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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干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题。

丁玲
钻聚在这边窑里炕上的几个选举委员会的委员便陆续从窗口跳了出来。他们刚结束了会议,被很多问题弄得疲乏了的委员们,望了望天色,炊烟已经从窑顶上的烟囱里吐出来而为风吹往四方,他们只好决定赶到前边的庄子去吃饭,因为晚上在这还要布置第二天的第一行政村的选举大会。
然而已经三四天没有回家的指导员何华明却意外的被准许回家。区党委的副书记曾为他向大家说了一阵牧畜是很重要的等等的话。他唯一的牛就在这两天要生产,而他的老婆是只能烧烧三顿饭的一个四十多岁了的女人。
在桥头分了手。大家都朝南走,只有何华明独自往北向着回家的路。他眺望起四周来,天已经快黑了。二十天来,为着这乡的什么选举,回家的次数就少。相反的,就是当他每次回家之后听到的抱怨和唠叨也就更多。
转到后沟的时候,已经全黑下来了,靠着几十年的来来去去,和***那里听来的新名词。
他们两人都极希望再有个孩子,他需要一个帮手,可是他们却更不和气,她骂他不挣钱不顾家,他骂她落后,拖尾巴,自从他做了这乡的指导员以后,他们便更难以和好,像有着解不开的仇恨。以前他们也吵架的,但使她更难过的是他越来越厉害的沉默。好像他的脾气变得好了,而她的更坏,但她感觉得他离去的更远,她毫不能把握住他。她要的是安适的生活,而他到底要什么呢,她不懂。
“知道我身体不成,总是‘难活’,连一点忙都不帮,草也是我铡的,牛要生仔,也不管……”她好像已经站了起来,他怕她跑过来,便一溜下炕,往院子里去了。他信脚到了牛栏边,槽里还剩下很多的草。牛躺在暗处,轻轻的喷着鼻子,“妈的,为什么还不生呢!”
他刚要离开牛栏的时候,一个人影横过来,轻声的问着:“你的牛生仔了没有?”这人一手托着草筐,一手撑在牛栏的门上,挡住他出来的路。
“是你,侯桂英。”心不觉的跳得快了起来。
侯桂英是他间壁的青联主任的妻子,丈夫才十八岁,而二十三岁了的她却总不欢喜,她曾提出过离婚。她是妇联会的委员,现已被提为参议会的候选人。
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了,当他晚上起来喂牲口时,她也跟着来喂,而且总跟过来说几句话,即使白天见了,她也总是眯着她那单眼皮的长眼笑。月光落在剪了的发上,落在敞开的脖子上,牙齿轻轻的咬着嘴唇,她望着他。他也呆立在那里。
“你……”
他几乎要去做一件吓人的事,他可以什么都不怕的。但忽然另一个东西压住了他,他截断了她说道:“不行的,侯桂英,你快要做议员了,咱们都是干部,要受批评的。”于是推开了她,头也不回的,走进自己的窑里去。
“唉!”他长长的抽了一口气,躺到了炕上。像经过了一件大事后的那么有着应有的镇静。他觉得很满意。于是他喊他的老婆:“睡吧,牛还没有养仔呢,怕要到明天。”老婆看见他在说话了,便停止了哭泣。吹熄了灯。
“这老家伙终是不成的,好,就让她烧烧饭吧。闹离婚印象不好。”
然而院子里的鸡叫了。老婆已躺在他侧边,她唠叨的问着:“明天还要出去么?什么开不完的会……”
“牛是又怕侍候不成了……”但他已经没有很多时间来想牛的事,他需要睡眠,他阖着眼,努力去找瞌睡,窗户纸在慢慢变白,间壁已经有人起身了。而何华明却刚刚沉入在半睡眠状态中,黄瘦的老婆已经睡熟了,有一滴眼泪嵌在那凹下去了的眼角上。映在曙光里的这窑洞倒也显得很温暖,很甜适。
天渐渐的大亮了。(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  )
A.因为要筹备第二天的第一行政村选举大会,委员们不能回家,而何华明却因为自己家的母牛即将生产但自己的妻子年纪已经大了而被准许回家。
B.“然而有一滴戍马东西落在地下了”,何华明的妻子反常的表现,给了他意外的心灵震撼,但是这样的震撼是极为短暂的,很快便消散于嫌恶。
C.何华明与妻子之间的争吵不是直面的,更多地表现为一种自言自语,妻子的一番内心独白,展现了两人之间在生理、思想、追求等方面的巨大鸿沟。
D.“月光落在剪了的发上,落在敞开的脖子上,牙齿轻轻的咬着嘴唇”,对侯桂英的描写正面和侧面相结合,细致入微,表现了她的娇美、恬静和雅洁。
E.小说的环境描写极为简省,却能够营造与语段相适应的意境和氛围,并且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和暗示功能,对于人物的塑造、情节的展开作用很大。
【小题2】小说有明暗两条线索,分别是什么?这样处理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小题3】小说以“夜”为标题,作者对“夜”的描写有何作用?请结合全文进行分析。
【小题4】小说看似非常平淡,却展现了道德和人性之间的复杂关系,请结合全文对这种关系进行概括和分析,并谈谈你对两者之间关系的理解。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6-05-20 04:2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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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题1

阅读下面的文宇.完成完成下列小题。
新年礼物
侯发山
进入腊月,年的味道便越来越浓了。一街两行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大的,小的,圆的,长的,各种形状的都有。超市,商场门口的大海报,你方唱罢我登场,打折、降价的信息扑面而来。街口巷角的空地也全被小商小贩们占领了。过年了,城管也睁一眼闭一眼的,他们也知道弱势群体的不容易。卖衣服的,卖年货的,还有现杀活羊的……都来了。有商家门口的音响放着“新年好啊新年好……”不时炸响的鞭炮,更是把年味送到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李娟走进商场,打算给母亲买件礼物。迎宾小姐穿着大红的旗袍,脸似乎比平时笑得还灿烂:“欢迎光临!”
每到年关,李娟必给老母亲买一件礼物。她自小没了父亲,是母亲屎一把尿一把,既当娘又当爹地把她和弟弟拉扯大的,不容易。记得进城的头一年,她给母亲买了一个洗脚盆。还是李娟在雇主家看到洗脚盆后,才决定给母亲买的。李娟是一个家政服务员,说白了,就是保姆。李娟在电话里给母亲说,睡前泡泡脚,胜似吃补药。这话也是雇主给李娟说的。李娟又问了雇主一次,才记住:先前在老家,晚上睡觉前谁洗过脚?即使偶尔洗一次,也是用的洗脸盆,谁用过那种木制的、带按摩的洗脚盆?第二年,给母亲买了一个袖珍音响,里面装了个卡,录满了家乡戏,豫剧、曲剧,还有大鼓戏。弟弟和弟媳在外打工,不常在家,母亲一个人在家孤独,听听戏也不寂寞。这玩意也是李娟在公园里见到的,不少城里老人都有,腰里挎着,手里拿着,口袋里装着,想听谁的就听谁的,比收音机方便多了。
第三年,她给母亲买了一个按摩椅,母亲经常腰疼,都是干农活给累的。这也是刘娟看到雇主家里有这个,才想起给母亲买的……
李娟东瞅瞅,西看看,给母亲买什么合适呢?衣服?平时没少给她寄,弟媳也给她买,到老也穿不完。用的?电视机,家里有。冰箱,家里也有,除了过年派上用场外,其他时间都罢着工。洗衣机,在弟弟的屋里锁着。李娟想再给母亲买一个,母亲不要,说村里不少人家都有,使用的却很少,都当成柜子塞满衣服了,说洗衣机老费电。即便是给母亲买了,会不会用还得一说。吃的?母亲饭量不大,也不吃肉,说老了,吃啥都不香甜了。开心果、核桃之类的坚果,她的牙也退化了,咬不动。
李娟在商场转悠了半天,也没想好给老母亲买什么礼物好。她打通家里的电话,问问母亲还缺少什么。
听到是她的声音,母亲在电话那端显得挺激动:“娟,是你吗?你五天都没打电话了。家里啥都不缺……你啥时间回来?”家里装的是座机,母亲却不会拨号,不能主动打电话,只能接受电话。又是这句话。
每次打电话,母亲都问李娟啥时间回去。李娟耐心解释道:“娘,我最近工作忙,回不去。”前不久,李娟刚换了雇主,这一家有一个老太太,她的儿子媳妇都在国外,忙,没时间回来陪老人家,老太太晚上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晚上陪她睡觉。老太太的儿子给的价钱也诱人,李娟就答应了。
母亲在电话那端不说话。
母亲似乎不高兴,李娟忙换了欢快的语气:“娘,我弟弟他们回去了吧?我们几天前通过电话。我有时间就回去。”弟弟他们回去了,这个年也就热闹一点,家里也不至于太冷清。
“娟,给你寄的礼物你收到了吗?”母亲在电话那端怯怯地说道。
给我寄礼物?李娟感到新奇:“娘,您老人家给我寄啥子礼物,真是的。”母亲又说:“我让你弟弟寄的,他说丢不了,你会收到的。你弟弟他们今个儿去镇上赶集了……”
电话挂断后,李娟就给弟弟拨通了手机,闲聊了一会儿,就问到正题:“娘说给我寄的礼物,啥礼物?”
“姐,你别生气啊。娘给我二百块钱,让我买张火车票给你寄去……我今天早上才在网上订购的,让他们直接送票去你那里,估计今天就会给你打电话,是腊月二十六的票。姐,你几年没回来了,你就回来一趟吧。你知道吗?你给娘买的洗脚盆,她一直没拆封,按摩椅一次也没用……姐,你真的很忙吗?娘想让你回来陪她睡一晚上……”
弟弟的话音没落,李娟眼里的泪已悄然滑落下来。
(选自《小小说月刊》2015年第9期)
【小题1】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一项是
A.母亲接到李娟的电话,始而激动,继而沉默,再后怯怯地问话,表现了她对女儿由思念、期盼到理解、关心的变化,这是小说的细腻之处。
B.李娟听弟弟在电话里讲述母亲对她的思念和期盼,于是也开始思念母亲,亟不可待地想回家和母亲团聚,感受母女亲情,所以流下了泪水。
C.弟弟回到家里过年,而且还帮母亲劝姐姐回家过年,说明弟弟对孝道的理解和实践都超过了姐姐,他是小说着力树立的一个鲜明的孝子形象。
D.李娟陪雇主老太太睡觉,而放弃陪母亲睡觉,令人感慨,其中蕴含着作者对现在家 庭和社会伦理关系的忧虑和反思,这是小说的深刻之处。
【小题2】小说第一段有什么作用?
【小题3】结合文本请简要分析小说的现实意义。

同类题2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苏七块

苏大夫本名苏金伞,民国初年在小白楼一带,开所行医,正骨拿踝,天津卫挂头牌,连洋人赛马,折胳膊断腿,也来求他。

他人高袍长,手瘦有劲,五十开外,红唇皓齿,眸子赛灯,下巴儿一绺山羊须,浸了油似的乌黑锃亮。张口说话,声音打胸腔出来,带着丹田气,远近一样响,要是当年入班学戏,保准是金少山的冤家对头。手下动作更是“干净麻利快”,逢到有人伤筋断骨找他来,他呢,手指一触,隔皮截肉,里头怎么回事,立时心明眼亮。忽然双手赛一对白鸟,上下翻飞,急如闪电,只听“咔嚓咔嚓”,不等病人觉疼,断骨头就接上了。贴块膏药,上了夹板,病人回去自好。倘若再来,一准是鞠大躬谢大恩送大匾来了。

人有了能耐,脾气准格色。苏大夫有个格色的规矩,凡来瞧病,无论贫富亲疏,必得先拿七块银元码在台子上,他才肯瞧病,否则决不搭理。这叫嘛规矩?他就这规矩!人家骂他认钱不认人,能耐就值七块,因故得个挨贬的绰号叫做“苏七块”。当面称他苏大夫,背后叫他“苏七块”,谁也不知他的大名苏金伞了。

苏大夫好打牌,一日闲着,两位牌友来玩,三缺一,便把街北不远的牙医华大夫请来,凑上一桌。玩得正来神儿,忽然三轮车夫张四闯进来,往门上一靠,右手托着左胳膊肘,脑袋瓜淌汗,脖子周围的小褂湿了一圈,显然摔坏胳膊,疼得够劲。可三轮车夫都是赚一天吃一天,哪拿得出七块银元?他说先欠着苏大夫,过后准还,说话时还哼哟哼哟叫疼。谁料苏大夫听赛没听,照样摸牌看牌算牌打牌,或喜或忧或惊或装作不惊,脑子全在牌桌上。一位牌友看不过去,使手指指门外,苏大夫眼睛仍不离牌。“苏七块”这绰号就表现得斩钉截铁了。

牙医华大夫出名的心善,他推说去撒尿,离开牌桌走到后院,钻出后门,绕到前街,远远把靠在门边的张四悄悄招呼过来,打怀里摸出七块银元给了他。不等张四感激,转身打原道返回,进屋坐回牌桌,若无其事地接着打牌。

过一会儿,张四歪歪扭扭走进屋,把七块银元“哗”地往台子上一码。这下比按铃还快,苏大夫已然站在张四面前,挽起袖子,把张四的胳膊放在台子上,捏几下骨头,跟手左拉右推,下顶上压,张四抽肩缩颈闭眼呲牙,预备重重挨几下,苏大夫却说:“接上了。”当下便涂上药膏,夹上夹板,还给张四几包活血止疼口服的药面子。张四说他再没钱付药款,苏大夫只说了句:“这药我送了。”便回到牌桌旁。

今儿的牌各有输赢,更是没完没了,直到点灯时分,肚子空得直叫,大家才散。临出门时,苏大夫伸出瘦手,拦住华大夫,留他有事。待那二位牌友走后,他打自己座位前那堆银元里取出七块,往华大夫手心一放。在华大夫惊愕中说道:“有句话,还得跟您说。您别以为我这人心地不善,只是我立的这规矩不能改!”

华大夫把这话带回去,琢磨了三天三夜,到底也没琢磨透苏大夫这话里的深意。但他打心眼儿里钦佩苏大夫这事这理这人。

(选自冯骥才的《俗世奇人》)

注:格色:方言。意思是特殊,与众不同。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两项( )
A. 小说情节曲折。作者运用伏笔和照应,先写车夫求医无钱,再写华大夫暗中相助,最后写苏七块赠药退钱,可谓一波三折,引人入胜。
B. 小说主人公苏七块是当地的一个治疗跌打损伤的医生,但“人家骂他认钱不认人,能耐就值七块”说明他既无医德,也无医术。
C. 小说采用欧·亨利式的结尾,令读者在对苏七块的性格、人品感到惊疑、怪异之际,又油然对之萌生敬佩之情。
D. 小说中大量使用天津方言以及古典小说的白描入笔,极具有故事性和传奇性,读起来让人拍案叫绝。
E. 小说中有许多细节描写,不仅生动地刻画了人物形象,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同时很好的突出了小说的主题。
【小题2】下列对作品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
A. 描写苏七块的声音洪亮,“张口说话,声音打胸腔出来,带着丹田气,远近一样响,要是当年入班学戏,保准是金少山的冤家对头。”是说明苏七块不仅医术精湛,而且精于唱戏。
B. “手指一触,隔皮截肉,里头怎么回事,立时心明眼亮。忽然双手赛一对白鸟,上下翻飞,疾如闪电,只听‘咔嚓咔嚓’,不等病人觉疼,断骨头就接上了。”这句话运用传神的动词和夸张的手法,表现了苏七块精湛的医术。
C. 三轮车夫张四摔伤,因无七块银元,苏七块坚决不给他治伤,当看到张四把七块银元“哗”地往台子上一码。苏七块“这下比按铃还快,”马上给张四疗伤,可见,苏七块是一个贪财势利,毫无同情心的人。
D. 小说富含浓厚的“津味”,小说中出现具有天津卫方言特色的词语,如:“嘛、赛”,将人物表现得有板有眼。
E. 苏七块虽然生活在城市的最底层,靠着自己的手艺吃饭,不去迎合任何人,用自己的特立独行演绎着一个个现实的人生传奇。
【小题3】小说主人公苏七块是小说《俗世奇人》中的一个人物,请结合文本分析苏七块身上的“奇”表现在哪些方面。

同类题3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暮鼓

铁凝

日落之后,天黑以前,她要出去走路。一天的时光里,她尤其喜欢这个段落。日落之后,天黑以前,是黄昏。

她穿上薄绒衣和哈伦裤,换上走路的鞋,出了家门。她有些自嘲地暗想,她要保持整体的青春感。至于下巴的松懈或者鼻梁旁边的几粒雀斑,其实无碍大局。当一个六十岁的女人敢于穿着质地柔软、裤角裹腿、裤裆却突然肥坠以模糊臀部的哈伦裤出行时,谁还会注意她脸上的雀斑呢?

她走上柿子林边的这条小马路时,发现马路对面,一个老者几乎正和她齐头并进。老者拖着一把平头铁锨,铁锨和柏油路面摩擦出刺拉、刺拉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噪音。他为什么不把铁锨扛在肩上呢?她心里有点抱怨,由不得偏过脸扫了一眼老者——这老头!她心说。

路灯及时地亮起来,在她斜后方的老头停住脚,从衣兜里摸出一包烟和火柴,仿佛是路灯提醒了他的抽烟。他将铁锨把儿夹在胳肢窝底下,腾出手点着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大口。借着路灯和老头点烟的那一忽儿光亮,她看见老头的齐耳短发是灰白色的中分缝,皱纹深刻的没有表情的脸木刻一般。他咳着喘着向路边半人高的冬青树丛里吐着痰,确切地说,是向那树丛吼着痰,费力地把喉咙深处的痰给吼出来。那吼是疙疙瘩瘩低沉、粗砺的吼,犹如老旧的轮胎隆隆碾轧着碎石。

她闻见一股子花椒油炝锅的白菜汤味儿,球馆工地正在开饭。她看见一个体型壮实的工人正朝她和老头这边张望,望了一阵,就扑着身子快步朝他们走来。当他和他们相距两三米的时候,她看出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只听他急切地高喊起来:“妈!妈!”他喊着“妈”说,快点儿!菜汤都凉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向后看,路上没有别人。他是在喊她吗?他错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妈?或者她竟然很像这位施工队成员的妈?

这个端着空饭盆的年轻工人,就见他很确定地走到老头跟前,从他手里接过铁锨,又叫了一声“妈”,他催促说快点儿!菜汤都凉了!“老头”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不急不火的,由着儿子接过了铁锨。

她从年轻人浓重的中原口音里,听出焦急和惦记。他的头发落满了白灰和水泥粉末,接近了老头——不,应该是他的妈那齐耳乱发的颜色。

那么,他没有把身穿哈伦裤的她错认成自己的妈,他是在管那老头叫“妈”;那么,她一路以为的老头并不是个老头,而是个老太太,是——妈。

年轻人扛着铁锨在前,引着他的妈往一盏路灯下走,那儿停着一辆为工地送饭的“三马子”,车上有一笸箩馒头和一只一抱粗的不锈钢汤桶,白菜汤味儿就从这桶里漾出。母子二人舀了菜汤,每人又各拿两个大白馒头,躲开路灯和路灯下的“三马子”,找个暗处,先把汤盆放在地上,两人就并排站在路边吃起晚饭。

她佯装在近处溜达,观察着从容、安静地嚼着馒头的这对母子,怎么看也更像是一对父子。路边的年轻人很快就把饭吃完,从地上端起妈那份菜汤递到她手上。妈吃完馒头喝完汤,拍打拍打双手,在裤子两侧蹭蹭,从肥大中山式上衣的肥大口袋里掏出两只壮硕的胡萝卜,递给儿子一只,另一只留给自己,好比是饭后的奖赏。

她看见儿子拿着萝卜,和妈稍做争执,要把自己手中那个大些的塞给妈,换回妈手里那个小一点的。妈伸出举着萝卜的手挡了挡儿子,便抢先咬下一大口,很响地嚼起来。儿子也就咬着手中那大些的萝卜,很响地嚼起来。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那两根在他们手中晃动的胡萝卜格外显出小火把似的新鲜光亮,和一股脆生生的精神劲儿,让她想起在她的少年时代,夜晚的交通警察手中那发着荧光的指挥棒。

会所传来一阵鼓声,是某个庆典或者某场欢宴开始了。会所的承包商早年是太行山区农民鼓队的鼓手,村里的喜事,镇上县上的赛事都少不了那鼓队。如今他将一面一人高的牛皮大鼓引进美优墅会所金碧辉煌的大堂,屏风似地竖在一侧,让擂鼓成为一些仪式的开场白,让仪式中身份最高的人手持鼓槌击鼓,如同证券交易所开市的鸣锣。

她对会所的鼓声并不陌生,她和家人都在会所举办或者参加过这种仪式。虽然,和旷野的鼓声相比,圈进会所的鼓声有点喑哑,有点憋闷,好比被黑布蒙住了嘴脸的人的呐喊。但鼓声响起,还是能引人驻足的。她望望那路边的母子,他们仍然站在黑暗中专注地嚼着胡萝卜,对这近切的鼓声充耳不闻。

她迎着鼓声往回家的路上走,尽可能不把自己的心绪形容成无聊的踏实。也许鼓声早已停止,她听见的是自己的心跳。世间的声响里,只有鼓声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描写细腻传神,“妈伸出举着萝卜的手挡了挡儿子,便抢先咬下一大口,很响地嚼起来”,表现了母亲爽朗的性格和舐犊情深。
B.“她”是城市里富有的暮年女性形象,与在建筑工地打工的老年女农民工形成对比,“她”因“观察”打工母子而得到了心灵的启示。
C.本文多处使用比喻的修辞手法,使平凡的人物形象可感,琐碎的日常生活变得丰富,枯燥的事理变得具体生动,有意味。
D.小说寓曲折离奇的情节于朴素平实、简约凝练的文字中,字里行间散发着生活的味道,传递出宝贵的精神,富有艺术魅力。
【小题2】小说中年轻人喊“妈”的情节布局巧妙,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请简要说明。
【小题3】请结合全文探究小说标题“暮鼓”的深刻意蕴。

同类题4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抵押

梅寒

十几年前,母亲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儿走进镇银行的大院。

那位银行主任大约头次遇到这样的贷款户拿一本厚厚的账本儿前来办理贷款,他听母亲条分缕析地讲完,一口茶差点就笑喷了:喊,这位大嫂,我们这里是银行,不是福利院,你家孩子读书要用钱,还债要用钱,我很同情,但原谅我们不能给你办这个貸款,贷款要有担保有抵押。

那账本儿上,记的是我家欠着亲威朋友的两万多块钱的债。

母亲大约是头次听到“担保”“抵押”这样的新鲜词儿,她原以为来贷款只要跟他们讲清贷款的理由就好。

担保是什么?抵押是什么?母亲满脸茫然。

银行主任耐心地给母亲讲了大半天,站起来要送母亲出门。谁料母亲听完那些竟然笑了:要担保,要抵押,这好说啊。

银行主任举到半空的手又落下了:你家有可抵押的财产?当然有啊。母亲满脸的茫然已经变成满脸笃定。

可母亲接下来的话,却让那位主任彻底地哭笑不得了:我家有房子,但不能抵押,抵押了我们住哪里?我家有一头老牛,还值点儿钱,也不能抵押,抵押了我们家耕地就没有办法……

有什么可抵母亲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银行主任却没有耐心了:这位大嫂你家到底还有押?我们这里可忙……

有啊,俺有仨孩子,抵押给你们吧。

母亲此话一出口,全柜台后面的头都抬起来,一双双眼睛齐刷刷投过来。

母亲就当没看见,依旧几自说下去:俺有仨孩子,大闺女在北京读大学,二闺女在县城读高中,一个小儿在市里读中专。俺们家穷,是不差,可俺穷是为了供俺孩子读书。学费这么贵,地里出产这么少,不借不贷,孩子咋读得了书啊?有困难,找政府,不是你你们说的么?这不,俺就来找政府了。你想想,俺家就在那里,长不了腿跑不了,你们想啥时找就去找。俺们孩子在那里,一天比一天能耐,等他们都读了书长了本事,就只管赚钱给国家做贡献了,到后候,莫说你们贷我们三万两万,就是贷个十万八万,俺仨孩子一人担一份儿,说不定不到一年就还上了。何况,俺们现在也还年轻,能劳动……何况,你们这也是积德行善的事,是给国家培养人才……何况……

母亲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何况何况”地说下去。听得银行里那些工作人员全都咧嘴乐了。大约也是那天银行主任心情好,他竟然被母亲的一篇长篇大论给说服了,破例答应给母亲想想办法。

第二天早上,母亲拿着我们全家人的身份证,乐颠颠地去办理了三万块钱的货款手续。完了,一一给我们打电话告知:现在咱们全都是一根儿纯上的蚂蚱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你们都被我当抵押抵押给银行了,你们都得給我好生混……咱得说话算话,到时连本带利一厘不少还给国家……

此后,就是我们一家人漫长而又艰辛的还贷路。

那三万块钱,母亲拿出两万五,把这些年的新账陈账都一一还上了,还剩下了五千块钱,当流动资金。买了几只羊,买了几窝长毛兔,又买了几十只下蛋的鸡……可一年到头賺的那几个钱还填不了利息的一半。三万块钱不但没能按时还上,欠款倒是驴打滚一样越滚越多了。

母亲却不恼。她依旧是那一句:你们好好混,混好了,那些钱总有还上的一天。

她跟父亲,年年都为还那笔昂贵的利息在奋斗。可母亲却再也不用低声下气在众人面前含着小心说话了。她也不怕跟人说自己穷,甚至还扬言说自己是村上最富的人家:一个庄户院儿里一下子供出三个大学生,你问问,十里八乡可有?

母亲说得没错,债是越还越少的,到点就会还完。

母亲的那笔“巨債”总算是还完了。不但还完了,还有了她平生以来的第一张银行卡,我们姐弟几个都各自在不同的城市安了家。平日里寄钱給她,她不舍得花,全存上,自己还养鸡养兔子,弄点掌花钱,也存上。

你还存那么多钱干嘛?现在也缺不到你们钱花了。回老家,劝母亲不要再那么省俭。

母亲笑笑,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说:这些年缺钱缺怕了,从来没有过银行卡。当初为贷款把你们几个都抵押了,想想都怪对不住你们。现在有钱了,就想使劲存使劲存,把那张卡存满,你们姐弟个个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我们闻听母亲此言,笑得眼泪都喷出来了。大半生都没拥有过银行卡的母亲,哪里知道那张小小的卡会是一个无底洞,怎么存也存不满,一如她这一生给我们的爱,怎么给也不嫌多。

可是,娘啊,你把一生都抵押給我们了,我们拿什么还啊?

【小题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错误的一项是
A.文章塑造母亲形象运用了侧面描写,如“(银行主任)一口茶差点就笑喷了“全柜台后面的头都抬起来”“工作人员全都咧嘴乐了”等。
B.事实上可以作为银行贷款抵押的老房子、老牛,母亲却认为不能抵押:而不能抵押的孩子她却拿来抵押了由此可见,母亲无知无畏。
C.小说大量运用口语、地域性的方言,使文章语言朴实无华,如“喊,这位大嫂”“一天比天能耐”“乐颠颠”“使劲存使劲存”等。
D.小说叙事以第三人称“母亲”为主,中间穿插运用第一、第二人称尤其结尾“她”我们”“你”“我们”人称的转换更利于抒情。
【小题2】母亲这一形象有何特点?请概括并简要分析。
【小题3】小说以“抵押”为题有什么好处?请结合内容简要分析。

同类题5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需要秋天的人
尹向东
长命的家门前有棵苹果树,结的苹果味道酸,没人喜欢吃,没人采摘。长命抬起头来,看树上又结出不少苹果,这些被人遗忘的苹果半青半红地坠在枝上,被虫叮,被鸟啄,似长了雀斑一样布满斑点,要多丑有多丑。它们的模样和此刻的长命很像,想到这个,长命的心就灰暗了。
长命的家在农村。他把自己这样的人叫城市的农民。这些年,他们都去城里打工。收入与在城里工作的亲戚相比高出不少,也比单位里的人更自由。不过长命仍然不喜欢农村人的身份,像这名字,村里边许多人叫得富、来富、富贵。
这些奇怪的想法是长命在工地上闪了腰后才出现的,腰给伤了,长命只能在家干些轻松的事。而养猪种莱却不为支撑家里的生活,干这些杂事儿,只为家人吃上安全食物,但长命总觉得自己没被派上用场,像城市的农民这个群体,生存和土地失去关系,丢掉主业后与千百年来农民的定义相隔甚远。但城里人不管这些,一样坚定地认为他们就是农民,长命常常为此觉得尴尬,虽然生活好了起来,他们却被城市和土地同时忽视。
养了猪,每日里就得去城里大小餐馆收泔水,这是长命最讨厌的活,得穿上油腻肮脏的衣服,骑上三轮摩托,拖两只大油桶改装的泔水桶穿越城市,这形象活脱就是在头顶项上“我是农民”四个大字,让他特别难受。
正值放学的时候,孩子们自校门蜂拥而出,散到街上,散到陡峭的坡边。长命的儿子也在这所小学读书。这时候有可能会碰上儿子,这不是好事,十二岁的儿子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中碰见拉泔水的他。他将头低下来,只看前面的路,快到街口,听见儿子叫他的声音,他有点惊喜,忙刹住车,看见儿子跑上前来,儿子不看他,也不看油腻的摩托车,只望着身边的人流,细声细气地说:“老师让买升学考试的模拟试题,记住了,数学和语文都要,就在新华书店里。”
长命把三轮摩托车停在一家面馆外。面馆里已经有两三桌客人,长命进面馆的时候他们都回过头来看他。长命熟悉他们的眼神,也就是嫌弃而已,没啥大不了。他直接去了厨房,长命提着桶出来,他看见临门的一个女人独坐一张桌,他走过时女人尽力挤向墙边,女人的眼神中不仅仅是嫌恶,明明白白地表达着讨厌。
长命骑着摩托车离开时心情槽透了,他不想再去拉泔水,长命忘不了女人隔着玻璃窗瞪他的那一眼,岂止是一个恶毒所能囊括的。
长命后来把车停好,准备给儿子买模拟题。他看见一个微胖的女人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女人蹲在书架边,翻着一本画册给小女孩讲,她的神态安详而恬静。长命觉得她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气息,一种让人温暖的气息。长命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他想听听女人在给孩子讲些什么,他把车推到边上,进了书店。
长命踱到儿童书柜的另一侧,他听见小女孩指着画册问:“这是秋天?”
她母亲说:“是啊,秋天,多漂亮的秋天。”
小女孩说;“秋天有什么用,秋天一来,气候就一天天冷,我们不需要秋天。”
她母亲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小声说:“不是这样的,我们不需要秋天,别人还需要。”
小女孩说:“谁会需要秋天?”
她母亲说:“你看,你对面的人,他就需要秋天。”
他看出小女孩的微笑中包含着对一个需要秋天的人的崇敬。他的心莫名地跳动起来,鼻子深处微微发酸、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买了模拟题,跨出书店时,严谨而和蔼地对那对母女笑了笑。他跨上摩托车,像背负一道使命,向远处驰去。一路上他想他是需要秋天的人,全世界的人都不需要秋天了,而他们需要。这是个沉甸甸的嘱托,这样的使命让他全身都暖洋洋的。他努力在脑子里搜索,要干点秋天的事,收获点什么东西,几亩地支撑不了他这个愿望,他继续想,总算从记忆的角落里将门前那棵被遗忘的苹果树想起来。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正确的一项是( )
A.长命认为“村里边许多人叫得富、来富、富贵”,包括自己的名字,这些名字太俗了,这是被城里人瞧不起的原因。
B.小说注重细节描写,如长命路遇儿子,但儿子是势利眼,怕有个不体面的父亲而被人瞧不起,不看父亲,只细声细气交代父亲记着买试题。
C.小说将面馆里那两三桌客人的眼神与那个独坐一张桌的女人的眼神进行对比描写,突出了那女人眼神对长命的沉重打击。
D.小说中的那个徽胖的女人有一定的修养,她的神态感染了长命;她与女儿的对话,不仅教育 了自己的女儿,也给长命以启发与激励。
【小题2】小说在刻画长命这个人物时,突出了他的哪些形象特征?请简要分析。
【小题3】结合文本,谈谈小说以“需要秋天的人”为题目有什么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