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桥
罗翔
看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有时也会发生。春节前,不该下雪的南方就下了一场大雪,而且一下就是一个来月,地上凌得像抹了油的玻璃——透明而又滑溜,不仅机动车在上面行驶会打滑翻车,人在上面走也会经常摔倒。
管交通的副镇长马明坐在床上,左手摸着缠满绷带右膀子。他朝窗户外面望,外面有了些光亮,不知道是雪的反光,还是天色已经放亮。这时,他的手机急吼吼地汪,是护桥员老周打的。“马镇长,桥栏杆被车撞了,你快来!”他吊着膀子出门,心里苦苦的。
老周见马明来了,指着桥栏杆说:“你看,桥两边的栏杆都垮了。左边的撞了两米多,右边的撞了足有四米,栏杆挑着,被一根细细的钢筋拽着,随时都会砸进河里。要是这时有车从桥上过,一打滑就会掉进河里去的,这多么危险啊!”
副镇长马明绷着脸吩咐:“老周,你去弄几根楠竹来绑在栏杆上,把那挂在树上过了期的广告红布扯下,在上面涂上危险两个字,缠在楠竹上,禁止人和车辆通行。”老周屁颠颠地跑去买楠竹。马明就像一个警卫员在桥上走来走去,生怕过路的车和人挨近那断了栏杆的桥面而滑到河里去。
马明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看着兴隆河上这座年过半百的“兴隆桥”,它不再兴隆和兴旺了,它和年过古稀的护桥员老周一样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了。桥面千疮百孔,桥身多处破裂,栏杆摇摇欲坠。
桥两头的桥墩上,早已竖起了危桥的标志牌,车辆禁止通行。可是通往镇里就这么一座桥,不让车子走也不行。老周经常向那些司机磕头作辑说好话。为此,他这个管交通的副镇长不得不经常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抱怨,我哪里是副镇长,分明是一个桥长。为这桥,建桥报告他马明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可就是没有结果。他先是找到市里,市里说这事该交通局管,交通局说这桥建在乡镇公路上,乡镇公路应以乡镇集资为主,可现在谁敢向老百姓伸手啊。马明就只得再一次去找交通局。交通局说,你不能光找我们呀,桥是建在河上,你也应该去找河道管理局。马明听这么一说,就两边找,而两边都不表态,相互踢皮球,踢得马明火冒三丈鼻青脸肿还望着别人软笑。
马明没办法就去跟党委书记汇报。书记听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就对马明发话,你一个副镇长,就这点事都办不好,叫我怎么说你好呢。反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就是钻天拱地,求神拜佛也要弄钱来把这桥修好。
老周拖着楠竹来了,他俩把楠竹绑在栏杆上,又把写有“危险”的红布绑在楠竹上。
马明要去市里找市长。他对老周说,市长不表态,他就赖着不走。
马明到了市里,可是市长却下乡镇去调查灾情去了。
天色已经打夜影子了,还没见市长回来。正在马明着急的时候,市长的车进了院子,马明赶紧从保卫室蹿出来,市长一下车,就被马明拦住了。“市长,我等您等得天都要黑了。”
市长伸出手来与马明握手,“小马怎么还挂了彩?”
“下雪,不小心摔的。”
“为桥的事来的吧?”
“市长……我,我今天……!”
“赖着不走了,是吧?”
马明拿出照相机,要给市长看那危桥的照片!
市长笑着说,“不看了,不看了!”市长用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我都看了,我到你们镇里去,护桥员老周拦住了我的车。其实,桥那么危险,他就是不栏,我也过不去,我也不敢过去。老周还朝我下了跪……!”
市长,您撸了我这个副镇长吧!那危桥出了事,我迟早也是要被撸的!
市长觑了马明一眼,“我可没说要撸你。谁能让它出事呢?你看是谁来了!”马明抬起头,看见交通局长和河道管理局局长,都开车尾随而来了。市长说:“我们刚才都去现场看了,今天我们就和你专题研究这件事。”
新桥开工的那天,马明单独宴请老周喝酒。两人喝得酩酊大醉,从餐馆里歪歪倒倒地出来,副镇长马明突然泪光盈盈,他捋起右膀子,“都说我负伤是喝醉了酒在雪地里摔的,他们真是在放屁!我马明从没喝酒误事。老周,我告诉你,那栏杆是我在那天雪夜里捶断的,这伤疤就是捶那栏杆时,被一根钢筋弹伤的。”
【小题1】下列对本文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开头写雪路滑,看似无关紧要,其实为后文写马明独自捶坏危桥及政府最终决定新修兴隆桥做了铺垫。 |
B.马明为了能建造新桥,不惜使用苦肉计,所以当他听到桥坏了,虽然“绷着脸”,但内心却是兴奋和得意的。 |
C.小说主要是写天寒桥坏那一天发生的事,但借回叙及桥建成后的点明真相,拉长了时空,突显马明为修桥做的努力。 |
D.小说语言简朴,一些叙述用语,尤其是基层官员的语言,透出浓郁的乡土气息。小说结尾文字简洁,但读后令人倍感心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