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库 高中语文

题干

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淖题。
橘子
芥川龙之介
冬天的一个夜晚,天色阴沉,我坐在横须贺发车的上行二等客车的角落里,呆呆地等待开车的笛声。车里的电灯早已亮了,难得的是,车厢里除我以外没有别的乘客。我脑子里有说不出的疲劳和倦怠,就像这沉沉欲雪的天空那么阴郁。我一动不动地双手揣在大衣兜里,根本打不起精神把晚报掏出来看看。
不久,发车的笛声响了。我略觉舒展,将头靠在后面的窗框上,漫不经心地期待着眼前的车站慢慢地往后退去。但是车子还未移动,却听见检票口那边传来一阵低齿木屐的吧嗒吧嗒声;霎时,随着列车员的谩骂,我坐的二等车厢的门咯嗒一声拉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
那是个地道的乡下姑娘。没有油性的头发挽成银杏髻,红得刺目的双颊上横着一道道皲裂的痕迹。一条肮脏的淡绿色毛线围巾一直耷拉到放着一个大包袱的膝头上,捧着包袱的满是冻疮的手里,小心翼翼地紧紧攥着一张红色的三等车票。我不喜欢姑娘那张俗气的脸相,那身邋遢的服装也使我不快。更让我生气的是,她竟蠢到连二等车和三等车都分不清楚。因此,点上烟卷之后,也是有意要忘掉姑娘这个人,我就把大衣兜里的晚报随便摊在膝盖上。
在灯光映照下,我溜了一眼晚报,上面刊登的净是人世间一些平凡的事情,媾和问题啦,新婚夫妇啦,渎职事件啦,讣闻等等,都解不了闷儿——火车进入隧道的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火车在倒着开似的,同时,近乎机械地浏览着这一条条索然无味的消息。然而,这期间,我不得不始终意识到那姑娘正端坐在我面前,脸上的神气俨然是这卑俗的现实的人格化。正在隧道里穿行着的火车,以及这个乡下姑娘,还有这份满是平凡消息的晚报——这不是象征又是什么呢?不是这不可思议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的象征,又是什么呢?我对一切都感到心灰意懒,就将还没读完的晚报撇在一边,又把头靠在窗框上,像死人一般阖上眼睛,打起盹儿来。
过了几分钟,我觉得受到了骚扰,不由得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竟从对面的座位挪到我身边来了,并且一个劲儿地想打开车窗。但笨重的玻璃窗好像不大好打开。她那皲裂的腮帮子就更红了,一阵阵吸鼻涕的声音,随着微微的喘息声,不停地传进我的耳际。这当然足以引起我几分同情。不久,火车发出凄厉的声响冲进隧道;与此同时,姑娘想要打开的那扇窗终于咯噔一声落了下来。姑娘把头伸到窗外,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车前进的方向,一任划破黑暗刮来的风吹拂她那挽着银杏髻的鬓发。她的形影浮现在煤烟和灯光当中。
但是,这当儿火车已经安然钻出隧道,正在经过夹在满是枯草的山岭当中那疲敝的镇郊的道岔。道岔附近,寒伧的茅草屋顶和瓦房顶鳞次栉比。这当儿,我看见了在那寂寥的道岔的栅栏后边,三个红脸蛋的男孩子并肩站在一起。他们个个都很矮,仿佛是给阴沉的天空压的。穿的衣服,颜色跟镇郊那片景物一样凄惨。他们抬头望着火车经过,一齐举起手,扯起小小的喉咙拼命尖声喊着,听不懂喊的是什么意思。这一瞬间,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的那个姑娘伸开生着冻疮的手,使劲地左右摆动,给温煦的阳光映照成令人喜爱的金色的五六个桔子,忽然从窗口朝送火车的孩子们头上落下去。我不由得屏住气,登时恍然大悟。姑娘大概是前去当女佣,把揣在怀里的几个桔子从窗口扔出去,以犒劳特地到道岔来给她送行的弟弟们。
苍茫的暮色笼罩着镇郊的道岔,像小鸟般叫着的三个孩子,以及朝他们头上丢下来的桔子那鲜艳的颜色——这一切的一切,转瞬间就从车窗外掠过去了。但是这情景却深深地铭刻在我心中,使我几乎透不过气来。我意识到自己由衷地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悦心情。我昂然仰起头,像看另一个人似地定睛望着那个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姑娘已回到我对面的座位上,淡绿色的毛线围巾仍旧裹着她那满是皲裂的双颊,捧着大包袱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三等车票。
直到这时我才聊以忘却那无法形容的疲劳和倦怠,以及那不可思议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
【小题1】情感不仅是小说的感性要素,而且可能具备结构的功能。如果说文中“我”的感情是一条隐藏的线索的话,请你分析“我”感情变化的脉络。(4分)
【小题2】对比是文章重要的表现手法之一。小说中运用了哪几组对比?试作简要分析。(6分)
【小题3】有人认为这篇小说的主人公是“我”,也有人认为是小姑娘,试结合文本,利用学过的知识,加以探究,说一说你的看法。(8分)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6-04-17 10: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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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题1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小荷

张爱国

那年初夏,小荷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白色腈纶裤子、白色运动鞋出现在后弯坡的时候,没少受人们的非议和谩骂。在后弯坡一带,全身穿白,那是戴重孝,是死了爹娘。小荷不管,她就觉得白色让人清爽、干净。

最反对小荷一身白的是道子爹——小荷未来的公公、一位小学民办教师。小荷十四五岁时和道子订了亲,两人乃至两家相处得一直很好。小荷第一次一身白到道子家,道子爹一看就拉下了脸,要不是小荷还没过门,指不定他的反应会怎么激烈呢。下午,道子娘送小荷回家,路上,小荷问:“婶啊,叔今天怎么了,谁惹他了,怎么不高兴呢?” 道子娘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小荷穿了一身白,就编个借口搪塞了过去,接着又仿佛很无意地说“荷儿,下次来,就不穿这身衣裳了吧。”

小荷很惊讶,睁着双大眼睛问:“怎么了,婶?我穿这衣裳不好看吗?我们后弯坡的姐妹都说好看呢,道子上次也说好看呢。”

“不是不是,好看好看呢,我是怕……怕……”道子娘结结巴巴地说,“怕你走这么多路,弄脏了——白色衣裳容易脏,还不好洗。”

“没事没事,我喜欢洗衣服呢。”小荷笑吟吟地说。

那是盛夏的一天,空中、地上都像起了火,小荷穿着一身白,走在去道子家的路上。小荷正渴得热得难受的时候,看到了一块西瓜田,一个个西瓜皮球一般大,突兀在地上。小荷对着瓜棚喊:“有人吗?买西瓜。”没有应声。小荷走进瓜棚,没人,铺在地上的一个蛇皮袋上有半个切开的瓜。小荷也是急了,拿起一旁的刀,切下两块,吃了。

吃了瓜,小荷觉得身上凉快了许多,就坐在瓜棚里等主人来,付瓜钱。左等右等,主人还没来,小荷等不及了,决定下午回来再付钱,就走了出来。瓜棚外,太阳更厉害了,小荷想到道子的弟弟妹妹们现在也一定热得很,不如带个瓜去,让他们也凉快凉快, 于是摘了个瓜,搬往道子家。

道子的弟弟妹妹们一见小荷带来了西瓜,都高兴地围上来。小荷切开瓜,弟弟妹妹们狼呑虎咽地吃起来,吃完了还咂吧着嘴问小荷:“荷姐,这西瓜哪儿买的?这么甜, 还沙瓤的,多少钱啊?”

“不要钱,一分钱不要。”小荷笑咯咯的,“这个瓜是白来的。”

“白来的啊?荷姐,哪儿白来的?我们还要……”弟弟妹妹们围着小荷叫着跳着。“逗你们玩呢,哪有什么白来的?”小荷收住了笑,“荷姐路过一家瓜田,见没有人,就摘了一个……”小荷还想说等下午回去再给人家钱,内房的门“哐当”一声开了,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响雷一般:“三子,四子,都给我吐!吐出来!”一是道子爹。

道子爹大步走到道子两个弟弟面前,“啪!啪!”每人两个狠狠的大嘴巴:“好吃! 掌嘴!知道你们刚才吃的是什么吗?啊?盗泉,盗泉之水,孔夫子渴死而不饮……”

小荷懵了,她不知道怎么了。

道子娘从外面冲进来,捂着道子爹的嘴,拼命地往外拖,叫着:“好人啊,别说了别说了,再忍忍吧,忍个一年半载就好了……”

“我不忍了,你们也别忍了!”道子爹更来劲了,“我们家是什么人家?我们家怎么能吃偷盗之物?我们家怎么能有偷盗之人?俗话说,小时偷芝麻长大偷西瓜,这小小年纪就偷西瓜了,长大了那要偷什么?哼!穿得倒白如雪,白如玉,这心怎么却白不了……”

一切来得太突然,等小荷明白过来的时候,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小荷强忍着不哭出来,双手捂脸,疯一般地跑出去。

在后弯坡一带,从人家瓜田摘个把瓜,即便事后不告诉主人,也不至于被上升到什么偷不偷的程度,因此事后小荷家要退亲是自然而正常的反应。本来,道子爹如果登门认个错,事情或许还有转圆的余地,可这个一贯被称为“老学究”的民办教师就是不认错。更可气的是道子和道子娘,来到小荷家,说是道歉,但话里话外似乎又总是怨怪小荷,怨怪小荷一身白,怨怪小荷摘人家瓜……

这样的人家太不可思议了,小荷和她爹娘都这么想,于是坚决退亲,并加倍退还所有礼物、礼金。

两家本该两讫了,可道子一家却到处散播小荷的谣言,说:“哪里只是因为她偷人家一个瓜啊?那女子,别看她穿得白白净净的,那手脚一直都不干不净呢,譬如……”

假话被说得多了,也会成真话,小荷在后弯坡一带,渐渐成了偷盗的代名词,走到哪儿,总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以致小荷后来不敢出门。

小荷的名声坏了,在后弯坡这地方待不下去了,一年后嫁到一个大山深处,男人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知道。

(载于《奔流》2016年第6期)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写后弯坡人对小荷一身白的装扮非议和谩骂,而小荷不管不顾,表现的清新脱俗,这样就为下文情节发展埋下了伏笔。
B.小说中写小荷常常以一身白的装束示人,又偷盗过一次西瓜,在行文过程中,融入了作者关于人性问题的思考及小说的反封建主题。
C.小荷家退亲,小荷家与道子家最终不能联姻,表面是由于小荷爱穿一身白和道子家的误解,其实是两家思想观念、价值取向的分歧所致。
D.小说结尾交代了小荷不为当地人所容,所嫁“男人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知道”,留给读者广阔的想象空间,意味深长,发人深省。
【小题2】主人公以“小荷”为名字,小说又以“小荷”为标题,这有什么寓意?请结合小荷的形象特征简要分析。
【小题3】有人说小说写到退婚就可以结束了,而作者还在后面写小荷的遭遇,这样的结尾有什么 效果?谈谈你对此的认识。

同类题2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金钱花
聂鑫森
古城湘潭雨湖边的这条巷子,叫什锦巷。巷子长而曲,住着二十几户人家,一家一个或大或小的庭院。院里的空坪谁也不会让它闲着,种树、植草、栽花,总有几个品类,让春光秋色怡目养心。
可简家的小院里,就栽一种花:金钱花。先长苗于土,再移栽于盆,一盆盆的金钱花搁在高低低的木架上。
金钱花属菊科,又名旋覆花、金榜及第花,多年生草本植物,开花于农历六月伊始,黄色,大小如铜钱,飘袅淡雅的香气。一入秋,花则愈见金黄灿烂。
简家的当家人叫简亦清,在附近的平政小学教语文,高高瘦瘦,面目清癯,走路慢慢吞吞,见人一脸是笑。但据说他讲起课来声震屋宇,学生的精神不能不为之一振。他很安于现状,教小学语文没什么不好,一呆就是几十年。同事们都知道他腹笥丰盈,尤其在中国文字的研究上颇有心得,用笔名写了不少这方面的文章公开发表。如果去教初中、高中的语文举重若轻,但他从没想过调离这码事。
简亦清的妻子是街道小厂的工人,工资不高。独生子简而纯考大学时,填的志愿是商业学院的财会专业。父亲问他为什么不想读中文系?他说:“我将来想搞经贸,让家里的日子过得富足。”简而纯毕业后,果然去了一家私营企业当会计师。
简亦清的业余生活很简单,一是侍弄金钱花,二是备课、看作业、读书。他对简化字的推广觉得很滑稽,这把“六书”所称的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假借、转注都搞乱了,是得不偿失。他嘴上当然不说,但在课堂上讲到某个简化字时,必写出相应的繁体字加以阐释,学生受益还感到有趣。
简家的日子,正如简亦清的名字:简单、清吉,但是,不露怯。巷里谁家有红白喜事,别人怎么送礼,简家也怎么送礼;电器、家具、衣服、饮食可以不讲究,但简家购买必需的书籍,却从不吝啬。
简亦清身体不怎么好,眼睛发涩(看书太多)、喉咙上火发痛(讲课太用力)、气阻痰多(元气不足)。他懒得上医院,只是用深秋采摘后晒干的金钱花泡水喝,据说很有疗效。
有人问他:“简老师,你栽金钱花,是自备良药治病吧?”
“此其一。也可以为别人预防病和治病,此其二。”
问话的人笑了,是另一种意味的笑。现在医疗条件多好,谁得病会去吃这金钱花,主人是企望日进斗金吧?
简亦清执教杏坛育人多矣。学生中,当官的、从商的、搞科研、文教的,大有人在。他们现在成气候了,总会记起简亦清当年说过的一句话“一辈子的道路取决语文”,于是格外专注语文的学习,因而大有收益。师恩不可忘啊,便常会登门来看望简亦清,聆听教诲。学生告别时,简亦清总会送上一盆金钱花,和一张用毛笔写了字的花签纸。
正在走仕途的,花笺上写的是唐代陈翥的《金钱花》诗:“袅露牵风夹瘦莎,一星星火遍窠窠。闲门永巷新秋里,幸不伤廉莫嫌多。”
“简老师,这诗是你的夫子自道,也是对我的警诫。谢谢。”
有经商当了大老板的,花笺上写的是唐代皮日休的《金钱花》诗:“阴阳为炭地为炉,铸出金钱不用模。莫向人间逞颜色,不知还解济贫无。”
“简老师、我懂得你的意思,赚了钱勿忘做公益慈善事业,我会牢记在心的。”
……
简家的金钱花,年年是满院子的清香,满院子的金黄。
儿子简而纯成家了,有孩子了。
简亦清额上的皱纹,一年年的深,一年年的密。就在他办好退休手续的时候,突然病倒了。医院一检查,是肺癌晚期,六个月后安祥辞世。秋风飒飒,枫叶萧萧。
有一天,简而纯兴冲冲跑回家来,对妈妈说:“我们公司董事长的父亲做七十大寿,为了彰显富贵气象,寿堂内外都要摆上金钱花。他说要买下我家的金钱花,每盆两千元,全都要了!妈,一笔大钱哩!”
老人突然板下一块脸,大声说:“你爹生前没卖过一盆花,他走了也不能卖。老板要摆阔,可以去堆金累银,别糟践这花了!”
简而纯垂下头,喃喃地说:“老板会怎么看我?妈……”
“我只记得你爹说过的话:要常想世人怎么看我!”
“……”
(选自《小说月刊》2017年第7期)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头较为细致地交代了简家小院所处的环境,为后文人物活动提供场所和背景,营造出了民风浮朴、恬然悠静的氛围。
B.以“金钱花”为题,不仅是因为简亦清喜欢种金钱花,还因为花的飘袅淡雅、清香满园也象征着简亦清高尚的品格。
C.小说多处使用了对比手法,如简家小院与其他人家的对比、简亦清与儿子的对比等等,鲜明地凸显了主人公形象。
D.小说写简亦清送给已毕业的学生写有碳带陈翥、皮日休《金钱花》诗的花签纸,用意是反映简亦清腹笥丰盈,博学多识。
【小题2】小说中简亦清有哪些性格特点?请作简要分析。
【小题3】小说以人物对话中的省略号结尾,这样处理有怎样的艺术效果?请结合作品作简要分析。

同类题3

阅读下面的文章,回答后面的问题。
两句诗
程习武
先生有姓,先生也有名字,但人们似乎都忘了,就都叫先生。叫先生于他们或许是一种骄傲,也说不大准。
先生瘦,还高,人一见就想起在大街上被人牵着的骆驼。尽管先生只是有一点点驼背。牵骆驼在这地方也是一种职业,叫看麻衣相。看麻衣相者看着对方一大片脸的某个地方,说未来的某年某月某日,将有一场血光之灾或者命犯桃花,也许是财运降临。钱装进口袋后,犯没犯桃花,来没来财,怕神也不知道。先生从来瞧他们不上眼的。牵着一头骆驼看麻衣相,让人感觉有些不相称。但它们为什么被绑在一块了,不知道。先生的瘦和高,都有利于他的职业。瘦人不管是本来就瘦,还是后来饿瘦,有一点相同,饭量都不大。正好,饭量大了先生养不活。先生的个子高好处更加在那里明摆着,让他做起自己的工作来就像那个解牛的庖丁,刀子就像鱼在水里游。先生的工作是戳垛子。文人的活儿。一根毛笔,秃着;半瓶墨,黑着;一把破铲,钝着。这是先生全部的家伙了,先生的日子都在里面。到了谁家门口,先生把破铲拿出来,在门口旁边的墙上方方正正铲平一块,铲去雨水的陈年旧痕。先生铲的时候一点也不急躁,铲子在墙上沙沙地响,土屑纷纷落下来。如果有风,土屑就飘去很远,一路带着土香。然后,先生就在那块铲平的地方写一首诗,当然是古人的;或一段益于人益于世的文字,也古人的。写好,先生收拾家伙的时间,主人拿出一个或两个硬币,塞到先生挂在肩上的布搭里。有时候主人羞红着脸拿出两个馍或半瓢米,先生也笑笑,受了。先生个子高,写了诗文的那块墙就距离地面很高,小孩子够不到,一般的大人也够不到,那些诗文就不会轻易被破坏掉,一年两年的风雨过了,那些诗文还像刚刚写上一样。直到字迹漫漶,先生才在那旧处轻轻铲一铲,再写上新的。这时候,先生会叹口气。在这面墙上,三五年就过去了。先生很讲职业道德,那些诗文只要能看得清,先生就不会铲掉再写新的。先生的这个职业不能说白,说白了怕是先生脸上挂不住。不过,先生原来真是先生,坐在大屋子里,教好多小孩子、半大孩子、大孩子咿咿呀呀念书。孩子头和身子晃来晃去,风里的树一样。后来那些孩子就少了,没了,先生就不做先生了。先生什么时候不做先生的,没多少人说清楚。先生什么时候开始做戳垛子这个职业的,没多少人说清楚。实际上,清楚不清楚又打什么紧?在先生心里,他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已,他要把他的先生给他的那些诗,那些文再给出去。他总不能把那些东西带走吧。
太阳一竿子多高,天正好。是春天。麦子在地里青着,牛和羊在家里嚼草,人闲得蛋痒,就都站街上,喷唾沫星子。风从街上穿过,很舒服。
谁说,先生来了,先生好久没来了。谁又说,先生的腰弓得厉害了,更像骆驼。人纷纷乱乱看去,然后说,哦,可不是吗?然后散散乱乱朝先生要去的那家门口围过去,围成歪歪扭扭的圆。谁说,先生教着书的时候腰不弯,直溜着呢。都说,还真是。
先生过来了,朝一众人笑笑,走到那一家的门口。都看那门口边,先生铲的那片地方还在,只是经了好多年的风吹雨打,那字迹模糊得厉害。先生拿出铲子,把那片风吹雨打得凹凹凸凸的地方铲平。先生的手很轻,铲子下面细碎的沙沙声,像土在唱。众人看先生拿出了笔和墨,就都说,先生写一个好的。先生笑笑说,古人的诗文都是好的。都说,写一个新的。先生说,几百上千年了,都不新。都说,写没写过的。先生又笑,谁看见我写过两遍的诗文?众人吸溜吸溜嘴,咦,还真是。蘸了墨,笔就在墙上走动。一顿一挫,走得慢。先生写的楷书,笔笔如刀。先生写字,好像把别的什么也写进去了。差不多一支烟的工夫,两句诗就黑在墙上了。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众人一阵叫好。说这字写得敦实。说这诗句好,像画一样。再看先生,正细细端详那两句诗,额头微微有汗出来。谁说,先生写字那么用力?先生笑笑,未答。笔蘸好了墨,先生准备写后两句——忽然,有锣声嘡嘡响起来。众人呼啦啦围过去,先生的旁边很快干干净净了。先生转头看了看,看见一个人牵了一群猴。先生看看众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墙上的两句诗,先生叹一口气,说,读诗书何如学玩猴!
先生仰起头,太阳正一点一点斜下去。先生想起了读得烂熟的《易》,笑笑给自己说,要不,改行牵骆驼吧。
【小题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   )
A.文章写先生对牵骆驼看麻衣相者的痛恨,是为了借此衬托先生清高自守、不同俗流的性格特征,同时也批判了世人信奉迷信的行为。
B.文中两次写到先生铲子下的沙土,“带着土香”“像土在唱”。作者这样描写意在表达先生在写字时愉悦的心理和对自己工作的热情。
C.本文塑造先生的形象时,主要通过对他心理、动作、外貌的刻画,写出了他对工作的认真和热爱,以及面对生活窘境时的旷达心态。
D.本文的语言质朴洗练,以口语为主,不事修饰,让人读来别有风味。同时,文中人物的语言描写契合人物的身份,又极富讽刺意味。
E.文章在写先生周围的人时,多次用到“谁说、众人”,不具体到人,从而生动地塑造了一个人物群像,使文章主题的表达更加深刻。
【小题2】简要赏析下面的句子。
蘸了墨,笔就在墙上走动。一顿一挫,走得慢。先生写的楷书,笔笔如刀。先生写字,好像把别的什么也写进去了。
【小题3】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小题4】简析结尾一段的妙处。

同类题4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 小题。
天才梦
张爱玲
我是一个古怪的女孩,从小被目为天才,除了发展我的天才外别无生存的目标。然而,当童年的狂想逐渐褪色的时候,我发现我除了天才的梦之外一无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点。世人原谅瓦格涅的疏狂,可是他们不会原谅我。
加上一点美国式的宣传,也许我会被誉为神童。我三岁时能背诵唐诗。我还记得摇摇摆摆地立在一个满清遗老的藤椅前朗吟“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眼看着他的泪珠滚下来。七岁时我写了第一部小说,一个家庭悲剧。遇到笔划复杂的字,我常常跑去问厨子怎样写。第二部小说是关于一个失恋自杀的女郎。我母亲批评说:如果她要自杀,她决不会从上海乘火车到西湖去自溺。可是我因为西湖诗意的背景,终于固执地保存了这一点。
我仅有的课外读物是《西游记》与少量的童话,但我的思想并不为它们所束缚。八岁那年,我尝试过一篇类似乌托邦的小说,题名《快乐村》。快乐村人是一个好战的高原民族,因克服苗人有功,蒙中国皇帝特许,免征赋税,并予自治权。所以快乐村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大家庭,自耕自织,保存着部落时代的活泼文化。
我特地将半打练习簿缝在一起,预期一本洋洋大作,然而不久我就对这伟大的题材失去了兴趣。现在我仍旧保存着我所绘的插画多帧,介绍这种理想社会的服务、建筑、室内装修,包括图书馆、“演武厅”、巧克力店、屋顶花园。公共餐室是荷花池里一座凉亭。我不记得那里有没有电影院——虽然缺少这文明产物,他们似乎也过得很好。
九岁时,我踌躇着不知道应当选择音乐或美术作我终身的事业。看了一张描写穷困的画家的影片后,我哭了一场,决定做一个钢琴家,在富丽堂皇的音乐厅里演奏。
对于色彩、音符、字眼,我极为敏感。当我弹奏钢琴时,我想像那八个音符有不同的个性,穿戴了鲜艳的衣帽携手舞蹈。我学写文章,爱用色彩浓厚、音韵铿锵的字眼,如“珠灰”,“黄昏”,“婉妙”,“splendour”(辉煌,壮丽),“melancholy”(忧郁),因此常犯了堆砌的毛病。直到现在,我仍然爱看《聊斋志异》与俗气的巴黎时装报告,便是为了这种有吸引力的字眼。
在学校里我得到自由发展。我的自信心日益坚强,直到我十六岁时,我母亲从法国回来,将她暌违多年的女儿研究了一下。
“我懊悔从前小心看护你的伤寒症,”她告诉我,“我宁愿看你死,不愿看你活着使你自己处处受痛苦。”
我发现我不会削苹果,经过艰苦的努力我才学会补袜子。
我怕上理发店,怕见客,怕给裁缝试衣裳。许多人尝试过教我织绒线,可是没有一个成功。在一间房里住了两年,问我电铃在哪儿我还茫然。我天天乘黄包车上医院去打针,接连三个月,仍然不认识那条路。总而言之,在现实的社会里,我等于一个废物。
我母亲给我两年的时间学习适应环境。她教我煮饭;用肥皂粉洗衣;练习行路的姿势;看人的眼色;点灯后记得拉上窗帘;照镜子研究面部神态;如果没有幽默天才,千万别说笑话。
在待人接物的常识方面,我显露惊人的愚笨。我的两年计划是一个失败的试验。除了使我的思想失去均衡外,我母亲的沉痛警告没有给我任何的影响。
生活的艺术,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领略。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听苏格兰兵吹bagpipe(风笛),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摘树顶的绿叶。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我”写第二部爱情悲剧小说,在设置情节时不顾及生活逻辑,虽然被指出纰漏仍然固执不接受,在这里“我”性格上的乖僻已经显露端倪。
B.“我”的课外读物只有《西游记》和少量童话,但“我”却知道苗族、赋税、自治权、部落时代等这些概念,这看似不合理的叙述,恰见“我”天赋之高。
C.“我”在色彩、音符、文字上都有异秉,可却最终选择做钢琴家而非画家,流露出“我”世俗的一面,这也是“我”喜看俗气的巴黎时装报告的内在原因。
D.本文虽然基本上按着时间平铺,从“我”三岁写起,到十八岁而止,却没有机械板滞的弊端,这得益于作者精心创设的大量的传神的细节描写。
【小题2】结合全文,说明文中画线句子的含意。
【小题3】文中的“我”有不少缺点,作者对这些缺点持怎样的态度?请结合全文进行分析。

同类题5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小题。
奶汤蒲菜
宋以柱
常大爷病了。
常大爷家住平泉胡同,小独院。左邻右里,一墙相隔,鸡犬相闻。
常大爷独居。儿子儿媳在美国,要常大爷和老伴去哄孙子,并欢度晚年。常大爷一口拒绝了。常大爷的理由是,在大明湖边长大,不会再离开了。常大娘叫李玉贤,随儿子儿媳去了美国。
常大爷疼爱孙子。不是不愿意去美国,他生的是儿子的气:“他们是在那打工,又不是能自己做主。”常大爷寡居至今,一晃已经五年多了。
常大爷从织布厂退休后,还是住湖边的老房子。一早到晚转大明湖,没人的时候就唱,唱河北梆子:“从今后上金殿你莫下跪,你与寡人我并肩齐。”腔调有点让人热耳暖心,是《打金枝》。左邻右舍知道他闷,不好说什么。倒是常大爷的二妹常二姑说:“我大哥心里苦。”常二姑离得也不近,在大明湖的南边。隔一两周,常二姑就来看看这位个子高脾气倔的大哥,给常大哥做做饭,洗洗衣物。常大爷喜爱的饭菜不复杂,蒸花卷,小咸鱼,奶汤蒲菜。见不到蒲菜的季节,常大爷就常叹息。好在常二姑会做蒲菜,花样并不多,常见的是:干辣椒炝蒲菜,蒲菜鸡肉羹,奶汤蒲菜。不管啥手法做的蒲菜,常大爷不声不响地吃。唯独那个奶汤蒲菜,常大爷一喝,就长叹一声,那声音的意思是:还不如清水白煮呢。
常二姑自然明白,话里不让常大爷,不紧不慢地说:“不如你家李玉贤做得好吧?”常大爷赶紧地拿扇子出门,去湖边唱那两句《打金枝》。
常二姑接到电话,才知大哥住医院了。常大爷只留了常二姑的电话。李玉贤倒是常常来电话,偷偷摸摸的,毕竟是长途,说不了几句,就得撂电话。常大爷生气,那边电话也不留。常二姑还没见到常大爷,就先给引到医生办公室。
“出院吧,胰腺上的病,在这和在家一样。”医生问明白常二姑和常大爷的关系,直接和常二姑说。
常二姑不同意,她说:“家里就他一个人,倒在地上连个应声的都没有。”二姑含了眼泪说大哥替父母把我们几个养大,最后落个老来无人管。
二姑央求医生说:“让我大哥在这儿住半个月,用点好药,别让他身子塌下来。半个月后我一准接走。”
这半月时间,二姑天天来,一日三餐,洗洗刷刷。常大爷脾气大,还常数落她:“你瞧你做的蒲菜,汤不是汤,菜不是菜!”常二姑打小嘴不让人,常大爷病了也一样,那嘴像二月二爆豆子:“你两个弟弟不在这边,你老婆孩子在美国,没闲人伺候你,你还跟我这使劲,嫌三嫌四的,没饿死你。”常二姑嘴上使劲,心善,饭菜有花样有软硬,衣物干净利索。日光好的时候,常大爷走去院子西南角唱那两句《打金枝》,常二姑就怎么也止不住泪珠子。
雨水已过,未到惊蛰。湖里还有冰碴。湖边的绿色已经可见了。湖里的蒲草冒新芽了。湖边的人多起来了。常二姑从家里经湖边去医院,走得一天比一天累。大哥从年轻时又当爸又当妈,对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严厉到苛刻,打小,两个弟弟就和大哥做对头,到现在,在感情上还是和大哥有隔阂。两个弟弟,还有常二姑,却都没当工人,都大学毕业有了好工作。倒是常大爷自己到结婚时,还光溜溜只有几间老房,大明湖周遭没见到那么寒酸的婚礼。
“真不如牲畜呢。”常二姑私下也骂二哥三哥。
常大爷出院了。他一再坚持,回大明湖边的老房。“回去舒坦几天。”常大爷舒一口气。对妹妹常二姑说:“妮子,我可吃够了你的蒲菜了。”哈哈哈大笑。声音不洪亮了,有点儿勉强。
常大爷瘦得让人不敢认了。四邻一看都明白。到了院门口,常大爷步子猛地快起来。常二姑在后面一笑。院子里站着儿子儿媳和一个小小子,一大堆箱子皮包。
“爸,那边收拾利索,耽误了几天。”儿子搓着手。常大爷没理,三两步跨进门去。桌子前站着的是李玉贤,满脸的泪。矮脚桌上,是一碗奶汤蒲菜,宛若白玉汤,飘着几块火腿。
“是这个味。”常大爷看着李玉贤。“就是这个味。”
(选自《小小说选刊》2017年第11期)
【小题1】请简要概括文中常二姑的形象特点。
【小题2】文中常大爷三次唱《打金枝》的心理状态有何不同?请简要概括。
【小题3】请分析文章标题的作用。
【小题4】请探究小说结尾“味”的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