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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干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民国政府教育部陶部长亲临古城,是受到蒋委员长的指令急匆匆起程的。蒋委员长正集中精力围剿中国南方山区的共产党红军,忽然得到中国西北有学生闹事的情报,便电示教育部:“怎么搞的?还不快去管一下!”陶部长到来之后,频频接触本省党政军各方要人,要促成他对西安各个学校的学生代表进行训导,以此结束他的西部之行……白灵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便和刚刚建立的西安学界抗日促进联盟的学生领袖做出决定:给陶部长一个下马威。  
白灵穿过小巷走到礼堂门口,只看见三四个卫兵守侍在那里,有两个验查入场券的便装工作人员,气氛显得轻松并不紧张。她丝毫不为这种表面的轻松气氛而松懈,情报说陶部长坚持不要造成大兵林立的局面,那样会损伤文职官员的尊仪,也显得自己更加豁达从容。但他对地方官员改派便衣警戒的举措没有干预,小巷里那些游荡的闲人和坐在礼堂里的学生代表中,肯定混杂着数以百计的特务和警察。她把一张蓝色道林纸印制的听讲券交给门卫,就选择了会场中间靠右的一个位置,掏出一张报纸来等候开会。
陶部长在众多的官员陪伴下走上讲台。他一表人才,又擅长演讲,一言一行都显示南京政府官员居高临下的气魄,也显示出与地方官员的截然区别。他从国际形势到国内局势,侃侃而论蒋委员长“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方针;又从理论和道德以及治学的几重关系,阐释蒋委员长“学生应该潜心读书,抗日的事由政府管”的宗旨;陶部长不惜假传圣旨,把蒋委员长自江西“剿共”前线发来的训斥他的电示改编成对学生的柔肠寸心,“委员长让我转告他对西北学生的问候,并对学生的爱国之心表示钦敬!再次申明学生要安心读书,日后报效党国,抗日的事政府能管得好的。”他也许没有料到,经过严格审查的学生听众中,混杂着一批蓄意破坏委员长旨意的赤党分子,他们是专意给陶部长下巴底下支砖头、给眼睛里揉沙子、往耳朵里灌水、朝脸上是泼尿来的;来就是为了撩他的毛,搔他的皮,伤他的脸,杀他的威风的。
骚乱起初是从一张字条引发的。一绺扭成麻花的字条儿从台下传到台上,主持会议的教育局新任局长看了条子上的字,就像看见一条长虫似的变了脸,扬起头时,却装出一副生硬紧巴的笑脸说:“今天是陶部长的训导报告,不安排回答问题。回答问题将另行安排专门的会议。”台子底下没有反应,条子却一绺接一绺抛上讲台。新局长拉下脸来厉声禁斥:“我刚说过,回答问询另行安排时间嘛!你们会听话不会听话?”台下便激起了由零星到纷乱的回声,顷刻之间就乱成一窝蜂,有不少学生离开座位窜到讲台下的走道里质问陶部长。陶部长巍然不动也不开口,白灵也窜到讲台下人窝里,高喊一声:“打这个小日本的乏走狗!”一扬手就把半截砖抛上台去,不偏不倚正好击中陶部长的鼻梁。陶部长惨叫一声,连同坐椅一起跌翻到台子上。学生们大声呐喊着,把板凳和从脚地上揭起的砖头一起抛上讲台;有人把摆列在台下花池里的盆花也抛掷上去,有人跳进花池再拥上讲台。陶部长满脸血污,被人拉起来拖挟到后台,仅仅只抢先一步从窗口翻跳出去。大厅里有人撑开一条写着“还我河山”的横幅布标,学生们便自动挽起臂膀在横标的引导下冲出礼堂,踏倒了卦摊儿,撞翻了羊肉泡馍的汤锅,一路汹涌,一路吼喊着冲上大街。白灵的胳膊被左右两边的男女同学紧紧钩挽着,忽然想到自己像镶嵌在砖墙里的一块砖头。游行队伍涌流到端履门时,遭到蜂拥而至的宪兵和警察的封堵拦截。冲突刚一发生,就显示出警察宪兵的强大和学生们的脆弱,游行队伍很快瓦解,学生被捕者不计其数,白灵却侥幸逃走了。
从古城最热闹最龌龊的角落向全城传播着一桩桩诙谐的笑话和演义性传闻,说陶部长临跳窗之前,还训斥搀扶他的省教育局新任局长:“你说这儿是历朝百代的国都圣地,是民风淳厚的礼仪之邦,怎么竟是砖头瓦砾的干活?”教育局长说:“你赶快跳窗子呀!小心关中冷娃来了……”人们纷传,抡出第一块砖头而且呐喊叫打的竟是一个女生!那女生根本不是学生,而是北边过来的一个红军的神枪手云云。
(选自《白鹿原》,有删节)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头交代了陶部长来古城的原因和他在古城进行的一系列活动,为故事情节的开端提供了背景,渲染了气氛。
B.小说对陶部长的外表和口才的描写固然展示出南京政府官员的气魄,但和他后来逃窜的狼狈相比,更显出了他的丑恶。
C.一绺绺的纸条子引发了新任局长两次脸部变化和语言变化,进而引发了双方的冲突,使情节的发展趋于紧张。
D.小说运用“冲出、踏倒、撞翻、吼喊”等动词,形象表现了学生们对日本乏走狗的憎恨,以及抗日热情的高涨。
【小题2】文中的人物白灵有哪些性格特点?请结合文本分析。
【小题3】结尾补写古城传播的笑话和传闻有何艺术效果?请进行简析。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8-12-11 03: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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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题1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李十三推磨

陈忠实

夫人刚转过身要出门,院里突响起一声嘎嘣脆亮的呼叫:“十三哥!”

再没有这样熟悉这样悦耳这样听来让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感觉到快乐的声音了,这是田舍娃嘛!田舍娃是渭北几家皮影班社里最具名望的一家班主,号称“两硬”班子,即嘴硬——唱得好,手硬——耍皮影的技巧好。李十三的一本新戏编写成功,都是先交给田舍娃的戏班排练演出。这个把他秃笔塑造的男女活脱到观众眼前的田舍娃,怎么掂他在自己心里的分量都不过分。

“舍娃子,快来快来!”

李十三从椅子上喊起来站起来的同时,田舍娃已走进门来,差点儿和走到门口的夫人撞到一起。

“我给你背了二斗麦。”田舍娃拍打着衣襟上和裤腿上的土末儿。

“你人来了就好——我也想你了,可你背这粮食弄啥嘛!”李十三说。

“给你吃嘛!”

“我有吃的哩!麦子豌豆谷子包谷都不缺喀!”

李十三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妻子说:“快,快去擀面,舍娃跑了几十里肯定饿了。今晌午咥黏面。”

夫人转身出了书房,肯定是借面去了。她心里此刻倒是踏实,田舍娃背来了二斗麦子。明天磨成面,此前借下的几碗麦子面都可以还清了

田舍娃问:“哥吔,正谋算啥新戏本哩?”

李十三说:“闲是闲不下的,正谋算哩,还没谋算成哩。”

田舍娃说:“说一段儿唱几句,让兄弟先享个耳福。”

“说不成。没弄完的戏不能唱给旁人。”李十三说,“咋哩?馍没蒸熟揭了锅盖跑了汽,馍就蒸成死疙瘩了。”

田舍娃随之悄声悦气地开了另一个话头:“哥呀,这一向的场子欢得很,我的嗓子都有些招不住了,招不住还歇不成凉不下。几年都不遇今年这么欢的场子,差不多天天晚上有戏演。你知道喀——有戏唱就有麦子往回背,弟兄们碗里就有黏面咥!”

李十三在田舍娃得意的欢声浪语里也陶醉了一阵子。他知道麦子收罢秋苗锄草施肥结束的这个相对松泛的时节,渭河流域的关中地区每个大小村庄都有“忙罢会”,“忙罢会”到来的前一晚,约请皮影班社到村里来演戏,每家不过均摊半升一升麦子而已。待田舍娃刚一打住兴奋得意的话茬,李十三却眉头一皱眼仁一聚。问:“今年渭北久旱不雨,小麦歉收,你的场子咋还倒欢了红火咧?”

“戏好嘛!咱的戏演得好嘛!你的戏编得好嘛!”田舍娃不假思索张口就是爽快的回答,“《春秋配》《火焰驹》一个村接着一个村演,那些婆娘那些老汉看十遍八遍都看不够,在自家村看了,又赶到邻村去看,演到哪里赶到哪里……”

“噢……”李十三眉头解开,有一种欣慰。

“我的十三哥呀,你的那个《火焰驹》里的‘黄桂英’,把乡下人不管穷的富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看得迷格登登的。”田舍娃说,“有人编下口歌,‘权当少收麦一升,也要看一回黄桂英’。人都不管丰年歉年的光景咧!”

说的正说到得意处,听的也不无得意,夫人走到当面请示:“话说完了没?我把面擀好了。切不切下不下?”

“下。”李十三说。

“只给俺哥下一个人吃的面。我来时吃过了。”田舍娃说着已站立起来,把他扛来的装着麦子的口袋提起来,问,“粮缸在哪儿,快让我把粮食倒下。”

田舍娃提着口袋跷进另一间屋子,揭开一只齐胸高的瓷瓮的木盖儿,吓了一跳,里边竟是空的。他把口袋扛在肩上,松开扎口,哗啦一声,二斗小麦倒得一粒不剩。田舍娃随之把跟脚过来的李十三夫妇按住,扑通跪到地上:“哥呀!我来迟了。我万万没想到你把光景过到盆干瓮净的地步……我昨日格听到你的村子一个看戏的人说了你的光景不好,今日格赶紧先送二斗麦过来……”说着已泪流不止。

李十三拉起田舍娃,一脸感动之色里不无羞愧:“怪我不会务庄稼,今年又缺雨,麦子长成猴毛,碌碡停了,麦也吃完了……哈哈哈。”他自嘲地撑硬着仰头大笑。

(选自《李十三推磨》,有删节)

【小题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最恰当的两项是( )
A.“夫人刚转过身要出门,院里突响起一声嘎嘣脆亮的呼叫:‘十三哥’!” 小说开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暗示了田舍娃与李十三不同寻常的关系。
B.“快,快去擀面,舍娃跑了几十里肯定饿了。今晌午咥黏面。”既表现了李十三的热情好客,也表明他知道田舍娃送了粮食过来,心里有了底气。
C.“咋哩?馍没蒸熟揭了锅盖跑了汽,馍就蒸成死疙瘩了”一句运用形象而通俗的比喻,使戏没编好不能唱给旁人听的道理更浅显,使语言更典雅。
D.“权当少收麦一升,也要看一回黄桂英”表现了皮影戏《火焰驹》受到人们由衷的热爱,也表明李十三剧本创作的成功和田舍娃表演的精彩。
E.田舍娃身为渭北几家皮影社总班主,但他没有总班主架子,而是善良厚道,心思细腻,重情重义,是李十三难得的知心的合作伙伴。
【小题2】是什么将李十三与田舍娃联系在一起,让他们成为了一对好兄弟?
【小题3】有人说本文的主人公是李十三,有人说是田舍娃,你认为呢?
【小题4】试探究作者写作本小说的创作意图,并谈一谈其现实意义。

同类题2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告别白鸽

陈忠实

老舅到家里来,话题总是离不开退休后的生活内容,谈到他还可以干翻扎麦地这种最重的农活儿,很自豪的神情;又说起他还养着一群鸽子,到山坡上放羊时或每月进城领取退休金时,顺路都要放飞自己的鸽子。我当时饶有趣味地询问了几句,没想到一周后舅舅竟带了一对白鸽来,说要让它们直接把蛋下在家里,以后孵出来的小鸽便认我这儿为家。我就这么望眼欲穿地等待了几个月,终于等来了一对通体纯白、如天宫降临的仙女般圣洁的小白鸽。

于是,在我家那幢破烂失修的房脊上,多了一道四只白鸽们亭亭玉立的风景。

夕阳绚烂的光线投射过来,老白鸽和幼白鸽的羽毛红光闪耀。我扬起双手,拍出很响的掌声,激发它们飞翔。两只老白鸽先后起飞。小白鸽飞起来又落下去,似乎对自己能否翱翔蓝天缺乏自信,也许是第一次飞翔的胆怯。两只老白鸽就绕着房子飞过来旋过去,无疑是在鼓励它们的儿女勇敢地起飞。果然,两只小白鸽起飞了,翅膀扇打出啪啪啪的声响,跟着它们的父母彻底离开了屋脊,转眼就看不见了。

我走出屋院站在街道上,树木笼罩的村巷依然遮挡视线,我就走向村庄背靠的原坡,树木和房舍都在我眼底了。我的白鸽正从东边飞翔过来,沐浴着晚霞的橘红。沿着河水流动的方向,翼下是蜿蜒着的河流,如烟如带的杨柳,正在吐絮扬花的麦田。四只白鸽突然折转方向,向北飞去,那儿是骊山的南麓,那座不算太高的山以风景和温泉名扬历史和当今,烽火戏诸侯和捉蒋兵谏的故事就发生在我的对面。两代白鸽掠过气象万千的那一道道山岭,又折回来了,掠过河川,从我的头顶飞过,直飞上白鹿原顶更为开阔的天空。原坡是绿的,梯田和荒沟有麦子和青草覆盖,这是我的家园一年四季中最迷人最令我陶醉的季节,而今又有我养的四只白鸽在山原河川上空飞翔,这一刻,世界对我来说就是白鸽

这一夜我失眠了,脑海里总是有两只白色的精灵在飞翔,早晨也就起来晚了。我猛然发现,屋脊上只有一双幼鸽。老白鸽呢?我不由地瞅瞄天空,不见踪迹,便想到它们大约是捕虫采食去了。直到乡村的早饭已过,仍然不见白鸽回归,我的心里竟然是惶惶不安。这当儿,舅父走进门来了。

“白鸽回老家了,天刚明时。”

我大为惊讶。昨天傍晚,老白鸽领着儿女初试翅膀飞上蓝天,今日一早就飞回舅舅家去了。这就是说,在它们来到我家产卵孵蛋哺育幼鸽的整整两个多月里,始终也没有忘记老家故巢,或者说整个两个多月孵化哺育幼鸽的行为本身就是为了回归。我被这生灵深深地感动了,也放心了。我舒了一口气:“噢哟!回去了好。我还担心被鹰鹞抓去了呢!”

留下来的这两只白鸽的籍贯和出生地与我完全一致,我的家园也是它们的家园。它们更亲昵地甚至是随意地落到我的肩头和手臂,不单是为着抢啄玉米粒儿;我扬手发出手势,它们便心领神会从屋脊上起飞,在村庄、河川和原坡的上空,做出种种酣畅淋漓的飞行姿态,山岭、河川、村舍和古原似乎都舞蹈起来了。然而在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抑制不住发出吟诵:这才是属于我的白鸽!而那一对老白鸽嘛……毕竟是属于老舅的。我也因此有了一点点体验,你只能拥有你亲自培育的那一部分……

当我行走在历史烟云之中的一个又一个早晨和黄昏,当我陷入某种无端的无聊无端的孤独的时候,眼前忽然会掠过我的白鸽,心间忽然会闪过我的吟诵,淤积着历史尘埃的胸脯里便透进一股活风。

直到惨烈的那一瞬,至今依然感到手中的这支笔都在颤抖。那是秋天的一个夕阳灿烂的傍晚,河川和原坡被果实累累的玉米棉花谷子和各种豆类覆盖着,人们也被即将到来的丰盈的收获鼓舞着,村巷和田野里泛溢着愉快喜悦的声浪。我的白鸽从河川上空飞过来,在接近西边邻村的村树时,转过一个大弯儿,就贴着古原的北坡绕向东来。两只白鸽先后停止了扇动着的翅膀,做出一种平行滑动的姿态,恰如两张洁白的纸页飘悠在蓝天上。正当我忘情于最轻松最愉悦的欣赏之中,一只黑色的幽灵从原坡的哪个角落里斜冲过来,直扑白鸽。白鸽惊慌失措地启动翅膀重新疾飞,然而晚了,那只飞在头前的白鸽被黑色幽灵俘掠而去。我眼睁睁地瞅着头顶天空所骤然爆发的这一场弱肉强食、侵略者和被屠杀者的搏杀……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当我再次眺望天空,惟见两根白色的羽毛飘然而落,我在坡地草丛中拣起,羽毛的根子上带着血痕,有一缕血腥气味。

侵略者是鹞子,这是家乡人的称谓,一种形体不大却十分凶残暴戾的鸟。

老屋屋脊上现在只有一只形单影孤的白鸽。它有时原地转圈,发出急切的连续不断的咕咕的叫声;有时飞起来又落下去,刚落下去又飞起来,似乎惊恐又似乎是焦躁不安。我无论怎样抛撒玉米粒儿,它都不屑一顾更不像往昔那样落到我肩上来。它是那只雌鸽,被鹞子残杀的那只是雄鸽。它们是兄妹也是夫妻,它的悲伤和孤清就是双重的了。

过了好多日子,白鸽终于跳落到我的肩头,我的心头竟然一热,立即想到它终于接受了那惨烈的一幕,也接受了痛苦的现实而终于平静了;我把它握在手里,光滑洁白的羽毛使人产生一种神圣的崇拜。

然而正是这一刻,我决定把它送给邻家一位同样喜欢鸽子的贤,他养着一大群信鸽。

(有删改)

【小题1】理解文中加点词语的含义。
(1)这一刻,世界对我来说就是白鸽
(2)这才是属于我的白鸽
【小题2】赏析文中画波浪线的句子。
【小题3】文章以“告别白鸽”为题有何作用?
【小题4】结尾段意蕴丰富,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同类题3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朱先生退兵

陈忠实

那天清晨,朱先生正在书房里诵读。门房老者张秀才来报告,说省府衙门有两位差人求见。朱先生头也不抬:“就说我正在晨诵。”张老秀才回到门口如实报告后,两位差官大为惊讶,随之上了火:“晨诵算什么?我这里有十万火急命令,是张总督的手谕,你问先生接不接?”张秀才再来传话:“先生正在晨读。愿等就等,不愿等了请自便。”两位差官只好等着。

朱先生晨诵完毕,接了差官的信,果然是张总督的亲笔手谕。张总督信中说举事时逃跑的清廷巡抚方升,从甘肃宁夏拢集起二十万人马反扑过来,大军已压至姑婆坟扎下营寨,离西安不过二百里路,要与革命军决一死战,古城百姓将必遭涂炭。因此想请朱先生前往姑婆坟,以先生之德望,以先生与方升之交谊,劝方升退兵。

朱先生看罢,对两个差人说:“儒子只读圣贤书,不晓军事,又无三寸不烂之舌,哪有回天之力!”说罢就转身走了。两个差官气得脸色骤变,气呼呼跳上车走了。朱先生听得门口清静下来,收拾行李,夹了一把黄油布伞就出了白鹿书院。午时,两位差官又驾着汽车来了,而且带来了张总督的秘书。门房老者张秀才如实相告:“走了。先生躲走了。”

傍晚时分,在张总督的总督府门前,一位背着褡裢夹着油伞的人径直往里走。荷枪实弹的卫兵横枪挡住。那人说:“我找张总督。”卫兵嘴里连续呼出五个“去去去去去!”那人就站在门口大声呼叫起张总督的名字,而且发起牢骚:“你三番两次请我来,我来了你又不让我进门。你好不仗义!”这时候一辆汽车驶到门口停下,车上跳下两个人来,顺手抽了卫兵一记耳光,转过身就躬下腰说:“朱先生请进。”朱先生一看,正是早晨破坏他晨诵的那两位差官,便跟着差官走进总督府见了张总督。张总督挽着朱先生坐下,亲昵地怨嗔道:“先生你是腿上的肉虫儿不得死了?放着汽车不坐硬走路!”朱先生说:“我是土人,享不了洋福,闻见汽油味儿就恶心想吐。”张总督说:“我真怕你不来哩!正准备三顾茅庐,我亲自去你的书院哩。”朱先生笑说:“纵是孔明再生,看见你这身戎装,也会吓得闭气,何况我这个土人。”

第二天一早,张总督起来时,已经找不着朱先生,连连叹惋:“这个呆子,书呆子!”随之带了一排士兵乘车追出城去。

朱先生已经踏上咸阳大桥,一身布衣一只褡裢一把油伞,晨光熹微中,仍然坚持着晨诵,连呜呜吼叫的汽车也充耳不闻,直到张总督跳下车来堵住去路,朱先生才从孔老先生那里回到现实中来,连连道歉:“总督大人息怒!我怕打扰你的瞌睡就独自上路了。”张总督好气又好笑说:“这十二个卫兵交给你,请放心。我已经给他们交待过了。”朱先生转过身瞅一眼站成一排溜儿的兵士,摇摇头说:“这十二个人不够。把你的兵将一满派来也不够。要是你能打过方升,你还派我做什么?回吧回吧,把你这十二个兵丁带回去护城吧!”张总督不由脸红了说:“那你总得坐上汽车呀!”朱先生不耐烦了:“我给你说过,我闻不惯汽油味儿……”说罢一甩手走了,嘴里咕咕嘟嘟又进入晨诵了。张总督追上来再次相劝。朱先生却轻轻松松地说:“你诵一首咸阳桥的诗为我送行吧!”张总督心不在焉又无可奈何地诵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朱先生击掌称好之后,自己也吟诵起来: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朱先生吟诵至此,热泪涌流,转过身扯开步径自走了。

两日后,朱先生回到省城复命张总督。这时,方巡抚已经罢兵,带领二十万大军撤离姑婆坟,回归甘肃宁夏去了。

张总督立即传令备置酒席,为朱先生接风洗尘压惊庆功。朱先生从褡裢里掏出食物,大吃大嚼起来。张总督难为情地说:“先生这不寒碜我吗?”朱先生不以为然。吃罢喝了一杯热茶,背起褡裢告辞。张总督死拉住不放:“我还想请先生留下墨宝。”朱先生又放下褡裢,执笔运腕,在宣纸上写下两行稚头拙脑的娃娃体毛笔字:

脚放大,发铰短

指甲常剪兜要浅

张总督皱皱眉头不知所云。朱先生笑说:“我这回去姑婆坟,一路上听到孩童诵唱歌谣,抄录两句供你玩味。”说罢又背起褡裢要走。张总督先要用汽车送,又要改用轿子,又要牵马驮送。朱先生说:“不宜车马喧哗。”

(节选自陈忠实《白鹿原》,有删节)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恰当的一项是
A.张总督的信,既交代了社会背景,又说明了诚请朱先生的理由,刻画了一个爱好和平、一心为民的革命军将领形象。
B.咸阳桥送行,张、朱二人分别吟诵了两首古诗,但心境、用意不同,前者迫于无奈,是应景之诵;后者发自肺腑,是对民众的无比同情。
C.小说最后“脚放大,发铰短/指甲常剪兜要浅”的题词内容,不仅反映了民声,也表达了朱先生对革命军破除陋习、清廉为政的期望。
D.主人公朱先生形象生动鲜明,令人印象深刻。小说刻画了他爱读诗书、不畏权贵、低调淡泊、勇敢从容的性格特征。
【小题2】本文语言很有特点,请简要概括分析。
【小题3】朱先生帮助张总督实现了愿望,但又处处拒绝张总督。小说这样写有何用意?请谈谈你的理解。

同类题4

阅读下文,完成下面小题。

两株玉兰树

陈忠实

①几年前我重回原下小院读书写字,我便在大门右侧的围墙根下挖坑栽下了玉兰花幼苗。为了便于浇水和保护,我在玉兰幼苗四周用砖箍了一圈护栏,得到我的用心守护和浇灌,玉兰树苗日见蹿高,分枝,加粗,蓬蓬勃勃,生机盎然,我便期待花苞的出现。恰好盼到玉兰树应该发苞开花的规定期树龄,不仅没有开花,失望且不论,等到叶子成型,我发现了非常的征象,本应是深绿色的叶子,却呈现着浅黄;即使到盛夏烈日暴晒的时候,各种树叶都变得深绿近青的颜色,我的玉兰树叶反而由浅黄变得几乎透亮了。任谁都会看出这是一种病态的表征。

②等到第二年,玉兰树仍然是满树病态的黄叶,自然不会开花了,我便有所动摇,这株病态的树会不会自愈?需得几年才能缓解过来?如果等过几年不仅缓解不了反而病情加重以致枯死了,那我就会白等了。我便想挖掉它,重植一株。拿着银头刨挖的一瞬,却似乎听到一种凄婉的求生的哀声,那一片片透亮的黄叶似乎也幻化成哭相,我便举不起镢头来。突然想到,任它继续存在着,如果真的挨过了病患,当一树健康墨绿的叶子呈现在小院里的时候,我会获得一种别样的欣慰和鼓舞;如果万一病患发展到发生枯死,再换植一株也无妨,这株玉兰树便保存下来,约略记得去年夏天回家,玉兰树的叶子变绿了,尽管仍不像正常的叶子那么深色近青的绿,却不是往年那种透亮的黄色了,我不由得庆幸,它的病情缓解了,更庆幸我握在手里的镢头没有举起来……今年,这株玉兰树开花了。尽管只有两朵,却是一种美的生命的胜利。遭遇过生存劫难之后开放的这两朵洁白如玉的玉兰花,就不单是通常对所见的玉兰花的欣赏的愉悦了,多了一缕人生况味的感受。

③我之所以喜欢广玉兰,不全在它的各种颜色的花朵,更偏爱它的四季常青的绿叶。这种广玉兰在干燥缺雨的西安依然蓬蓬勃勃,有紫红的花,也有雪白的花;尤其是那浓密的深绿色叶子,在最难熬的冷风刺骨的三九寒冬里,依然蓬勃着一道绿色,为天灰地枯的冬天的西安增添了一种生命的活力。我就在第一眼看见这道风景时,便想给我家屋院栽植一株广玉兰,冬日回到老家,开门进院能看到一株绿树,当会是另一番生动情怀……这株广玉兰的幼苗终于载到中院了。

④我对这株广玉兰的管护,远不及前院那株玉兰树。然而,这株广玉兰生长的欢实简直令我不可思议,每隔二三月回家看到它时,又冒高了一大截,树干也变粗了许多,且又伸出二三条横枝来,不过二三年,树梢已经高过房檐了,树干也有我的胳膊粗了,我便想到它该开花了。

⑤这株连管护粗疏都说不上的广玉兰,就这样茁壮起来蓬勃起来。就在我盼着它开花的期待心绪里,灾难却不期而至。那是三年前的隆冬季节,一场多年少见的大雪降至。雪后多日我回到乡下老屋,便看到一副惨不忍睹的场景,广玉兰的主干从高处折断了,颇为庞大的枝叶躺在尚未融尽的残雪上,我看着主干折断处白色的断茬,再看看脚旁的断枝,一种隐痛久久难以化释,这是太浓密的树叶上积压的雪所导致的惨相。无论怎样惨不忍睹怎样心疼,却无可奈何,我只能弥补,便用水在地上和了一团泥巴,涂抹到白色的断茬上,这是乡村里抚慰断枝的传统技法,当我涂抹着泥巴的时候,心情渐渐缓解了,相信到来年春天,断茬处肯定会发出新芽来,这是我种树的生活经验。去年夏天回家时,从断茬处长出的主枝支,已经和主千浑然一体了,初看竟看不出曾经让我心疼的断折的痕迹,凑近了才能看到重新弥合后的新枝与老千树皮颜色的差异,我便有了灾难之后的完全的欣慰。我栽广玉兰的着意处,原本是为着冬日的小院有一派绿色。

⑥山枯水瘦万木萧条的隆冬季节,回到祖屋小院,我能看到蓬勃的绿树绿叶。

⑦初春的刚刚明媚的阳光里,回到祖屋小院,我可以尽情观赏洁白如玉的玉兰花。

⑧这方久蓄着许多代先人命运的沉重气氛的小院里,平添了绿叶的鲜活和王兰花的柔媚,我回归的向往便铸成永久。

(选自陈忠实《生命对我足够深情》有删改)

【小题1】第①段画线词语“非常的征象”文中是指:__________________。
【小题2】请赏析第②段画线句的表达效果。
【小题3】请根据重点词句概括两株玉兰树的共同点。
【小题4】根据全文内容,评析第⑧段画线句“我回归的向往便铸成永久”的思想情感。

同类题5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白鹿原奏响一支老腔

陈忠实

我第一次看老腔演出,是前两三年的事。朋友跟我说老腔如何如何,我却很难产生惊诧之类的反应。因为我在关中地区生活了几十年,却从来没听说过老腔这个剧种,可见其影响的宽窄了。开幕演出前的等待中,作曲家赵季平也来了,打过招呼握过手,他在我旁边落座。屁股刚挨着椅子,他忽然站起,匆匆离席赶到舞台左侧的台下,和蹲在那儿的一位白头发白眉毛的老汉握手拍肩,异常热乎,又与白发白眉老汉周围的一群人逐个握手问好,想必是打过交道的熟人了。我在入座时也看见了白发白眉老汉和他跟前的十多个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都是地道的关中乡村人,也就能想到他们是某个剧种的民间演出班社,也未太注意,赵季平重新归位坐定,便很郑重地对我介绍说,这是华阴县的老腔演出班社,老腔是了不得的一种唱法,尤其是那个白眉老汉老腔能得到赵季平的赏识,我对老腔便刮目相看了,再看白发白眉老汉,安静地在台角下坐着,我突然生出神秘感来。

轮到老腔登台了,大约八九个演员刚一从舞台左边走出来,台下观众便响起一阵哄笑声。我也忍不住笑了。笑声是由他们上台的举动引发的。他们一只手抱着各自的乐器,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小木凳,木凳有方形有条形的,还有一位肩头架着一条可以坐两三个人的长条板凳。这些家什在关中乡村每一家农户的院子里、锅灶间都是常见的必备之物,却被他们提着扛着登上了西安的大戏台。他们没有任何舞台动作,用如同在村巷或自家院子里随意走动的脚步,走到戏台中心,各自选一个位置,放下条凳或方凳坐下来,开始调试各自的琴弦。

锣鼓敲响,间以两声喇叭嘶鸣,板胡、二胡和月琴便合奏起来,似无太多特点。而当另一位抱着月琴的中年汉子开口刚唱了两句,台下观众便爆出掌声,白毛老汉也是刚刚接唱了两声,那掌声又骤然爆响,有人接连用关中土语高声喝彩,“美得很!”“太斩劲了!”。我也是这种感受,也拍着手,只是没喊出来,他们遵照事先的演出安排,唱了两段折子戏,几乎掌声连着掌声,喝彩连着喝彩,无疑成为演出的一个高潮。然而,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站在最后的一位穿着粗布对门襟的半大老汉找着长条板凳走到台前,左手拎起长凳一头,另一头支在舞台上,用右手握着的一块木砖,随着乐器的节奏和演员的合唱连续敲击长条板凳,任谁也意料不及的这种举动,竟然把台下的掌声和叫好声震哑了,出现了鸦雀无声的静场,短暂的静默之后,掌声和欢呼声骤然爆响,经久不息……

我在这腔调里沉迷且陷入遐想,这是发自雄浑的关中大地深处的声响,抑或是渭水波浪的涛声,也像是骤雨拍击无边秋禾的啸响,亦如知时节的好雨润泽秦川初春返青麦苗的细近于无的柔声,甚至让我想到柴烟弥漫的村巷里牛哞马叫的声音……

我能想到的这些语言,似乎还是难以表述老腔撼人胸腑的神韵,听来酣畅淋漓,久久难以平复,我却生出相见恨晚的不无懊丧自责的心绪。这样富于艺术魅力的老腔,此前却从未听说过,也就缺失了老腔旋律的熏陶,设想心底如若有老腔的旋律不时响动,肯定会影响到我对关中乡村生活的感受和体味,也会影响到笔下文字的色调和质地。后来,有作家朋友看过老腔的演出,不无遗憾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的小说《白鹿原》是写关中大地的,要是有一笔老腔的画面就好了。我却想到,不单是一笔或几笔画面,而是整个叙述的文字里如果有老腔的气韵弥漫。

直到后来小说《白鹿原》改变成话剧,导演林兆华在其中加入了老腔的演唱,让我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从此老腔借助话剧《白鹿原》登上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舞台。

后来还想再听老腔,却难得如愿。不过两年之后,我竟然在中山音乐堂再次过足了老腔的瘾。那天,无论白毛老汉,还是其他演员,都是尽兴尽情完全投入地演唱,把老腔的独特魅力发挥到最好的程度,台下观众一阵强过一阵的掌声,当属一种心灵的应和、纯正的关中东府地方的发音,观众能听懂多少内容可想而知,何以会有如此强力的呼应和感染力?我想到的是旋律,一种发自久远时空的绝响,又饱含着关中大地深厚的神韵,把当代人潜存在心灵底层的那一根尚未被各种或高雅或通俗的音律所淹没的神经撞响了,这几乎是本能地呼应着这种堪为大美的民间原生形态的心灵旋律。

我在那一刻颇为感慨,他们——无论秦腔或老腔——原本就这么唱着,也许从宋代就唱着,无论元、明、清,以至民国到解放,直到现在,一直在乡野在村舍在庙会就这么唱着,直到今晚,在中山音乐堂演唱,我想和台上的乡党拉开更大的距离,便从前排座位离开,在剧场最后找到一个空位,远距离欣赏这些乡党的演唱,企图排除因乡党乡情而生出的难以避免的偏爱。这似乎还有一定的效应,确凿是那腔自身所产生的震撼人的心灵的艺术魅力在我陷入那种拉开间距的纯粹品尝的意境时,节目主持人濮存昕却做出了一个令全场哗然的非常举动,他由台角的主持人位置快步走到台前,从正在吼唱的演员手中夺下长条板凳,又从他高举着的右手中夺取木砖,自己在长条板凳上猛砸起来,接着扬起木砖,高声吼唱。观众顿时沸腾起来。这位声名显赫的濮存昕已经和老腔融合了,我顿然意识到自己拉开间距,寻求客观欣赏的举措是多余的。

【小题1】下列对文章内容的理解,最恰当的一项是( )
A.作者因看见演唱老腔的是白发白眉老汉等一群关中农民而对老腔产生了神秘感。
B.演员以木砖连续敲击长条板凳发出巨大响声,经常掩盖了观众的掌声与叫好声。
C.朋友为小说《白鹿原》没有写老腔的笔墨而感到遗憾,作者对此深有同感。
D.老腔从宋代唱到现在,从乡野唱到音乐厅,说明这种表演形式一直很流行。
【小题2】作者对老腔的认识经历了怎样的变化过程?请结合全文作简要说明。
【小题3】作者在小说《白鹿原》中并没有写到老腔,为什么本文题目却是“白鹿原上奏响一支老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