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王世贞《余庆传》)
自古明王圣帝,犹须勤学,况凡庶乎!此事遍于经史,吾亦不能郑重,聊举近世切要,以启寤汝耳。士大夫子弟,数岁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礼》、《传》,少者不失《诗》、《论》。及至冠婚,体性稍定;因此天机,倍须训诱。有志尚者,遂能磨砺,以就素业;无履立者,自兹堕慢,便为凡人。人生在世,会当有业: 农民 黜量耕稼 , 商贾则讨论货贿,工巧 ,伎艺 ,武夫 ,文士 。多见士大夫耻涉农商,差务工伎,射则不能穿札,笔则才记姓名,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以此终年。或因家世余绪,得一阶半级,便自为足,全忘修学;及有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如坐云雾;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低头,欠伸而已。有识旁观,代其入地。何惜数年勤学,长受一生愧辱哉!
夫明六经之指,涉百家之书,纵不能增益德行,敦厉风俗,莸为一艺,得以自资。父兄不可常依,乡国不可常保,一旦流离,无人庇荫,当自求诸身耳。谚曰:“积财千万,不如薄伎在身。“伎之易习而可贵者 , 无过读书也。世人不问愚智,皆欲识人之多,见事之广,而不肯读书,是犹求饱而懒营馔,欲暖而惰裁衣也。夫读书之人,自羲、农已来,宇宙之下,凡识几人,凡见几事,生民之成败好恶,固不足论,天地所不能藏,鬼神所不能隐也。
(节选自《颜氏家训》)
蔡端明文集序
(北宋) 王十朋
文以气为主非天下之刚者莫能之古之能文之士非不多而能杰然自名于世者亡几无刚气以主之也。孟子以浩然充塞天地之气,而发为七篇仁义之书。韩子以忠犯逆鳞之气,而发为表里六经之文。韩子攘斥佛老之功,不在孟子之下,皆气使之然也。欧阳文忠公、徂徕先生石守道、河南尹公师鲁、莆阳蔡公君谟,皆所谓杰然者。端明公文章,文忠公尝称其清遒粹美,后虽有善文词好议论者,莫能改是评也,予复何云?然窃谓公之诗文,实出于气之刚,入则为謇谔①之臣,出则为神明之政,无非是气之所寓。
(有删改)
游桃源山记
(清)李澄中
余读渊明《桃花源记》,谓其中“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如外人,未尝谓其为先也。
庚午秋,余奉使滇南,回道桃川宫。东有桃源山,从小径入,初甚狭,久之至八卦亭。亭前多古碑,率斑驳不可读。东上有方石,为遇仙桥,水流其下,甚甘洌。南岸多方竹,有亭,今废。乃用两童子扶掖,策杖缘磴道,侧足石齿间。数折得平台,延袤可丈许,有石几,列石墩三。东壁悬泉下注,洑流苍沙中,求所谓“鸡犬”、“桑麻”者,盖杳不可得矣。
夫妇人小子无不知有桃源者,以其得渊明之记而传也。今观遇仙桥,石床石几,恍惚若鬼物,是岂渊明之旨邪?且溪口皆崇山峻岭,欲问渔人舍舟之所而亦无焉,其非渊明所记无疑,岂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古今变迁而然邪?抑渊明好奇,偶有所闻,率而漫笔,而不核其实邪?又或痛义熙之乱,欲得所为不知魏晋者而逃焉,有所托而寄慨邪?
然则士君子欲以文辞垂后世,固宜确有所据焉。勿徒快意一时,使传闻异词滋后人之惑也。
然而志于为文者其功必自八家始何以言之文莫盛于西汉而汉人所谓文者但有奏对封事皆告君之体耳。书序虽亦有之,不克多见。至昌黎始工为赠送碑志之文,柳州始创为山水杂记之体,庐陵始专精于序事,眉山始穷力于策论,序经以临川为优,记学以南丰称首。
(节选自刘开《与阮芸台宫保论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