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子
刘丽华
一条街越长,街口子往往越多。一个街口子里面,就像是一个收纳柜,工厂、学校、医院、住宅、菜市场等统统收纳在内。
家门外的街口子有宽有窄。如果是赶路不是散步,大家都是抄近走。没有公交车的年代,看电影赶时间,我们总选择近路,疾走钻进一个街口子,左拐右拐,走出一道口子,就看到醒目的“人民电影院”五个字。上学我们也不走正街,都是进口子,走小道,小学如此,中学如此。上班了,依然一个口子进,一个口子出,在窄窄的小道上,你尽管想点什么,不必担心前方撞上谁,也不用考虑后面被追尾,来来回回很安全。假如那时也兴计步数,一天一万步,足有。
街道两旁大多是口子对口子,便于通风。一到夏夜,口子处都是纳凉的居民,有住附近的人家,早早泼洒一地井水,水迅速被滚烫的地面吸干,不用多少时辰,地面就转凉了。那时,一张竹床,可容纳老老少少一家子;一条板凳,也能落座三口人;还有坐折叠凳,小矮凳的,看哪里凉快,往哪里坐。大家话着家常,摇着蒲扇,互通耳闻目睹的新鲜事,一缕缕桂花香从老远的地方穿街过巷飘来……
食堂旁边的那口老井,井边总有洗不完的东西,每天休息时光,职工或家属提桶抱盆,搓衣洗被,一只吊桶上上下下在井口折腾,“扑通”一声,吊桶下井,拉绳一扬,吊桶在井水里翻个大跟斗,一桶水就满了,再左手一把,右手一把,交替着将一桶水拉上来。打水者一般是壮实的男士,问谁要水?我要,我要,一片回应,喊的喊,笑的笑,男女老少挤挤挨挨,有用搓衣板搓洗的,有在水泥桌上刷洗的,有双脚在盆里踩洗的,有拧被单拧得两人笑岔了气的……形态各异,七嘴八舌,热闹非凡。
街口子处,都是交通要道。口子处的门面走俏,口子那点空地也不会白白空着,那里是刻章、配钥匙、修钟表、补鞋、修伞等匠人谋生的“根据地”。还有小裁缝,也常年在那里支一块案板,放一部缝纫机做衣服,蒸汽熨斗一天到晚都在冒热气。那些来城里卖鸡蛋、包谷的农妇村姑,会事先进百货商店扯上几尺花布,来找这街边的小裁缝缝制。她们不讲究做工,取衣快就好,等卖完了山货余粮,新衣也可取了,随便一试穿,便高高兴兴回家。还有,寒冷的冬日,我们都惦念街口子处那个卖烤红薯的老人,买上一个烤红薯,手暖了,又填饱了肚子。
那时,满街小卖部也很多,孩子们都喜欢帮家里打酱油,因找的零钱就是自己的脚步钱,可买糖果吃,哪怕下雨天,也照打不误。那小小的人儿,撑一把成人的雨伞,穿上一双很夸张的雨靴走出街口子,踩在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上,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来到街对面靠口子的那家小卖部,其情其景,就像丰子恺先生的漫画作品《高柜台》,那不及柜台高的小人儿,店家根本看不到人影,只能听到“打酱油”的叫嚷声,然后从伞下伸出一只抓着酱油瓶的小手,另一只捏着两毛纸币的手尽量往柜台上伸。店家接过瓶子和纸币,问:“打多少钱”,“打一毛钱,剩下的买辣椒糖”。雨停了,小人儿抱着酱油瓶,舔着辣椒糖,心满意足横穿街去,回到原来的街口子,一群小伙伴在玩老鹰捉小鸡,听到一片邀请声,把酱油瓶往墙边一放,扎进小鸡堆,当家里等着酱油炒菜的母亲找来时,小家伙已经玩得昏天黑地了。
县城那条老街,改建成两层店铺的新街后,原来一个个露天的街口子,就变成一个个封顶的街口子,口子两边都设有摊位。不再日晒雨淋的街口子,更适合做小本生意的租用。黄金地段那个街口子有个棉货大妈,口子两旁的摊位都是她的,生意做得好。据说那口子她一签租就是十五年,可她后来把一边摊位让给了一位创业破产、丈夫中风的杨阿姨,每天当杨阿姨要兼顾家里时,大妈就替她打理生意。从此,杨阿姨家的日子越过越顺,大妈也有口热饭吃了,因一到饭点,杨阿姨就给她带饭来……一个街口子,成就了一段小城佳话。
站在一座城市的高楼,俯瞰脚下,你会看到,纵横交错的大街,串起整个城市,成千上万的居民,都容纳在大街小街的口子里。每每经过,我都仿佛看到街口子深处升起的烟火,听见街口子里传出的阵阵笑语欢腾。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A.文章中一幅幅的画面既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同时又极具历史感,如全家夏天纳凉图、打水、分水图等,写出了一代人独特的记忆。 |
B.“其情其景,就像丰子恺先生的漫画作品《高柜台》”,作者以此表现小孩打酱油时的童真童趣,同时又增强了作品的文化气息。 |
C.文章写棉货大妈让摊位,杨阿姨给她带饭,这与上文打水、分水的画面形成对比,表明街口子的一切,包括互助精神都从未改变。 |
D.文章以“街口子”为标题,既交代了文中所有故事发生的地点,同时这一口语化的称谓,又能吸引读者兴趣,给读者一种亲切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