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地方性写作的诗人”
谭克修
①坚持地方性写作的诗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不妨先假设时代是一列火车,没有人能让这列飞奔的火车减速,没有谁愿意被这列火车落下,但他们不急于买票,不愿意随时被时代带走,踏上未知的旅程。即便被推怂上火车,甚至做了驾驶者,可以观察到前方世界的瞬息万变,但他们内置在诗歌写作里的镜头,仍然会滞后于车速,保持着某种延迟效果。他们一般以某种气定神闲的气质,先将自己的速度慢下来,主动落后于火车。他们也不与火车南辕北辙,相向而行。他们甘当火车遗弃的旅客,不当铁轨的破坏者。他们是这列飞奔的时代火车的“缓存键”。他们认同卡夫卡和本雅明关于写作者的现实命运和写作命运的描述:“无论你是什么人,只要你在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点笼罩着你命运的绝望,但同时,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且更多;总之,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已经死了,但你却是真正的获救者。”(卡夫卡)“大城市并不在那些由它造就的人群中的人身上得到表现,相反,却是在那些穿过城市,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的人那里被揭示出来。”(本雅明)
②在以“变”为特质的时代,这些诗人不竭的创作灵感,不是来自于高度发达的公共媒介获取的海量资讯,而是源自于他最熟悉的特定土壤。强化诗歌中的地方性,要求诗人在写作之前,先建立精确的由时间坐标和空间坐标构成的坐标系。时间坐标可以建立在记忆、现实经验或柏格森的“深度时间”上。空间坐标,有时需要精确到某个城市、某个村、某条街道、某间房子甚至于某张床、某把椅子。 他深陷于具体的时空坐标里,像一块冥顽不化的石头,只为周边环境中的事物所感动,却无视远方的潮流变化。他只爱自己脚下的土地和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文化,用独特语言为自己的体察喃喃自语。如陶渊明归隐后的细致感受:“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如海德格尔在南黑森林某个陡峭斜坡上滑雪小屋那样,竞然能体验到“群山无言的庄重,岩石原始的坚硬,杉树缓慢精心的生长,花朵怒放的草地绚丽又朴素的光彩,漫长的秋夜里山溪的奔涌,积雪的平坡肃穆的单一”。他就在与自己血肉相连的日常生活和地方经验中建立了自己的诗歌帝国。这个坐标,让他具有各种主观经验与客观世界之间联系的能力,帮助他体验到共时性事件带来的深刻的和谐力量,能感受到各种事件以意味深长的方式联系起来,即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之间、无形与有形之间、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之间的联系。这个属于他自己的坐标,让他与这个信息爆炸时代保持着一定距离,便于沉下心来,用内在的磅礴功力重新缝合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的发展速度,依然坚持日新月异的雄心,若干年之后,就不得不依靠那些跟不上时代速度的诗歌来维护人类世界的全面回忆。
③人类的命运,不会存在于铺天盖地的媒体里,一大堆虛无的统计数据里,只存在于个体生命的具体感受里。那些高精度的影像资料和海量的统计数据,或许能部分还原生活现象层面的真实,但面对各种人类生存境遇的真实,人类情感、心理和灵魂深处的真实,必须仰仗那些有着某种“地方保护主义”情结的“落伍”诗人的具体生命感受来完成。从这种意义来说,在经济领域被视为市场经济“毒瘤”的地方保护主义,在当代诗歌领域却成了我眼中的稀世良药。很多人已经不再喜欢“主义”这个词,我却突发奇想,在这里提出“地方主义”诗派。以激励自己和那些独自坚守着脚下土地的独立写作者。无论他坚守的是大城市还是边远地方,他笔下那个地方,将是时间长河中唯一幸存的地方。由于他的坚守,“边远地方并非世界终结的地方一一它们正是世界展开的地方”(布罗茨基评价加勒比岛国圣·卢西亚诗人德里克.沃尔科特语)。那么,他的写作,也将成为不朽的写作。反过来,要让自己的写作不朽,专注于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那块邮票般小小的地方”,让地方性成为自己的身份证和通行证,似乎更容易达到目的。这种邮票大小的地方,还包括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沈从文笔下的边城,贾平凹笔下的商州,莫言笔下的高密……
(摘自《百科知识》,有删改)
【小题1】概括第①段中“地方性写作的诗人”的特点。A.④②⑤⑥③① |
B.④②①⑥⑤③ |
C.④②③①⑥⑤ |
D.④③①⑥⑤② |
A.那些独自坚守着脚下土地的独立写作者,他们的坚守,能够帮助他们创造出不朽的作品。 |
B.他们远离时代的干扰,沉淀自己的内心,专注于“那块邮票般小小的地方”,让地方性成为自己的身份证和通行证。 |
C.那些高科技的时代工具或许能部分还原生活现象层面的真实,而这些诗人却能还原生活深层的真实。 |
D.他们过着离群索居的隐居生活,像是陶渊明、海德格尔,只有这样才能坚守住自己的精神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