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还在那文化之城，可是变成了走兽。他停止思想，不再有希望，他吃，他喝，他嫖，他懒，他狡猾，因为他没了心，只剩下高大的肉架子，等着溃烂。祥子，多么体面的祥子，变成个又瘦又脏的低等车夫，头发有时候一个多月不剃一回。拉上买卖，稍微有点甜头，他就中途倒出去。原先他以为拉车是拉着条人命。现在，他故意的耍坏，摔死谁也没多大关系。他并不后悔；假若他也有后悔的时候，他是后悔当初他干嘛那么要强，那么谨慎，那么老实。他的身子懒，而耳朵很尖，凡是有人出钱的事，他全干。

现在，怎样能占点便宜，他就怎办。喝豆浆多吃几块咸菜，拉车少点力气而多挣一两个铜子，都使他满意。他开始去骗钱花。凡是以前他所混过的宅门，他都去拜访，见面他会编一套谎，骗几个钱。对什么事他也不想用力，因为以前卖过力气而并没有分毫的好处。他的命可以毁在自己手里，再也不为任何人牺牲什么。为个人努力的也知道怎样毁灭个人，这是个人主义的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