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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干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病人
(印度尼西亚)林万里
上午,诊室的门铃响了两下,我就知道看病的人来了。我一开诊室的门,就看到诊室里坐着三个人。左边的长板凳上坐着两位年龄都在四十上下的女人,其中一位愁容满面、散发不梳、身披牛仔夹克,我暂时称她为A;另一位呆头傻脑、眼屎未除,颈项上缚一条灰色围巾,我姑且叫她为B。这两位污垢满脸的女人,从她们邋遢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是病魔缠身的人。她们的对面,右边的铁椅上坐着一位明眸皓齿的红装女人,衣裙、嘴唇和指甲全是红红的,光彩夺目,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端庄、秀气、俏丽。我敢断定地说,这种女人肯定人见人爱。她不像是有病的人,凭经验我心里猜想,她八成是陪送A.B来的。人们常说宁可做导演,不要做医生。因为导演是对着漂亮美丽的明星;而医生是对着愁眉苦脸的病人。今早我可走好运了,总算对着一位美丽的女人,她比明星还要明星。我注视着她,心里美滋滋的十分舒坦。医生和常人一样都喜欢欣赏美的东西。
“医生,早安。”
一见到我立在门旁,那一位“全是红红的”便开口说。她不但人长得妩媚,声音也十分悦耳。说了“早安”以后,她转过头对着A.B说:“你们两位先看吧,你们一起进去吧。”
回头又对我说:“医生,她们是我亲戚。先给他们看吧,她们都病得不轻。等下轮到我,诊费跟我的一起算,由我来付。”
瞧,这美丽的女人,心地多好!A.B进来了,我心不在焉地给她们检查了一下,发现A是患了流行性感冒,B是吃错东西拉肚子。我给她们各打了一针并配了药方,前后不到几分钟就解决了A.B的问题。她们似乎发现我给她看病时的心猿意马,也发觉我是要尽快地把她们打发走。老实说这时候我脑海里想的是候诊室正在候诊的那位“全是红红的”,好让她快点进来,好让我好好欣赏。当我开门把A.B送走,正要招呼那位“全是红红的”的时候,发现我的候诊室里空无一人。开始以为她上厕所去了,这时厕所的门敞开着,证明里头没人。我走去巡查,里头空空如也。我便问A:“你们的亲戚怎么还没看病就不见人影了?”
“什么我亲戚?我根本不认识她。刚才在你这里是初次见面。”
A不悦地回答道。
“那么你们两位是亲戚吗?”我指着A.B问道。
“我们三个人,谁都不认识谁,怎么会是亲戚呢!”B答道。
“你们跟她是亲戚或者不是,都不要紧。她不想给我看也没关系。她走了,那么诊费你们自己付好了,每人一万五千盾。”
“诊费我们已经付了。”
A.B异口同声地答道。
“是什么时候付给我?”
“不是付给你,我们已经付给她了。”
A答道。
“你们为什么要付给她?”
“刚才我们等你看病的时候,她走进来,问我们在这里看病,一次要付多少钱,我说看一次要一万五千盾。她说这里的医生是她爸爸的好朋友。她要我们省钱,要我们假认是她亲戚,诊费有折扣,说我们每个人交给她一万盾就够了。我们心里想这个人真好,帮我们每人省五千盾,我们就赶快给她。”
“你们就相信了她的话,钱就给她了?”
“是呀!她还说,一个人看病跟三个人一起看病,收费应该不同,就像批发价钱跟零售价钱不同是一样的道理。刚才你也听到了,诊费全部由她来付。”
我听了挠挠头,无可奈何地对A.B说:“你们可以走了,因为你们都付了诊费。”
好家伙,大小通吃。
【小题1】下列对小说内容和手法的分析,最正确的两项是( )(   )
A.本文善用对比,主要体现在AB和“全是红红的”在外貌上的鲜明对比。
B.作者以第一人称作为切入点,叙述了生活中的小事,增加了故事的现场感和真实性。
C.在表达方式上,本文充分运用记叙、议论、描写等多种表达方式,使作品既具有叙述的流畅性,又具有批判的犀利性。
D.医生无可奈何地对他们说“你们可以走了,因为你们都付了诊费”,因为这件事她们没有责任,责任都在医生本人身上。
E.在塑造“全是红红的”这个人物形象上,作者先写“全是红红的”给人的美感,后写其狡猾,这是典型的抑扬结合。
【小题2】小说第1自然段在塑造“候诊室里坐着三个人”主要用了什么描写手法?
【小题3】请分析本文以“病人”为题的妙处。
【小题4】请探究文中A.B两位女子及医生上当受骗的原因,并谈谈其对我们的启示。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6-08-05 04: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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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题1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饱学之士

沙叶新

观念更新,姑娘们的婚恋观最善于更新。解放前别提了,那时候姑娘们没自主权,“全凭父母一句话,屎壳螂、癞蛤蟆都要嫁”。解放了,姑娘们才开始有权选择意中人。五十年代那会儿,当兵最光荣,姑娘们“不爱金,不爱银,最爱肩上有星星”,大都爱找当军官的。到了“文革”,又不一样了,“只要成分好,别的不计较”,所以,当时的国营企业工人、三代贫下中农最容易娶到如花似玉的老婆。80年代初,又一变,有那么一阵子是“姑娘找老公,专找海陆空”,凡是有海外关系的、落实政策补还一大笔钱的,家有空房的,姑娘们都趋之若骛,你争我夺。这几年,随着改革开放,姑娘们的心也搞活了,找港商,找洋人,找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有一些“华籍美人”,专找那“美籍华人”的。但也有许多不同流俗的姑娘,由于“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社会风气使然,别具眼光,爱才若命,“只要学问高,就把彩球抛”,专找那有真才实学的郎君。

绝代佳人黄娅便是不同流俗的姑娘。

黄娅今年27,不算小了,之所以至今尚未婚配,就是想找一个饱学之士。找呀,找呀找,还真让她找到了。

那天,黄娅在书店,面对浩瀚的书海,深感自己的浅陋无知。

“有没有《美学入门》?”黄娅不那么自信地问营业员。

“有。”营业员说。可他找了很多书架,一层一层地找,也没找到这本书。

一个男子不知何时来到黄娅的身边,他突然用一种似乎转速不对的声音一口气说道:“浅表层次信息载体积淀于框架深层之书的群落耗散无序之网络淡化视象之走向致使文化消费呈现危机氛围。”

他说什么?黄娅不知其所云。但从这男子的语气和态度上推断,黄娅似乎感到他是在说书摆得不好,所以找不到。但他干吗不直说呢?而且说得又没标点。黄娅想也许有学问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假如说得平淡如水,那还有什么学问可言?黄娅侧身看了看这个男子,只见他高挑的身材,清瘦的面孔,戴副金丝边眼镜,头微仰,下巴前伸,目光居高临下。没学问的人是不可能有这种架式的。黄娅顿时肃然起敬。男子又说道:“种姓符号余非社会角色诗人。”

黄娅似懂非懂,心想他大概是在作自我介绍:他叫余非,是个诗人。不,也许他是说我不是个诗人。说话没标点,真难断句。

此时这个可能叫余非的诗人或者他不叫余非也不是诗人的男子又向黄娅伸出手来:“一丁角色期待使用非语言的重声姿态符号期待与另一角色系统的沟通and反馈。”

这下黄娅可懂了,她的懂并不是听懂了,而是看懂了。谁都可能看得出一个人向你伸出手来意味着什么。黄娅很高兴地也伸出手去,她想这可能就是对方期待的反馈。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而且很快就进行了约会。

他是叫余非,也确实是个诗人。第一次约会,余非就向黄娅出示了他的诗作,标题为《熵与人生的倒错及孤独的裂变》,全诗有四句:绿色的皮肤挂在透明的树枝上/在厕所尽量把蓝色的屁放响/叫春的猫排泄出一碗酒刺/负面超越人生宀。

黄娅怀着崇敬之心将这首诗反复吟诵了三遍,她不敢说不懂,这倒不是担心会显露自己的无知,而是怕伤害诗人的自尊,所以她尽力做出充分理解并被感动的样子。但最后一行的三个字她实在不解其意,还是忍不住问了:“最后三个字是不是缺了几笔?”诗人摇摇头,不屑一答。

“您这是什么诗派?”

诗人拿出一纸宣言,递给黄娅,上面写道:“超前意识诗派主张诗歌是诗人超前意识的排泄是诗人边缘意识的错乱是诗人人格分裂的击撞是诗人孤独情感的呼吸是他妈的滚他娘的闹着玩。”

越是不懂,黄娅越是对诗人崇拜。经过和诗人的几次接触之后,她深感自己的才疏学浅。为了缩短她与诗人的差距,她要诗人介绍几本高层次的书籍供她学习。诗人开列了一个长长的书单.并一一指示快速阅读的门径。于是黄娅沉下心来,闭门谢客,发奋攻读。不出半年,她便自觉学有所成,为了感激她的启蒙者,也为了向诗人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她请诗人来家中一叙。诗人来后刚一坐下,黄娅便激动地说道:“为了拓展你我之间的情感张力为了构建新的角色组合为了使我们两性之间的亚稳结构嬗变为超稳定系统特通过语言媒介向您传播爱的代码请求您多元的多层次的多视角的全方位的对我观照反思我多么期望我的爱能化释你被压抑的伊特能涵盖你的心能通过原发过程在你的口唇区获得心灵的对应物。”

据说,不久黄娅就与诗人结合了,而且也成了一位诗人。

(1988年)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以“饱学之士”为题,讲述了两个年轻人因“知识”结缘的喜剧故事。故事虽荒诞,但依然合乎艺术真实,有其严肃的讽喻目的。
B.小说开头按时间顺序叙述姑娘们婚恋观的更新变化,以对比的方式引出女主角“绝代佳人黄娅”,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C.黄娅对男主角余非由疑惑到“肃然起敬”,再到“爱慕”,直至与之结合,体现了她对“知识”的崇拜以及由不理解到理解的过程。
D.这篇小说以诙谐的笔法,对早期改革开放过程中文化领领域所出现的“消化不良”现象开了一个友善的玩笑,于今仍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小题2】小说塑造了“饱学之士”余非什么样的形象?请结合文章分析。
【小题3】文章幽默诙谐的喜剧效果从何而来?请从手法上加以分析。

同类题2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船歌
蒙福森
张德贵是抚河镇的把船老大,水性甚好,人称“浪里白条张顺”。他胆色一流,技术更是一流。在整个抚河镇的船工中,无人能及。他从十三岁开始,就跟着他的老爹在抚河上行船,不到三十岁就开始掌舵。几十年虽风雨坎坷,却一直都顺顺当当,从来没有失过手。
抚河镇因河而得名,站在抚河镇最高处的望江楼上远眺抚河,它就像一条银色的巨龙,流过抚河镇。抚河从西向东,一泻千里,波涛滚滚,直至苍梧。抚河发源于猫儿山山脉,水流一路平缓,江面宽阔。然而至抚河镇时,水道突然变得弯曲,怪石嶙峋,两岸悬崖峭壁,杂树丛生,飞鸟鸣叫,猿猴嬉戏。
过了抚河镇不远,就是一个险滩,叫乱石滩。乱石滩水情复杂,滩险浪急,江水轰鸣,漩流咆哮声似鬼哭神号,此时要攻上险滩谈何容易!非要请抚河镇的船工不可,否则,外地人不知水情,十有八九翻船,葬身此地。
张德贵和他的伙伴们,接了工,在望江楼要了一坛白酒,几盘猪头肉,吃饱喝足,一抹嘴,一甩上衣,奔江边去了。张德贵把舵,指挥他的兄弟们,下船的、拉缆的,把船缆挂上肩头、把竹篙顶在肩上,扎紧脚步,开始过滩了。张德贵一声令下,大伙齐心协力把船向着滩面攻上去,这时,船工们的号声如轰雷声般吼出来——
“哎哟咦咦哎哟,哎哎哟,无呀无低深呀个潭,怎呀得呀上啰嗬!”
“哎哟咦咦哎哟,哎哎哟,无呀无低深呀个潭,怎呀得呀上啰嗬!”
那声音,悠扬动听,铿锵有力,在山崖间回荡着;那声音,充满了男人的阳刚之气,富有韵味……喊着一个号子,可过险滩几丈。
过了乱石滩,前面江面宽阔,一马平川,水流骤然变得平缓,老板递过钱给张德贵,道一声“辛苦啦!”张德贵回一声“一路平安”,回去兄弟们分了钱,这档攻滩就算完美结束了。
张德贵的老婆在镇上开了个裁缝店,两口子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和一个三岁的女儿。空闲时,张德贵在望江楼和兄弟们喝喝茶,聊聊天,或者在家逗逗孩子,教孩子念几个字。过几年,他们就可以入学念书了。
日子就像抚河里的水,昼夜不停地奔流着。转眼,就到了1943年。
这年春天,日本人的枪炮声打破了抚河镇的几百年来的宁静。一队队日本兵杀气腾腾地开进了抚河镇。
抚河镇的望江楼成了鬼子的司令部。鬼子以抚河镇为据点,四出烧杀淫掠,抢劫了大量的粮食,然后装到船上,准备运往前线。
鬼子占用了老百姓的帆船来运粮,可他们不敢过乱石滩。
一天,在汉奸的带领下,鬼子来到张德贵家——他们要张德贵和他的兄弟们帮他们运粮过乱石滩。
张德贵断然拒绝。
鬼子军官嗖地一声拔出军刀,架在张德贵的脖子上。张德贵冷冷地坐着,面不改色。鬼子军官恼羞成怒,嘴里叽里咕噜地骂着,眼珠一转,放下刀,带人走了。他们抓走了张德贵的老婆孩子,撂下话来:“哪天答应为皇军效力,哪天就放人!”
张德贵像困兽般焦躁不已,想了很久,终于,他到望江楼,跟鬼子说:“愿意替皇军效力。”
鬼子放了人。当天晚上,张德贵把老婆孩子交给他的徒弟赵小雷,让他连夜送他们去乡下避风头。
第二天,晨曦初露,江水苍茫,张德贵和他的十几个兄弟,像每次过乱石滩一样,有序分工,把运粮船带过乱石滩。
张德贵的几个徒弟像往常一样,要一起上船,张德贵不让,他一个人跟着鬼子上了船。
这一次,张德贵没有能够把运粮船带过险滩,在最危险的地方,运粮船撞到了一块大石头,船沉没了。满满一大船大米和押运的十几名鬼子,连同张德贵一起,瞬间,就沉没在波涛汹涌的抚河中,再也不见踪影……
船沉下去的那一刻,张德贵的兄弟们的号子声猛然如雷声般吼出来——“哎哟咦咦哎哟,哎哎哟,无呀无低深呀个潭,怎呀得呀上啰嗬!”
两岸围观的老百姓缓缓地流下泪水,那抚河上的船歌,铿锵有力,在山崖间久久地回荡着……  
(选自《小小说月刊》2017年第6期)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船老大张德贵从小随父行船,几十年来都没有任何闪失,文章叙写张德贵的这一经历,交代了他闯滩本领高超。
B.张德贵指挥兄弟们过乱石滩采用了细节描写,“挂”“顶”“扎紧”这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众人过滩有条不紊。
C.军刀架在张德贵脖子上,他面不改色,可鬼子抓走了他的妻儿,张德贵却妥协了,说明张德贵性格也有软弱的一面。
D.张德贵带领鬼子闯滩失败,并不是他技术不佳,而是他早有预谋,此处照应了上文他“想了很久”才答应鬼子的要求。
【小题2】文章第三段介绍乱石滩的情况有何作用?请简要分析。
【小题3】小说在“船歌”声中收尾,作者这样安排的意图是什么?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同类题3

阅读《祝福》(节选),完成后面小题。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长一辈,应该称之曰“四叔”,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但也还未留胡子,一见面是寒暄,寒暄之后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即大骂其新党。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所骂的还是康有为。但是,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本家和朋友;第三天也照样。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家中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祝福”。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煮熟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上,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拜的却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只要买得起福礼和爆竹之类的,——今年自然也如此。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瓦楞上已经雪白,房里也映得较光明,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夀”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我又无聊赖的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况且,一想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河边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我就站住,豫备她来讨钱。
“你回来了?”她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我很悚然,一见她的眼钉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豫防的临时考,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惶急得多了。对于魂灵的有无,我自己是向来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样回答她好呢?我在极短期的踌蹰中,想,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却疑惑了,——或者不如说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无……。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恼,为她起见,不如说有罢。
“也许有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说。
“那么,也就有地狱了?”
“阿!地狱?”我很吃惊,只得支梧着,“地狱?——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
“唉唉,见面不见面呢?……”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什么踌蹰,什么计画,都挡不住三句问。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魂灵,我也说不清。”
我乘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匆匆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自己想,我这答话怕于她有些危险。她大约因为在别人的祝福时候,感到自身的寂寞了,然而会不会含有别的什么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么豫感了?倘有别的意思,又因此发生别的事,则我的答话委实该负若干的责任……。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偶尔的事,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正无怪教育家要说是生着神经病;而况明明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
“说不清”是一句极有用的话。不更事的勇敢的少年,往往敢于给人解决疑问,选定医生,万一结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这“说不清”来作结束,便事事逍遥自在了。我在这时,更感到这一句话的必要,即使和讨饭的女人说话,也是万不可省的。
但是我总觉得不安,过了一夜,也仍然时时记忆起来,仿佛怀着什么不祥的豫感;在阴沉的雪天里,在无聊的书房里,这不安愈加强烈了。不如走罢,明天进城去。福兴楼的清燉鱼翅,一元一大盘,价廉物美,现在不知增价了否?往日同游的朋友,虽然已经云散,然而鱼翅是不可不吃的,即使只有我一个……。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我因为常见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必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一律。果然,特别的情形开始了。傍晚,我竟听到有些人聚在内室里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声的说:
“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我先是诧异,接着是很不安,似乎这话于我有关系。试望门外,谁也没有。好容易待到晚饭前他们的短工来冲茶,我才得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刚才,四老爷和谁生气呢?”我问。
“还不是和祥林嫂?”那短工简捷的说。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
“老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
“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
然而我的惊惶却不过暂时的事,随着就觉得要来的事,已经过去,并不必仰仗我自己的“说不清”和他之所谓“穷死的”的宽慰,心地已经渐渐轻松;不过偶然之间,还似乎有些负疚。晚饭摆出来了,四叔俨然的陪着。我也还想打听些关于祥林嫂的消息,但知道他虽然读过“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而忌讳仍然极多,当临近祝福时候,是万不可提起死亡疾病之类的话的;倘不得已,就该用一种替代的隐语,可惜我又不知道,因此屡次想问,而终于中止了。我从他俨然的脸色上,又忽而疑他正以为我不早不迟,偏要在这时候来打搅他,也是一个谬种,便立刻告诉他明天要离开鲁镇,进城去,趁早放宽了他的心。他也不很留。这样闷闷的吃完了一餐饭。
【小题1】请以选文为依据,梳理“我”在鲁镇的活动并填写下面的表格。
时间
“我”遇到的人和事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小题2】“我”疑心鲁四老爷认为“我”“也是一个谬种”,鲁四老爷会这样认为吗?请结合选文写出理由。
【小题3】选文中对祥林嫂外貌的描写、对鲁镇环境的描写、对鲁四老爷书房的描写都十分精彩,请选择你最感兴趣的一处做简要赏析。

同类题4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文后小题。
来 客
沈从文
一天下午,我为《读者月刊》写一篇创作回忆录,觉得记忆中充满了各种河水。生平在各个地方所见到的各种河流,似乎正一一从心上流过。刚写到第二行,一个服装潇洒的白脸少年绅士,从那黑黑窄窄的楼梯走上来,一见我就问:“我找甲先生。他在家不在家?”
那种语言神气,显然他不会以为面前的我正是他所要找的人。我当时为尊重客人的感觉起见,只好装点愚呆,请客人在房中坐坐。
“尊驾有什么事,是不是要紧的事?”
大约先前这人还只疑心我是仆人,现在算已明白我是仆人了,大咧咧地说:“我刚从北京来,不久就要到外洋去留学。我也是一个作家。久仰你先生的大名,特意前来拜访!”
来客游目四瞩,各事弄清楚后,俨然大事业已办妥,不必主人相请,就大模大样选定一个靠窗边的椅子坐下。喝着我为他倒上的那一杯清茶,见我畏畏缩缩地站在屋角,似乎安慰我不要怕“大人物”,就向我攀谈起来。
“你先生是作家,怎么不跟他学写小说?”
“先生说,写小说是河水告他的。”
“怎么,河水告他的!什么河水井水?他同你说笑话!他一定跟姓贺姓何的读过书,你不懂!”
“他说的是河水。”
那绅士见我那么说话,大约见我样子猥猥琐琐,且有点儿戆,发生了兴味,便带玩笑似的向我探听这房中主人的一切。到后就问我,“先生是不是当真在霞飞路买了一幢房子?××报上说的,那幢房子值七千!”
这客人看看我只知道傻笑,眉毛皱皱,走到写字桌边去,似乎想看看主人桌上的情形。这一来真使我又急又窘,可我又想不出什么方法拦阻他。他把我那篇文章看到了。那上面我写的是:我的教育全是水上得来的,我的智慧中有水气,我的性格仿佛一道小小河流……大概看了两三遍吧,这个绅士才向在他身边显得有点窘迫的我说:“你的先生说河水告他一切,说得真古怪。哪有这事情?”
我因为不明白用仆人身份如何来答复,故仍然只向他笑了一下。这客人从我的微笑上,似乎感觉到一点小小不快处,一面把手杖剥剥剥的敲打地板,一面便问我来到了这里多久,似乎为了报复起见,就问我:“你名字叫什么?”
“我叫高升。”可是我说出口时,瞅他那脸上做了一个古怪的表示。
大约就是这个俗气的名字,把客人谈话兴致索然而尽,不愿意再等待下去了。他把名片夹拿出来,抽出一张小小名片,伏在桌上写了一阵,便把那名片摆在桌上,用一个玉镇尺压定,又把我那文章看过一遍,把头点点,似乎明白了些先前所不明白的东西,这一回很满意了,才向我开口:“高升,我不等候甲先生了。我留下这个,他回来时你就告他,不要忘掉!”
客人一走,我便恢复了我做主人的身份,赶快走过桌边去,看看那名片究竟写了些什么,刚看完头上两句话“你是水教育的,我是火教育的”,忽然一个人訇的把门推开,好像是明白主人不在家,就不必叩门似的。我真又窘又急,赶忙站起来侍候那客人:“先生,你要什么?”
他什么也不说,只走近桌边,把原来那张名片收回,换了一张新的,写了两行字,便又匆匆地走了。
我把窗子关好后,放了一口气,走近桌边捡起那张名片看看,原来换了一张有北京某大学文学士头衔的,却把我先前看过的那两句话去掉了。我想:“那么这人自己也觉得并不是火教育出来的了!”想到这些字句和这人一切,我很忧郁的苦笑了一会儿。
这客人此后从不再来第二次。大约已照他所说的那样,当真放洋去了。我那篇文章,自然写不下去了,也永远不想作了
一九三三年四月 (有删改)
【小题1】“我”为什么先“又急又窘”,后来又“又窘又急”?  
【小题2】请简要概括小说中来客的形象特点。
【小题3】文中多次写到水,请简要分析“水”的内涵。  
【小题4】请探究小说结尾“我那篇文章,自然写不下去了,也永远不想作了”的意蕴。

同类题5

阅读下面文字,完成下列各题。
清明
梁晓声
倘非子诚的缘故,我断不会识得徐阿婆的。
子诚是我以前的学生,关系近好。今年清明后,约我去他老家西南某山区的茶村玩。斯时茶村,远近山廓,美仑多姿。树、竹、茶垅,浑然而不失层次,绿如滴翠。
翌日傍晚,我见到了徐阿婆。
那会儿茶农们都背着竹篓或拎着塑料袋子前往茶站交茶。一路皆五六十岁男女,络绎不绝。子诚在小路上与一老妪驻足交谈。我见那老妪,一米七左右的个子,腰板挺直,满头白发,不矜而庄。
老妪离去,我问子诚她的岁数。
“八十三了。”
“八十三还采茶!”
我不禁向那老妪的背影望去,钦佩之。
子诚告诉我——解放前,老人家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嫁给了镇上一名小学教师。后来,丈夫因成分问题,回村务农。每年清明前,换长衫游走于各村“说春”。“说春”就是按照黄历的记载,预告一些节气与所谓凶吉日的关系而已。她丈夫以唱代说,出口成章。使人们开心之余,自己也获得一碗小米。不久农村开展“破除迷信”运动,丈夫进了学习班。“说春人娘子”一急之下,将他们的家卖到了卖到了仅剩自己穿着的一身衣服的地步,买了两袋小米,用竹篓背着,挨家挨户一碗碗地还。乡亲们过意不去,说她太过认真。她却说——“我丈夫是‘学知人’,我是‘学知人’的妻子。对我们,清名最重要。理解我的,就请将小米收回了吧!……”
我问:“现在她家状况如何?为什么还让八十三岁的老人家采茶卖茶呢?”
子诚说:“阿婆得子晚,六十多岁时,儿子病故,媳妇带着孙子改嫁。从那以后,她一直一个人过活。”
“这么大岁数,又是孤独一人,可怎么活呢?”
“县里有政策,要求县镇两级领导班子的干部,每人认养一位农村的鳏寡高龄老人……”
我不禁感慨:“多好的举措!……”
“办法是很好,但阿婆的命太不好,偏偏认养她的那位副县长,明面是爱民的典范,背地里贪污受贿,五毒俱全,三年前被判了重刑……
“阿婆知道后,如同自己的名誉也受了玷污似的,一下子病倒了。病好后,开始替茶人家采茶,一天也就挣个五六元。她一心想要用自己挣的钱,把那副县长助济她的钱给退还清了……”
“啊!”我一时失语。
“今年年初,老人家患了癌症。不过,她装作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的样子,仍然省吃俭用,早出晚归地采大叶茶。”
听了子诚的诉说,我沉吟良久。那天晚上,我要求子诚转告老人家,有人愿意替她“退还”尚未“还”清的一千二三百元钱。
第二天,还是傍晚时,我站在村道旁,望着子诚和老人家说话。才一两分钟后,二人的谈话便结束了。老人背着竹篓,尽量,不,是竭力挺直身板,从我眼前默默走过。
子诚也沮丧地走到了我跟前,嗫嚅道:“我就料到根本没用的嘛……”
“我要听的是她的原话!”
“她说,谢了。还说,人的一生,好比流水,可以干,不可以浊……”
我不禁再次失语,竟至于,羞愧极了。
以后几日的傍晚,我一再看见徐阿婆往返于卖茶路上,背着编补过的竹篓,竭力挺直单薄的身板。然而其步态,毕竟那么蹒跚,是我联想到衰老又顽强的朝圣者,去想我不晓得的什么圣地。那曾经的草根族群中的美女,那八十三岁的,身患癌症的,竭力挺直身板的茶村老妪,又使我联想到古代赴往生命末端的独行侠。
似乎,我倾听到了那老妪的心声:清名、清名……
不久前,子诚打来电话,告诉我徐阿婆死了。
“听家里人说,她死前几天还清了那笔钱……老人家认真到极点,还央求村支书为她从县里请去了一名公证员……现在,有关方面都因为那一笔钱而尴尬……”想到我和子成口中,都分明地说过“还”这个字,顿觉对那看中自己清名的老人家,无疑已构成人格的侮辱。
清名,清名……
这一旦在乎反而累人自讨苦吃的东西呀,难怪今人都避得远远的,唯恐沾上了它!
我之羞愧,因亦如此…… (选自作者同题文章,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这篇文章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两项是( )
A.小说刻画人物很成功,形象地描写了徐阿婆的肖像、动作及语言,塑造了一位真实可感的农村老妪的形象。
B.因为学生子诚的原因,“我”得以到达风光旖旎的西南茶庄,见到了年迈的徐阿婆,听到了有关徐阿婆的一些事情,对阿婆遭遇表达了发自内心的同情和伤感。
C.小说以“清明”为题,一方面是对徐阿婆两次清名情节的高度概括,另一方面也起到了凸显主题的作用,一个“清”字贯穿全篇。
D.阿婆的丈夫靠“说春”换得小米,却被认定搞迷信活动。本属冤屈之事,但阿婆却坚持变卖家产还米,她看中清名的性格令人敬佩。
E. 文中写“有关方面都因为那一笔钱而尴尬”一句蕴涵有关方面对认真的徐阿婆的钦佩之情,暗含作者对社会现状深深的思考。
【小题2】徐阿婆具有什么样的性格特点?请简要概括。
【小题3】文中多次写道“我失语” “说不出话来”等,这样写的作用有哪些?请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