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本书一样活着

熊康

月夜焚香，杯茗添静，再手把一卷书，或端坐，或仰卧，便觉万种思虑尽都忘绝了。恬然乐之，悠然忘世，想必这就是读书的极好境况了。书藉恰是人最好的饰点。宋人黄庭坚说：“三日不读书，便觉面目可憎”。孙中山的座右铭是“一日不读书，我就不能活下去”。爱书人这种心境大抵都是不会陌生的。我一样爱书，也曾想，人生如果能像一本书一样活着该多好！

小时候不绝于耳的教诲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谎言，仿佛书读多了就能从中得到万两黄金、倾城美女，最终的结果却是读书越多心境越淡然，不汲汲于荣利，慢慢成为素心人。书读得越多就越明白，人生的向往，或许就是在喧的尘世中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安静地读书。

后来初窥学术殿堂的门径，懵懵懂懂地开始做研究，开始了为写作而写作。案头摆的是高高的参考书，阅读方法則是速读，只求能自圆其说。书读的倒是多了，只是书香却越来越淡，心情是越来越浮躁。正如艾略特曾经说过的诗句：“到哪里去找回我们在信息中丢失的知识？到哪里去找回我们在知识中丢失的智慧？”

真正的读书是不计名利的灵魂体操，是靠着“闲心”去读书的。心闲了，书才能看进去，看清人李伯元的《南亭笔记》，躺在床上，读得似懂非懂，读着会睡过去，酲了可以再读，读累了可以看一眼窗外，没有限制，不受拘束，心里格外舒服精神格外愉快，思维也变得异常活跃。

在不少人的眼里，读书人总不免是瘦削、羸弱的，并且只能干些舞文弄墨、吟风弄月的匀当，总不会是虎啸龙吟、令山河变色的豪杰。《宋史·刘挚传》甚至有言：“士当以器识为先，一号为文人，无足观矣。”前一半诚为卓见后一半则有待商榷了。所谓器识者，无非器局与识见，怎可断言读书人定与此无缘？这份摸贬实在武断得很。幸亏在古今中外，早有几万股读书人的剑气侠骨消此妄言，中国人的热血警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正是读书人顾炎武语，这岂不是天大的器识吗？即使是“平时袖手谈心性”的懦弱者，也会有“临危一死报君王”的壮烈，更何况多少读书人心中一直洋溢着铁马冰河的血鸣。器识可以说已经成为了读书人的传统。

笔与剑，文情与剑气其实是很相亲相倚的，笔与剑，笔锋与剑芒，可刺可削。泽畔有屈子佩剑，桥下有张良佩剑，伶仃洋里有文天祥佩剑。器识其实就是一种博大深邃的思想襟怀，读书人当然要以此为生存的全部根基。学会思想就是学会用头来走路，这样即使读书人手无寸铁他们也是不可战胜的、读书人的思想除了远用理性对世界进行对象化思考之外，更重要的是对存在本身的倾听、尊重与守护。读书人的心灵应该是蓄满最纯真人性的容器，这甚至需要他们去供奉甚至去殉道。读书人是真的汉子，他们要到中流击水。

我愿意像一本书一样活看，不需要美丽的装潢，不用漂亮的名号，更不必标出令人咋舌的价码。保持一种阅读的姿势，拥有一份阅读的心情，享受一种阅读的况境：孤灯如豆寒窗夜读，曦光初露庭院晨诵，或夜拥棉拂被低首埋卷……足矣！读书，实则是读人，是读人生，更是读自己。每个人都是一本书，读着别人，别人也读着你。

（选自《少年写作·小作家》，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