个客户给了我,他指着一个电话号码对我说:“这位老人姓许,人特别和气,别人一般都讨厌我们打电话推销产品,可他每次接起电话却不愿放下。”我呵呵笑道:“只要他愿意掏钱买咱们的产品,陪他多聊聊有啥关系,这个客户我要了。”
第二天,我就给许大爷打去了电话,他果然十分热情。我本想多介绍些新上市的保健品,可是许大爷似乎对我的产品并不感兴趣,相反老是问我的个人情况,比如最近工作是否忙,有没有交女朋友。
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一一回答了许大爷的问题。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我觉得差不多了,就说道:“今天跟您聊得很开心,希望您继续关注我们的产品,祝您健康长寿!”听得出来,许大爷仍然意犹未尽,但我还是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不禁有些心酸:这个老人太寂寞,太可怜了!这一刻,我忽然想起了退休多年的爷爷,心里不由一阵愧疚:因为平时都在忙工作,下班那点业余时间又留给了女朋友,我已经很久没给爷爷打电话了。
想到这儿,我赶紧翻出爷爷的手机号码,拨打了过去。爷爷听到我的声音,自然很开心,可说了没几句,就质问道:“听人家说,你下班后经常跟同事玩斗地主,年轻人不能不务正业啊。还有,听说你新交的女朋友也不咋的,花钱大手大脚的!”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赶紧找了个借口,挂断了电话。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很多客户都在我的动员下买了新产品,可这位许大爷却光动嘴皮子,就是不花钱买产品。不但如此,他还隔三岔五地打电话找我闲聊,搞得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很厌烦!
这天,我跟同事小张讲起许大爷不买产品的事,小张嘿嘿一笑,信心十足地说:“让我来搞定这个许大爷!”不知小张用了什么法子,许大爷果然很买账,乖乖掏钱买了很多产品。看着小张得意的样子,我郁闷极了:自己辛苦发展起来的客户,到最后却便宜了别人!这么一来,我更鄙视许大爷了:他能买小张的产品,还不是因为小张是个大姑娘!
可是没过几天,小张又把许大爷像踢皮球似的扔给我了,我心里明白,这个小张一定是在许大爷那捞不到什么便宜,不再掏钱买产品了。
我当然也不会要,就干脆把这个客户送给了小刘,没想到小刘不费吹灰之力,也让许大爷买了产品。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小刘是个男同志,许大爷怎么也买了他的产品?
我决定亲自问问许大爷。同样是推销员,他为啥偏偏对我不买账?电话一通,还没等我问,许大爷就急吼吼地说:“前一段时间打你的电话,怎么是个姓张的女孩子接的?我向她打听你去了哪里,女孩子说你们公司采取的是‘轮休制’,说我必须买了她的产品,才会轮到你;可我买了她的产品后,又来了个姓刘的小伙子,小伙子也要我买产品,说买了之后就会轮到你,这不,好不容易才和你说上话了!你能不能和公司说说,以后这个电话归你专用。”我这才明白,小张和小刘能卖出产品的原因。同时,对许大爷的特别关注,我又感到有些诧异,问他:“您为什么这么喜欢和我聊天呢?”许大爷激动地说:“你说话的语气太像我那孙子了,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也是语气婉转,客客气气的。”
我听了更是一头雾水:“您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您的孙子啊?”许大爷叹了口气说:“别看他和别人说话时客客气气的,可是,我们爷孙俩一通电话,肯定会吵个没完没了。后来,他干脆换了号码,也不肯告诉我了!”说到这儿,许大爷哽咽了。
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汗颜,过了半晌,才对许大爷说:“大爷,您以后可以随时打来,我不用您买产品。”
许大爷支吾道:“那些产品不、不是我花的钱。”我一听愣住了:“那是谁花的钱?”许大爷叹了口气,说:“傻孩子,是一个几天听不到你声音就吃不下睡不着的人!那就是你的爷爷啊!”
许大爷接着说道:“尽管你爷爷说不上一句话,但这个电话每次都能听上十几分钟,他已经很满足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选自《微型小说月报》,文章有删改)
联系小说的情节,作者采用了“欧·亨利式笔法”,试做简要分析。一种美味
巩高峰
他清晰地记得,六岁那年夏天的那个傍晚,当他把一条巴掌大的草鱼捧到母亲面前时,母亲眼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陌生的光。他甚至觉得,他在母亲眼里一定是突然有了地位的,这种感觉在随后下地干活回来的父亲和两位哥哥眼里也得到了证实。
他有些受宠若惊。此前,他的生活就是满村子蹿,上树掏鸟窝,扒房檐摘桃偷瓜。因此,每天的饭都没准时过,啥时肚子饿了回家吃饭,都要先挨上父亲或母亲的一顿打才能挨着饭碗的边儿。
那天不一样,母亲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母亲终于接过那条鱼时,他忽然有一点点失望,那条本来大得超出他意料的鱼,在母亲的双手之间动弹时,竟然显得那么瘦小。
准确地说,在那之前他没吃过鱼,唇齿间也回荡不起勾涎引馋的味道。他相信两个哥哥应该也极少尝过这东西。在母亲的招呼下,他们手忙脚乱地争抢母亲递过的准备装豆腐的瓷碗。豆腐,是跟年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了。天!为了那条鱼,母亲要舀一瓷碗的黄豆种子去换半瓷碗的豆腐来搭配。隐隐约约地,他有了美味的概念,还有慢慢浓起来的期待。
父亲坐在灶前一边看着火苗舔着锅底,一边简单地埋怨了几句,似乎是嫌母亲把鱼洗得太干净了,没了鱼腥味。这已经是难得的意外了,平日里,父亲一个礼拜可能也就说这么一句话。父亲埋怨时,母亲正在把那条鱼放进锅里,她轻手轻脚,似乎开了膛破了肚的草鱼还会有被烫痛的感觉。父亲笑了笑,带着点儿嘲意。母亲嗔怪着说,你笑什么笑!鱼真的还没死,还在锅里游呢。说着,母亲还掀了锅盖让父亲看。父亲保持着笑意,不愿起身。
母亲拿着装了葱段蒜末的碗,就那么站着等水烧开。
他则坐在桌前,看这一切时他是不是双手托着腮?他忘了。反正所有的记忆都是那条鱼和围绕着那条鱼而产生的梦一般陌生的气息。那天什么活都不用他干,他是这顿美味的缔造者,可以游手好闲。父母的举动让他觉得他有这个资格。
在豆腐到来时,母亲甚至都没来得及埋怨一下一贯喜欢缺斤短两的豆腐贩子,因为豆腐马上就被切成块下了锅。美味,让他带着很多的迫不及待,还有一点点的张皇。张皇什么呢?鱼都在锅里了,它还能游回村头那条沟里去?不过这种张皇让他有点儿熟悉,在沟里捉到鱼时他也这么心慌来着,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那条沟里竟然会有鱼。
来不及细细回味了,豆腐一下锅,屋子里顿时鲜香扑鼻。他是第一次知道,鱼的味道原来是这样的,新鲜得让人稍稍发晕。在鱼汤从锅里到上桌之间,他拼命地翕动鼻翼,贪婪地往肺里装这些味道。他相信装得越多,回味的时间就越长。
至于那锅鱼汤具体是什么滋味,他倒完全不记得哪怕一点儿细节。因为全家吃饭喝鱼汤的状态都有些鲁莽,只有嘴唇和汤接触的呼呼声,一碗接一碗时勺子与锅碰撞的叮当声,还有一口与另一口之间换气时隐约的急促。
那天饭桌上的气氛也不一样,一家人习惯的默不作声完全没了踪影,父亲开口谈天气了,两个哥哥则说了今年可能的收成。而母亲,只是嘴含笑意,一遍又一遍地给大家盛汤。
最后,父亲说了一句有点儿没头没脑的话,父亲说,三子该上学了。
他就叫三子。如今回想起来,对鱼汤食不知味的原因应该就是这句话。两个哥哥没进过一天学校的大门。现在到了他三子,父亲说他该上学了。该,就是要,快要的意思。他忘了两个哥哥投过来的眼神的内容,他忘了鱼汤是什么味道,他忘了那个晚上的一切细节。
美味?美味是什么味呢?当他终于能背着书包从村头墙角中出来,忸怩地走进学校的大门,他离美味的书面意思越来越近。但是,他知道美味的真正意思并不是之后的上学,仍然是有鱼的那天晚上——
两个哥哥忽然就饱了,先后离开桌子回屋睡觉,可是鱼汤每个人起码还可以盛两碗。他们没解释为什么,也不用解释,地里的活要起早贪黑,否则这种鱼加豆腐的美味只能还是好多年享受一次。父亲愣了愣,恢复了以往不苟言笑的表情。母亲端着碗,出神,她似乎用眼神示意过父亲别口不择言,但是现在她卸去了笑容,朝着屋外黑糊糊的夜空,一直出神。
可是羊要进圈,牛要喂草,猪还要吃食。都这么愣着不能解决一点儿问题。他起身去做,也只有他还有心情做。
坐在灶前添柴火煮猪食时,已经是最后一件事了。把火点着,添第二把柴火的时候,他就抓着了一个黏黏软软的东西,凑到灶前的火光里一看,是那条鱼!从锅里蹦到地面,它显然已经超越了极限。现在,它早已死了,只是眼里还闪着一丝诡异的光。
(本文有删改)
小说设置了一个意外的结尾,这样写有什么好处?
一场决斗
莫泊桑
战争虽然结束了,德军仍驻守在法国,整个国家就像一个被打败了的摔跤手一样,在胜利者的膝盖下面颤抖着。
从破败不堪的巴黎出发的头几列火车,慢吞吞地朝着新划定的国界线驶去。旅行的人从窗口里可以看到那些完全成了度墟的平原和那些烧光了的小村子。列车经过城市时,就看见大队的德国兵在广场上操练。口令声伴着列车的轮子的喧哗声传到车厢里。
杜普伊先生在巴黎被围期间,一直为城里的国民防护队服务。在敌人未便入以前,他子已把妻于女儿送到了国外。现在他乘了列车赶去瑞士和他的妻子女儿团聚。他又气又怕的凝视着这些留着胡子带了兵器的驻守在法国的人,他们待在法国,就像在他们自己的家一样。他的心灵时而被蔫蔫的爱国热情所鼓动,时而又被人类明哲保身的共同本能所俘虏。
一个普香士军官上车了。两个游历的英国人,满怀新奇地打量着他。而杜普伊先生仿佛是一个在警察对面坐下的小偷一样,不自在地坐在一边,他假装在看报,没有理会他们。
列车启动了,两个英国人中的一个忽然举起胳膊指着远处的一个小镇,“那个小镇叫什么?’
伸长了腿把身子在座位上向后仰着的普普士军官用一种带德国口音的法语说:“法尔司堡。在那里,我杀死过十二个法国兵,俘虏了两百多人。”
普香士军官边答边朝着杜普伊先生,骄傲地从胡子里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军官伸出一只手说:“如果我担任了总司令,早就攻破巴黎了。我见什么烧什么,什么人都杀掉。那法国就灭亡!”
出于礼貌,两个英国人简单地应了一声。
他继续往下说道:“二十年后,整个欧洲都将属于我们的。普鲁士,比任何国家都强大。”
两个英国人的脸颊在长髯之间像是蜡人一样没有一点儿表情了,他们也不说话了,这时,普普士军官把他那双长筒马靴靠向杜普伊先生的大腿,杜普伊先生把头扭过去,整个脸通红。
普普士军官拘出了自己的烟斗,盯着这个法国人说:“您身上没有带烟吗?”
杜普伊先生答道:“没有,先生!”
“一会儿车子停了,请您去帮我买点烟来。我一定给您付点小费。”
列车在一座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的车站停住时。普普士人打开了车厢的门,抓住了杜普伊先生的胳搏向他说:“您去替我跑腿吧,快点,快点!”
车头已经呜鸣地叫起来预备发车了。这时候,杜普伊先生突地向月台上一跳,虽然站长挥手制止,但他已经跳进这辆客车的另一个车厢里。
他的心砰砰跳着,把坎肩的钮子解开,喘着气擦着额上的汗。
可是那个军官又在杜普伊的车厢门口出现了。那两个被好奇心驱使的英国人也跟着他上来了。他在法国人的对面坐下,始终带着笑容:
“您刚才不肯替我去跑腿。”
“我不想去,先生!”
列车又开动了。
军官说:“那么,我把您的胡子剪掉,来装我的烟斗吧。”
于是他向着他的脸伸过手来。
两个英国人始终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
普鲁士人抓住了他嘴唇上的一撮胡子开始拔起来。杜普伊一反手就托起了普鲁士人的胳膊,抓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摁倒在座位上,压住了他。他鼓起腮帮子,睁圆着两只冒火的眼睛。一只手始终扼住对方的喉呢,另外一只手握成拳头开始愤怒地不停地砸下去。直到累了。
普香士人被惊性和疼痛弄得晕了头,没有反扑,缓过气后才说:“倘若您不肯用左轮手枪和我决斗,那我就要杀了您!”
“随时随地,乐意奉陪。”杜普伊先生像火车头一般呼啸着。
接着,他向那两个英国人说:“二位可愿意做公证人?”
他们俩齐声用英语答:“oh!yes!”
列车停住了。他们都走到了城墙底下。
两个英国人不住地掏出表来看,他们怕的是错过了时间,坐不上原车赶路。杜普伊先生从来没有用过手枪,现在却站在和对手相距二十步的地方。
有人喊了一声:“放!”
不等瞄准,杜普伊先生就信手放了一枪。后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站在他对面的普香士人摇晃了一两下,就直挺挺地扑倒在了地上。他已经打死了他。一个英国人喊了一声“oh”,这声音因为喜悦、好奇心的满足和快活而有些颤抖。另一个英国人本来始终握着表,这时候,他挽着杜普伊先生的胳膊向火车站走。
列车开动了。他们崇敬地伸出右手同杜普伊先生握手,然后就转过身躯,相互挨着坐在角上原来的位置上了。
(有删改)
简析小说第一、二两段的作用。出警
弋舟
那天在所里做笔录,报案人是个姑娘,说是“心爱的”电动车被盗了。刚写好,又接到社区的电话,说他们晚上有个群众活动,可能参与的人比较多,需要我们帮助维持秩序。那天晚上社区的活动就是广场舞表演,实际上围观的人并没有那么多,他们高估了自己的风头。过去看了看情况,安排几个保安维持秩序,我独自去人员密集的场所巡逻,而同事小吕去了片区。因为又有人报警说邻居在家里制毒,我没怎么考虑就把这案子交给了小吕。
在小吕心目中,警察就该是神探,破大案,捕顽凶,除暴安良。这情绪我也有过。直到今天,我也不太跟妻子说我每天都忙活些什么。我不做英雄梦了,但希望我妻子还接着做,那样回了家,我才可以心安理得地喊累。所以有时候遇着邻里纠纷之类的事儿,我都不忍心让小吕去处理。
开始小吕挺兴奋的,像是张网以待,翘望已久,终于来了条大鱼。涉案的小区是教师新村,里面住的都是教师。报案人是位退休多年的小学校长,信誓旦旦地说,以他所掌握的丰富的化学知识,完全能够通过阳台上飘来的怪味儿做出判断。他的邻居也是一对教师,两口子带着个十多岁的孩子,女主人倒还真是个教化学的。可查来查去,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小吕不太甘心,加上老校长半年报了五十多次警,这个案子就成了小吕的心事。他不觉得我们就只能维持秩序、追回一辆“心爱的”电动车。
回来后小吕眉头不展,说他又守在老校长家的阳台上闻了半天,隔壁飘来的只有红烧肉味儿。我想的却是正值炎夏,这会儿的阳台上怕是得有五十度的高温。
那天算得上是平安无事,我们本来可以在宿舍睡个好觉,假如我没有说起老奎的事。
老奎七十多岁,老伴十几年前过世了,他一直独自过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她早年外出打工后,就一去不返。老奎经济状况还过得去,有两套房子,住一套,租出去一套。如今这一片的房价可不低。
先是他突然失踪,发了协查函,一城里寻不到,以为他可能不在人世了。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他却突然打来电话报警,说是自己在家摔倒了,现在根本爬不起来。
等我们赶到时,他正坐在屋子中间的矮凳上,根本不曾摔倒,更不会爬不起来。我们哭笑不得。撤警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一刹那,我有种突然被什么抓牢了的感觉。
几天后老奎又报假警了。还是说他摔得起不来了。等我赶到的时候,老奎照旧坐在小板凳上,臊眉耷眼,像个坐在黑暗舞台中央的老猿猴。这回,老奎主动说他之前是去找打工的闺女了。
走的时候,老奎送了送我。他颤巍巍地踅到门前替我开门。手伸出去,捞一把,又捞一把,第三把才捞到门把手上。
又过了几天,还是在半夜,老奎的求助电话又来了。他好像专门找我值班的日子这么干。我让一个协警过去看看。小伙子回来跟我说,老奎点名要我去。这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问明白他没什么事儿后,干脆就置之不理了,谁知第二天一大早老奎竟然找上门来。
他敲着窗玻璃,隔着玻璃,张合着嘴,似乎在说:“我要自首。”我按接警程序示意他进来说,隔着窗子,我看他扶着墙往里走的时候,脸上竟然有一种掩藏不住的幸福感。
果然,这又是他的恶作剧,案情很快排除。
就这样他反反复复地闹了有小半年,我们都被折腾得够呛。
这一年的除夕,为了防止他再“闹事”,我们主动邀请他来所里参加新年聚会。他好像被一种氛围感染了。突然挨近我,嘀咕了一句:“就是孤单么,想跟人说话。”
老奎的事讲完了,半天都没听到声音。我以为小吕已经睡着了。“孤单。”他突然发出了一声叹息般的回味。
我探出头,看到小吕的头枕在自己胳膊上,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过了一会儿,小吕跳了起来。临出门他还没忘记戴上帽子。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小吕才回来。我迷迷糊糊地被他吵醒,看见他兴奋地趴在我床沿上,腋窝下全是汗渍。
“没错,老校长承认是报假案了。”他说,“本来问清楚我就打算回来,可老头硬是拽着我说了一宿的话。他儿子去美国三年了,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吕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着实像一只兔子。
“他那是诬陷,”我说,“涉嫌犯罪了。”
“算了,我教育过他了。”他说,“老头就是见不得邻居家三口其乐融融,说是看了堵心。” 我想,我没看错人,这小伙子能当个好警察。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分析鉴赏,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开头两段既交代了“我”的身份,也表现了当今部分警察的职业现实,在看似平静的叙述中,也表达了“我”壮志难酬的愤懑心情。 |
B.“我”不忍心让小吕去处理芝麻蒜皮的小事,是因为“我”已认命了,但小吕还大有前程,“我”想托举他的英雄梦,这个细节表现了“我”的善意。 |
C.老奎来派出所说要自首时,脸上有掩藏不住的幸福感。可以看出,老奎以故意跟我找茬、作弄我为幸福。 |
D.“我”比小吕有工作经验,告诉他“老奎的故事”以及说老校长“涉嫌犯罪”,本身可能包含一点启发或试探小吕的成分。 |
【小题3】小说在叙述“老校长的故事”时,为什么又说到了“老奎的故事”?
小铜匠
叶绍钧
陆根元跟着六七个同学被先生带进高等小学里,觉得周身不大舒服,但是形容不出。高等小学里的学生围着他看,都放出好奇的目光。根元只想什么地方有个洞,自己隐藏在那里。
他看那高等小学里的运动场也十分可怪,广阔到难以言说。他站在廊下望对面的围墙,低矮且渺茫,他想,总有两三里的距离吧。许多学生在场中踢球,足尖触着球身,那球突然升腾空际。空洞的音响散布开来,似乎一切都有点儿震动。他觉得自己差不多不能稳定地站立。
他的先生平时穿着蓝布的大褂,今天换了件新的深蓝纺绸的,还加上一件玄纱的马褂;衣服上纵横的褶纹十分清楚,可知被搁在箱子里的时候久了。先生举步时,头向前微俯。先生带了自己的几个学生走进高等小学的办事室,室中人便请他坐下。他只坐着椅子的一角,上体向前两手支在膝上,这才坐稳了。他和婉且谨慎地恳求学校收下他的初等小学的学生。说罢,他的头俯得更低,上体前屈算是鞠躬。
一位头发梳得很光,戴着玳瑁边圆眼镜的先生随意答说:“他们在本校念书就是了。但是,停一会有个测验,请关照他们等着。”
“是,是。”根元的先生连忙答应,仿佛属僚受了上司的命令。
根元看着那位头发梳得很光,戴着玳瑁边圆眼镜的先生,见他受先生的十分的敬礼,只觉得害怕。再看其他不认识的先生们,个个有一种异样的威严,他非常不好过,仿佛周身有压迫拢来。
根元有三四天不到学校了。级任先生点名时问起,有学生回答说:“他的母亲死了。”级任先生随即浮荡起一种无着的伤感。
第二课正开始,根元推开了室门走进来。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白布长衫,上边很有些油污的痕迹;束着白带,形成难看的皱褶;然而白布长衫依旧嫌长,下缘只是在地上扫。他掩上了门,双手下垂,便隐藏在长而宽的衣袖里。当他向先生行了礼,走向他的座位时,中空的衣袖口轻轻拂动,正像街上走过的道士。这使全堂的同学觉得有趣而低笑了。
根元的没表情的脸面与往日一样,只瞪视着前方,口略张开,颧颊微泛红晕。他被笑得羞愧了。全堂的同学端详着他的脸面和白衣。他觉得四周全是眼光,于是更为惘然了。
“你的母亲死了?”级任先生忧愁地问。
“死了。”根元很平淡地回答。
“患的什么病?”
“不知道。”根元摇着头。他觉得这差不多像被考问功课一样,懦怯的心使他的头低着,又慢又轻地继续说道,“只听她说不好过,在床上躺了两天,便死了。”
“家中什么人守着?”
“锁着。”他的手在衣襟那里按了一按,又说,“父亲出去了,钥匙在我的衣袋里。”
级任先生无可再问,望着根元只是出神。
此后根元照常到学校。他的功课做得很不好,全校的教师都说他是低能儿。尤其是教算术的田先生,他曾指着根元的额角说:“你这么笨,今生学不会算术了!希望你不要来吧!”
过了重阳,根元果真不到学校了。
这一天学校里整理房屋,预备暑假后开学。有几处门窗的旋手和窗钩已经损坏了,须唤个铜匠来重新装过。唤来的铜匠便是根元。他穿着破旧的青夏布衫,裤管卷到膝上,赤足拖着草鞋,正和平常的小工匠一模一样。他的脸很脏,全蒙着铜污;手里拿着铁椎锉子等工具。
他见了学校里的诸位先生,都叫一声,不等先生们答应,便走了过去。
他工作了两三点钟工夫,应行修理的门窗都弄好了。他用脏黑的手拭了脸上的汗,带着工具自去。
这真是一件细微的事情,但感动了田先生。晚上他和几个同事在运动场中乘凉,忽然拍着葵扇说道:“我们不如那个铜匠,不如那个铜匠!”他又说道:“陆根元这孩子,我们用尽了方法,总不能凿开他的浑沌的窍。谁知他学铜匠倒有点儿近情!”
根元的级任先生听田先生说道,便表示自己的意见:“用尽了方法么?这还不能说。像根元这一类的孩子,我们不能使他们受一点儿影响。我们与他们,差不多站在两个国度里,中间隔着一座又高又厚的墙,彼此绝不相通。我们怎么能把他们教好呢!”
田先生说:“你先生何不把这座墙打破了?”大家默然。他又说:“我们与他们中间并没有什么墙,只是我们所用的教法太柔弱无力了。根元的师父铜匠王三,镇上人都叫他烂醉鬼;但是他教徒弟并不烂醉。他不问怎样,不听他的话就是打!这才使徒弟有个惧怕,不敢不用一点儿心。我们也能照他那样命令学生就好了,可惜不能!”
“这就根本怀疑了?”级任先生失望地说。
田先生不回答。但他想:“学生如能同艺徒一样,因惧怕先生的责打而绝对服从先生的命令,那多好呢。当那样的先生才有效而多趣味呢!”
他望着运动场中夏夜的幽景,又想:“如果自己就是铜匠王三,此刻不在窄隘的小铺子里凑着昏晕的煤油灯工作,便在酒气熏人的小酒店里靠着墙壁醉倒了。总之,决不会在这夜景清幽的运动场中乘凉。”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当学校教师究竟还有些意思。
1922年12月10日作
(选自《叶圣陶集》,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恰当的一项是( )A.“死了。”根元很平淡地回答,表现陆根元面对母亲去世的悲哀和无奈,面对先生询问的紧张和胆怯,面对同学关注的羞愧和惘然。 |
B.“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当学校教师究竟还有些意思。”虽然不能像铜匠那样在学生面前有绝对权威,但不必在艰苦的环境中工作和生活,可以享受美景和舒适。 |
C.“他穿着破旧的青夏布衫,裤管卷到膝上,赤足拖着草鞋,正和平常的小工匠一模一样。他的脸很脏,全蒙着铜污:手里拿着铁椎锉子等工具。”肖像(细节)描写,表现陆根元自然随意的性格和艰苦辛劳的职业特征。 |
D.小说通过小铜匠和教书匠的对比,突出了对教育的批判。 |
【小题3】小说题为“小铜匠”,但写陆根元的学生生活多,写他的铜匠生活少。请探究这样安排的用意。
通 道
陆颖墨
那一年,一艘潜艇在水下试航时触礁。大批的救生舰船很快赶到了出事地点,水上飞机也逼近附近的海面。
这里的海区不算太深,但也不浅。要把潜艇打捞上来修理不是很快能够办到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让艇内的潜艇兵脱险。
按照操典,潜艇兵水下脱险的唯一通道就是鱼雷发射管。但这又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求生通道。整个过程必须进行得天衣无缝。你要是耐不住水压,或者有其他的一点失手,都可能毁于一旦。所以说,技术重要,体质重要,心理素质更重要。
轮机兵小王刚进发射管就让海水呛了一下。还好,管内水不多,他挣扎着退回舱内。艇长赶紧过来问有什么困难,小王咳着摆摆手说:“没事,没事。”艇长让他休息一下再走,就转身去指挥别人了。
潜艇兵们分三个发射管出来,一个一个浮出了海面。现场抢险指挥员紧张地数着出来的人数,可是,数到最后一个数字,他卡住了——有一位没有出来。经艇长核实,少的正是小王。
幸好,潜艇一出事就向水面抛出了浮标,浮标上有一个磁石电话。有了它,水上指挥水下脱险就方便多了。和艇内联系,还真有人接了,自然是那个轮机兵小王。
只要活着就好!赶紧问出了什么麻烦。轮机兵支支吾吾好半天,但艇长很快听明白了:他不敢再进那个通道。
的确,凡是从鱼雷管钻出来的,没人不心有余悸。那里面充满了恐怖。但是,要是不从那儿出来,只有死亡。
艇长在船上气得直咬牙。他是最后一批离开潜艇的,只是没法儿和小王同钻一个通道。怎么能想到求生的路上也出现逃兵呢!
“这家伙,我在下面的时候他说没事,硬是把我骗过去了,要不,我非……”
海上的天气瞬息万变,说话间就传来气象警报:强热带风暴即将来到。各救险舰船向指挥船请示撤离。请示到舰队,正在做遥控指挥的舰队司令说:“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必须努力。”他以最快的速度又召集了一批潜水专家,一道乘水上飞机赶到现场。
司令和水下的人亲自通话,把风暴要来的情况也做了重申。正说着,风浪已渐渐起来了,舰身摇晃,电话线断了。司令叹口气放下了电话,看看远处海天的乌云,叹了口气。
“首长,我下去一趟。”
声音很平淡,却把大家吓了一跳。下去,就是说潜下水,从发射管再钻进去。这和脱险过程反着来,危险性却要增加好几倍。司令细看,是潜艇学院的一名潜水教员。学院不归舰队管,他是主动要求跟司令来的。教员说:“这是我的学生,他出不来,是我没教好。”
听这话,大家都摇头。起先艇长就要下去,说就是扇那小子耳光也要把他扇出来,因缺乏科学性而未被批准去冒险。眼下风浪越来越大,可不能再搭上一个。
教员说:“第一,我以一个老潜水员的名义,保证自己不出危险;第二,为了中国海军潜水教员的名誉,我必须下去。我深信我和我的学生不会是不合格的。”
司令看看他,沉吟。
教员急了:“首长,风浪来了,没时间再耽误了!”
司令抓了抓他的胳膊。于是,他扶着摇晃的舷梯,很快潜入海中。
他一进入艇内,小王呆住了。从艇体的摇晃中,小王只感受到越来越强的风暴,而且,晃动也加快了裂缝的渗水。等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时,海水已齐到胸口。
“老师,您怎么……您快出去!我不能害您……”
教员掏出了身上的潜水码表,说:“你出去不出去不关我的事。,,
小王一愣。
“我是为了我才下来的,向你讨回我的一样东西。”
“东西?”小王更不明白了。
“是的,一个潜水教员的名誉。我没想到,我的学生会有在技术上不合格的。现在,我要给你补考。”
“教员……”轮机兵不知说什么好,“我技术上没问题,只是心里……”
“不对。从我多年的经验来说,只有技术不好的人才出不去。我担保,你的心理素质没有一点问题。看来,当年你结业时的合格成绩有假。”
“不……结业时我的成绩是真的。”这一点,小王还要较个真。
“那你证明给我看——补考!”教员重新扬了扬码表。
“可是,教员,我还是觉得……”
“考场里不许脑子走神,只有考试。”教员接着大声点了对方的名字,“王国华!”
“……到。”
“回答没有力量,重来!王国华!”
回答还是不让人满意。水已经到了教员的下巴,他的呼吸明显地急促了。但他竭尽全力又喊了一声学生的名字。
“王国华!”
终于,学生短促有力地回了一声:“到!”
“考试开始,听口令:……”
学生看了老师一眼,按着口令麻利地开始行动。他进入了那个通道。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大批的救生舰船很快赶到了出事地点,水上飞机也逼近附近的海面”,小说开头营造出紧张的氛围,把读者迅速带入小说情境。 |
B.小说运用了对比手法,“就是扇那小子耳光也要把他扇出来”表现了艇长的急躁冲动,与下文教员的沉着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C.“司令抓了抓他的胳膊”这一细微的动作描写,既写出了司令员对教员生命安危的担心,也有对教员行动的鼓励与赞许。 |
D.“教员”身上体现了许多军人的优秀品质,他来到舰艇后采用“教学”的方法营救被困在舰艇中的小王,体现了其机智勇敢的一面。 |
【小题3】“通道”作为标题,意蕴丰富。请结合小说内容谈谈你的理解。
大师
他是个普通的石匠,那天,接到一桩大买卖。邻村的财主要用汉白玉为去世的母亲雕座真人像,放在园子里,天天看着。
第一次听到消息时,他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会落在自己身上。一个石匠能雕刻玉石,应该说身价上了一个台阶。他知道这是一次机会,如果真的完成了这座人像,那么他就可以在石像上刻上自己的名字。那时,他就是石匠行当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再也不会雕那些石碑石人石马,摆在自家门前,等人来收购,然后送到墓地,过着清贫的日子。因为那时,他应该是位大师了。
他认真地做着准备工作。先将所有的工具磨了一遍,然后将自己关了三天三夜,只看财主母亲的一幅画像,那画像似乎是女人年轻时候的,看上去很漂亮。石匠将那女人的相貌记在了心里。
当他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来到财主家,第一眼看见那块汉白玉的时候,就已经按人体的比例位置,将那块漂亮的汉白玉给划分了,包括他的名字刻在哪里。他给自己的名字找了三个地方,一是在人像裙子的下摆处,二是在人像的袖口处,还有就是在人像的背后。
石匠构思好了便开始干活。一个月过去,人像完成了。财主来看的时候叫了起来:“你这刻的不是我母亲!”石匠找出财主母亲的画像,对比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也觉出不像,但他没说,只是拿着画像给财主看。可财主却不看画像,冲着石匠说:“你现在雕的只是像我母亲,而不是我母亲。如果你只能做成跟这幅画一样,那我要你来雕什么?我有这幅画就行了。”说着,财主指着人像的袖口处说:“这是什么?你的名字?这画上有吗?我跟你说,你要雕得不好,这汉白玉的钱你出!”说完扬长而去。
石匠傻了眼,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没赚到钱还要赔钱,要是传出去,在这个行当里就没法混了。
石匠坐在人像前,目光呆呆地看着他亲手雕出来的人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月光洒落在人像上,映衬出汉白玉的洁白。石匠透过月光看见汉白玉发散出一片金光,在那金光里他看见了离世多年的母亲,正满含愁苦却不失慈祥地看着他。石匠,多年没看见母亲了,他想起母亲带给他的温暖,以及在他年少时母亲给他的关爱。这个时候,他突然想扑进母亲的怀里,再一次感受母亲给他的爱。他扑了上去,摸到的却是冰冷的石头,石匠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石匠又在雕刻那座人像了,一个月过去了,没有完工。两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完工。财主派人来看了几次,回去报告说还没有完工。整整十个月,石匠每天对着汉白玉慢慢地雕刻着,汉白玉是越来越鲜活,而石匠却是日渐消瘦。
十个月后,财主再次看见人像的时候,一下子跪倒在人像前,失声痛哭起来。跟来的家丁们也一下子肃然起敬,眼前的人像就是他们当年的老夫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绕着人像转了几圈后,轻轻地走到石匠面前说:“你还没刻上你的名字。”
石匠看了看天空,淡淡地说:“这么洁白的人像上为什么要刻我的名字?”说完,他停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对那个人说:“我好像忘了我的名字,你能告诉我吗?”
那人一下子弯下了腰,轻声地说:“你的名字叫大师。”
选自《天池小小说》(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A.小说语言平实质朴,又富有感染力,简单的故事里蕴含着深刻的道理,结尾处石匠说“我好像忘了我的名字”,一语双关,耐人寻味。 |
B.本文以“大师”为线索,讲述了一个石匠一开始想当大师,却险些身败名裂,后来不想当大师,甚至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却反倒成了大师的故事。 |
C.“你现在雕的只是像我母亲,而不是我母亲。"这句话很有深意,表现了关于“艺术真实”的问题,说明财主是懂艺术的,他不满意石匠的作品。 |
D.在雕像上刻工匠的名字是中国人的传统,财主不准石匠在雕像上刻名字,还威胁石匠要他出汉白玉石料钱,体现了财主的蛮不讲理,强横霸道。 |
【小题3】小说中普通石匠成为大师的经历启示我们成为大师需要具备哪些条件,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
没文化
(俄罗斯)安德烈·马卡罗夫
科利亚•瑟罗耶戈夫继承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半年前,他的姑妈去世了。
“这是上帝赏给我们的,”妻子说,“因为我们受的折磨。”
“你胡说什么!”科利亚顶了妻子一句,“我们受了什么折磨?是上帝收去了。”
“上帝把她收去了,”妻子也不甘示弱,“可赏赐了我们,就是那套房子,以示公平。一家三 口共居一室,难道不是一种折磨?”
科利亚没有再争辩,公平就公平吧。半年过去了,失去亲人的哀痛渐渐淡忘,现在科利亚在这套房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四处打量着,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去了。
姑妈一生从教,是一个非常有文化修养的女人,仅书就摆满了五个古旧的大书橱。可她生活非常清贫,只有一个老式圆角冰箱、一台电子管电视机和一台单缸半自动洗衣机。现在他们要把这些宝贝当垃圾扔掉。妻子想把这些书也一块扔了,但科利亚没同意。
“我要在整面墙上定做一个漂亮的书柜,”科利亚说,“这样我们家也有藏书了,也有文化 气息了,终于像个书香门第了。”
他说完,像个孩子似的坐在了这堆书旁。
“没有带图的。”妻子调侃了一句,就去厨房了。
怎么没有!科利亚真的找到了几本图画书,小时候姑妈亲自给他读过,有《一只小灰鸭》《小红帽》《一个士兵》等。这几本书薄薄的,没多少页码。科利亚突然笑了起来,想起了故事 里那个士兵是怎么在一个吝啬的老太太家里用锤子煮粥的。
科利亚把这几本书摞在了一起,心想,给儿子讲是晚了,孙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呢。
他挪了挪身子,又翻弄起各种文学典籍。他拿起一本涅克拉索夫的诗集使劲儿回忆了半天,也就记得在中学教学大纲中有那首《大门前的沉思》。普希金的诗还算强点儿,《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他零零碎碎地记得几个片段,可也都是两三行而已。
科利亚着实埋怨了一番自己没文化,刚要潜心阅读,填补一下大脑的空白,妻子就喊他把那台洗衣机先拖走扔掉。
他们举家迁入后,科利亚立刻叫来了一位师傅,让他测量了一下墙上要定做的书柜的尺 寸,计算了定做费用。那位师傅很快就给出了预算,但科利亚家的第一笔支出买的却是一台新电视机。他们选的那台电视机大得简直就像一块电影银幕,于是这些书暂时被挪到另一面墙边去了。一个月后,妻子又买了一套床具,那套床具实在太宽太大了,这些书只好又换了地方。又过了一个月,妻子偶然在一个展销会上买到了一套壁柜,带梳妆台,梳妆台镜子上方还安装着一盏镜前灯。
“儿子,”科利亚恳求道,“把这些书放在你的房间里吧,能占一整面墙,看着多有文化。”
“什么?”儿子把一只耳塞从耳朵里拿出来说,“不行,我这整面墙上就挂一辆自行车。你还是给我买电子书吧,最好是一部新款的iPad。”
儿子说完又把耳塞塞进耳朵,伴着音乐迈着舞步走了。
“怎么搞的!”科利亚把这些书一摞摞地塞进了电视机对面的角落里,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我们一家三口在一个房间里都住得下,可现在一整套房子竟然连一本书都放不下了。老婆!”他怒吼道,“我们家就不能有点儿文化吗?”
“那就看第五频道的文化台吧!”妻子回敬道。
后来科利亚出差了两个星期。他回来时,姑妈的那些书已经没了踪影。他出差的时候,妻子发了一则启事:“藏书出售,传世经典。”书当天就被人运走了,而卖书的钱妻子则买了一套小转角沙发,正好摆在了电视机对面。
科利亚难过了一段时间后又像从前一样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了,不再想什么文化。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科利亚的姑妈去世,他非常难过,决心定做一个漂亮的书柜,用来安放姑妈留下来的 那些书,表现了他对姑妈的怀念。 |
B.小说中的“姑妈”是次要人物,她一生从教,是一个非常有文化修养的人,和科利亚夫妇 形成鲜明对比,有利于突出主旨。 |
C.科利亚想把姑妈的书放到儿子的房间,但遭到了儿子的拒绝,儿子追求的是流行,他 对传统的纸质书籍是排斥、抵触的。 |
D.文中多次提到电视,是为了把“影像化”生活与“文字化”生活做对立,彰显两种不同的生活追求的矛盾冲突以及最后的解决。 |
【小题3】本文反映了怎样的社会现象?请结合文本并联系现实,谈谈你对这种现象的认识。
百合花
茹志鹃
一九四六年的中秋。
这天打海岸的部队决定晚上总攻。大概因为我是个女同志吧,团长就派遣一个通讯员和我一起负责向百姓征集部队缺乏的物资。
进村后他向东,我往西。不一会儿,我已经借到两条棉絮一条被子,却看见他从对面走来,两手还是空空的。
“怎么,没借到?”
女同志!你去借吧!……老百姓,死封建……”
“哪一家?你带我去。”
我们走进老乡的院子里,站在外面向里“大姐、大嫂”的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应,但响动是有了。一会儿,门帘一挑,露出一个年轻媳妇来。这媳妇长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额前一溜蓬松松的留海。我看她头上已硬挠挠地挽了髻,便大嫂长大嫂短地向她道歉,说刚才这个同志来,说话不好,别见怪等等。她听着,脸扭向里面,尽咬着嘴唇笑。我硬着头皮,讪讪地向她开口借被子,接着还对她说了一遍共产党的部队打仗是为了老百姓的道理。她不笑了,一边听着,一边不断向房里瞅着。半晌,她转身进去抱被子了。
被子一拿出来,我方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不肯借的道理了。这原来是一条里外全新的新花被子,被面是假洋缎的,枣红底,上面撒满白色百合花。
我叫通讯员来拿,他垂着眼皮,上去接过被子,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不想他一步还没有走出去,就听见“嘶”的一声,衣服挂住了门钩,在肩膀处,挂下一片布来,口子撕得不小。那媳妇一面笑着,一面赶忙找针拿线,要给他缝上。通讯员却高低不肯,挟了被子就走。
刚走出门不远,就有人告诉我们,刚才那位年轻媳妇,是刚过门三天的新娘子,这条被子就是她唯一的嫁妆。
回来以后,我就让通讯员回团部去。
…………
天黑了,天边涌起一轮满月。乡干部来了,慰劳了我们几个自家做的干菜月饼。原来今天是中秋节了。
啊,中秋节,在我的故乡,现在一定又是家家门前放一张竹茶几,上面供一副香烛,几碟瓜果月饼。孩子们急切地盼那炷香快些焚尽,好早些分摊给月亮娘娘享用过的东西。他们在茶几旁边跳着唱着:“月亮堂堂,敲锣买糖……或是唱着:“月亮嬷嬷,照你照我……我想到这里,又想起我那个小通讯员,也许,几年以前,他还唱过这些歌吧!
前面又下来一个重伤员。一个上了年纪的担架员,大概把我当做医生了,一把抓住我的膀子说:“大夫,你可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治好这位同志呀!你治好他,……我们全体担架队员给你挂匾……”他说话的时候,我发现其他的几个担架员也都睁大了眼盯着我,似乎我点一点头,这伤员就立即会好了似的。我想给他们解释一下,只见新媳妇端着水站在床前,短促地“啊”了一声。我急拨开他们上前一看,看见了一张十分年轻稚气的圆脸,原来棕红的脸色,现已变得灰黄。他安详地合着眼,军装的肩头上,露着那个大洞,一片布还挂在那里。
“这都是为了我们……”那个担架员负罪地说道,“我们十多副担架挤在一个小巷子里,准备往前运动,这位同志走在我们后面,可谁知道狗日的反动派不知从哪个屋顶上撂下颗手榴弹来,手榴弹就在我们人缝里冒着烟乱转,这时这位同志叫我们快趴下,他自己就一下扑在那个东西上了”
新媳妇又短促地“啊”了一声。我回转身看见新媳妇已轻轻移过一盏油灯,解开通讯员的衣服,她刚才那种忸怩羞涩已经完全消失,只是庄严而虔诚地给他拭着身子。
等我和医生拿了针药赶来,新媳妇正侧着身子坐在他旁边。她低着头,正一针一针地在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医生听了听通讯员的心脏,默默地站起身说:“不用打针了。”我过去一摸,果然手都冰冷了。
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地说:“不要缝了。”她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低下头,还是一针一针地缝。
卫生员让人抬了一口棺材来,动手揭掉通讯员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进棺材去。新媳妇这时脸发白,劈手夺过被子,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自己动手把半条被子平展展地铺在棺材底,半条盖在他身上。卫生员为难地说:“被子……是借老百姓的。’
“是我的——”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
【小题1】下列对原文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赏析,不恰当的一项是A.小说叙述了宏大战争背景下发生的一个小故事,在政治主题之外,还表现了人情美、人性美,具有丰富的审美意蕴。 |
B.男主人公本是一个稚气、腼腆的小通讯兵,却在残酷战争中成长为一个英勇无畏的革命战士,形象真实、立体、丰满。 |
C.小说中描写的中秋的温馨场面与战争的残酷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使小通讯兵的牺牲更刺痛人心,增强了艺术张力。 |
D.小说以第一人称讲述故事,通过“我”串联男女主人公形象、推动情节发展,并通过“我”的细腻感受,增强了抒情性。 |
【小题3】小说中两次写到新媳妇要为通讯员补肩上的破洞,有什么作用?请结合文章内容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