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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干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把  手

张承志

那一年在玉树的巴塘马场,我骑着一匹大走马,在暮色苍茫之际赶路。骑马驰骋,是那时的最爱。那是一匹“嘎石德乐”,身躯高大。我跨在鞍上,两脚直直地踩紧铁镫,姿态舒服。

玉树的巴塘是一道川,宽阔的草滩被两侧的雪山夹着,草高风冷。

十九岁的我没有想到,在暮色四合的巴塘草滩上,我一骑一人误入了沼泽。草疙瘩地貌是乌珠穆沁没有的,在一堆草疙瘩中央,嘎石德乐在下陷,下陷——

蹬着脚镫的靴子下面,就是黑油油翻起的泥巴。

陷入沼泽,不是别人而是我,正在一丝丝地下陷。丑恶的污泥正挣破草皮,凶险地翻动着从马的膝盖一分分露出头来,我攥着缰绳的手硬了。恐怖像一个魔鬼抱住了我。我想喊叫,但知道没谁会听。我想下马,但下面是泥潭。我好像从嗓子眼里呜呜哭了一声,又不觉止住。只有胯下的狂傲的河曲走马,它呼呼喘着粗气,挣一下,腿拔出来,又停一下,再陷下一点。

我只有竭尽全力,勒住缰绳,嗄石徳乐也借我的拉扯愤怒地高昂马头,一次次奋力跃起。

它猛地挣扎一跳,两条前腿一霎跃出了泥巴露出来,但落下时又噗咚一声踏回原地,陷得比刚才更深!时光一刻刻地流逝,我不知是已经绝望还是一念侥幸,脑子已经不会思索,我唯有死命地抓紧缰绳,扯高马头,好像我只有通过缰绳,为身下的马助一臂之力。

又是一阵噗噗的雨点落下,天色更加阴沉,四野已昏黑难辨。

又陷下去一层,我的靴子连同马镫,咕的一声没入了泥浆!马绝望了,它罕见地嘶了一声,在淹到腹部的泥里猛地转了一个身。

我们的眼前,对准了一个草疙瘩。我突然,不,是马突然意识到这个草疙瘩应该是干燥的。不知是什么使我重重地一扯马缰,仿佛在腔子里喊了声什么。就在那一刹,马踢起前腿,猛地一跃,两条前腿同时落在了那草疙瘩上。攀住了!那一瞬仿佛立刻就要再滑回泥里,但那个草疙瘩是神异的,它不仅没垮塌而且意外的结实。就在马的两腿扒住草丛尚未滑落的一刻,我死命一抖缰绳一磕马腹——

胯下的河曲走马,我生命的私人密友,前腿抓住草丛,身躯弓着,又是一跃!……我们跳出了沼泽,站在了硬硬的草地上。

留意踏着一个个的草疙瘩,我学会了辨别干燥草原和湿地,也学会了寻找生存的路径。当借助一个个隆起草滩的疙瘩草丛,登上了那道石砬子的山梁以后,我不禁回头,想寻找刚才救了我们人马两命的,那个草丛。但一望迷蒙,什么也看不见了。

回到巴塘马场的帐篷,接过一碗冒着热气的茶。我看见自己刚才拉着缰绳的左手,三条指缝都鲜血淋漓。滚烫的奶茶,一口口熨烙般流过肠胃。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对帐篷里的人讲起刚才的险境。按我的毛病本该吹嘘一番的。但那一夜若有所思,我没有开口。不知是因为那恐怖太丑恶,还是因为那草疙瘩太坚实,包括离开玉树以后,我一直不愿提起它。

后来偶然一次,我和一个当地人聊起了这件事。他笑着说,这是每一个吐蕃男人都经历过的事。不仅在巴塘,哪怕你跑到松潘,一直跑到阿里,尤其在若尔盖大草地,绿油油的草地下面,到处都有暗藏的泥潭。

若是跳不出来呢,人就会陷进去死掉么?我问。

被沼泽吃掉的可怜人有哟,要是他抓不住伸给他的手。

豹皮帽下,安多汉子睁着清澈的眼睛,直视着我。

“仲给他的手”……我忘了后来我们谈了什么,也没有多琢磨他的话。

更偶然的一次,在伊犁的夏台山谷,我与一个哈萨克老人同路。看见山麓棋布着葱绿的草疙瘩,我寻到了话题。

我比划着:有一天——在藏族地方——我的马——一我没词儿了,急得策马跑到一个草丛旁边,一边指着一边夸张地“噗”的一比划,形容自己连人带马陷了进去,又忽然一跳蹦了出来,“呜”地跳到了平地上。

那老人哈哈大笑。他威严地白髯一飘,手向上空一挥:Urwat!

我听不懂“乌尔瓦特”是什么。见我茫然,老人指着天空,扯开嗓门重复:乌尔瓦特!

究竟什么是乌尔瓦特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老人迫不及待下马,牵着我的手,大步走到毡房门前,一把拉开了木门。然后对我指着拉着的门把手,喊道:Urwat!我一下子懂了:这个词的意思,是“把手”。

实话说,我是最近才忆起早在人生肇始之初的那件体验的。思索安多汉子的“手”和哈萨克老人的“乌尔瓦特”,也是不久前的事。其实安多汉子和老人的见解一模一样,“伸给他的手”,就是从天而降的乌尔瓦特。这两大游牧民族,他们清澈的眼神,深邃的信念,像两部巨大的辞书,伴随我的左右。

就像那天巴塘的独骑,今天我依然胯下骏马,继续着一世一度的长旅。但我已经不会松开——这是最简单的、也是终极的依靠。它是知识在终点之上、也是人在限界上的抓揽。我常常禁不住失声赞叹:嘿,多么简洁的比喻啊,把它叫作“把手”!

那一天就是它向我伸了过来。今天我确实抓住了它,结实的把手。

(摘自《新华文摘》2018年第19期)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本文开头写“骑马驰骋,是那时的最爱”,后半部分写“今天我依然胯下骏马,继续着一世一度的长旅”,这说明独自骑行是“我”一生的热爱。
B.“我”走出沼泽地后,回看草丛,“但一望迷蒙,什么也看不见了”,一方面照应了前文中“暮色苍茫”的时间交代,一方面渲染了恐怖的神秘气氛。
C.本文写“我一直不愿提起”在巴塘草滩的险境这件事,表露出“我”对这次经历的刻意回避,并引发下文关于此次体验的谈论、思考及深刻体悟。
D.面对“我”的百思不解,哈萨克老人“迫不及待下马”“牵着我的手”到毡房前作解释,这种急切的表现背后,传达出哈萨克老人解决“我”困惑的热情。
【小题2】结合全文,说明文中“把手”的含意
A.
【小题3】本文在记叙陷入沼泽的经历时,加入了大量的心理独白
A.这些独白在文中起什么作用?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9-05-06 07:5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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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题1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重 逢

张承志

我举目眺望那茫茫的四野呵

那长满艾可的山梁上有她的影子

——民歌

我们见面时,并没有出现什么戏剧性的情景。索米娅用力拽着牛鼻绳,大步迎面走来。她笑着向我问好:“呵,白音宝力格!我听达瓦仓说你来啦。怎么样,路上累么?工作好么?你还是老样子!嗬——嘿!”她使劲拉着缰绳。

她牵着首车的一头红花牛,和我并排走着。她并没有哇地哭出来,更没有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甚至也没有喊我“巴帕”(蒙语,可译为“哥哥”),她丝毫没有流露对往事的伤感和这劳苦生涯的委屈,甚至在我挡开她,用力挥着三齿耙和平底锨,替她把那四车煤炭卸在学校伙房后面时,也是一样。她随口说着什么,若无其事。

她变了,若是没有那熟悉的脸庞,那斜削的肩膀和那黑黑的眼睛,或许我会真的认不出她来,毕竟我们已阔别九年。她身上消逝了一种我永远记得的气味,一种从小时、从她骑在牛背上扶着我的肩头时就留在我记忆里的温馨。她比以前粗壮多了,棱角分明,声音喑哑,说话带着一点大嫂子和老太婆那样的、急匆匆的口气和随和的尾音。她穿着一件磨烂了肘部的破蓝布袍子,袍襟上沾满黑污的煤迹和油腻。她毫不在意地抱起沉重的大煤块,贴着胸口把它们搬开,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又红又粗糙。当我推开她,用三齿耙去对付那些煤块时,她似乎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心情,马上又从牛车另一侧再抱下一块。她絮叨叨地和我以及前来帮忙的炊事员聊着天气和一路见闻,又自然又平静。但是,我相信这只是她的一层薄薄的外壳。因为,此刻的我在她眼里也一定同样是既平静又有分寸。生活教给了我们同样的本领,使我们能在那层外壳后面隐藏内心的真实。我们一块儿干着活儿,轰轰地卸着煤块;我们也一定正想着同样的往事,让它在心中激起轰轰的震响。

下午的诺盖淖尔湖边小镇阳光明丽。已经放了学的孩子们像小鸟一样在索米娅周围又吵又嚷;休息的教师们,乳品厂的临时工,还有蹒跚着串门的老汉,都围着这堆刚卸下的煤评头品足地议论。我发觉索米娅在这里人缘很好,她总是被那些人喊住,谈笑上几句什么。

直到活儿干完了,她领着我回家时,我们还是用这样的方式随意闲谈着。当我们转过学校前面的低缓土坡,顺着湖畔的小路朝那间半地穴式的小泥坯屋走去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嘶。钢嘎哈拉拖着脚绊,一蹦一跳地奔来。直到马儿蹦跳着来到我们眼前,不管不顾地径自把脖颈伸向索米娅,把颤动着的嘴唇伸到她的怀里,我才明白了这黑马所具备的一切。

我惊奇万分地望着钢嘎哈拉。它一声不吭地用黑黑的大脑袋在索米娅怀里揉搓着,双耳一耸一耸,不安地睁大着那对琥珀色的眼睛,好像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

索米娅用沾满煤末的手轻轻搂着黑骏马的头,久久地抚摸着它,我看见,她的眼睛里盈满着泪水,肩膀在微微地发抖。但是她始终背朝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飞快地收拾着屋子,打开窗子,点燃炉火,涮洗所有的锅碗什物,挨个地给三个男孩洗掉脸蛋上的脏污,把其其格支使得团团转。

泥屋里又充满了温暖,但不是昨夜那种热烘烘、乱糟糟。她烧了一大锅浓浓的酽茶,把大茶壶煨在炉灶旁的红灰上。她找出一罐黄油和一包黑砂糖,煎了很多黄澄澄的小面饼。她把炸饼摆在我面前,那散着诱人甜香的饼上,油花在滋滋地响着。

山那边白音乌拉公社没有送过柴油机发的电来,天黑了,屋里一片昏暗。索米娅点燃了煤油灯。又一个傍晚,我一直盼望着又一直害怕的傍晚降临了。炉灶里的牛粪火闪着桔黄色的火焰。这活泼的暖色点缀了浓暮灰蓝的阴暗色彩,一闪一跳地,把那被严严压实的不安和激动引了出来,像一阵气浪,像一支无声的旋律,在这低矮的小泥屋里愈来愈浓郁地回旋着。

(节选自《黑骏马》)

(注)“我”与索米亚青梅竹马,曾共同喂养过黑骏马钢嘎•哈拉,后因故分离。本文描述的是他们九年后重逢的情景。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开篇引用的两句民歌,颇具地域风情和民族特色,既暗示了本文人物之间的关系,又营造了浓郁的抒情氛围。
B.“我”在阔别九年之后遇到了索米娅,见面时索米娅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这间接传达了“我”内心的伤感和惭愧。
C.本文很少有直接抒发人物内心情感的语句,结尾部分描绘的昏暗而又不失温暖的静谧场景,令人回味无穷。
D.本文始终在一种“随意闲谈”的氛围中展开,叙事不紧不缓,情感看似不喜不悲,实则弥漫着淡淡的哀伤,这种安排符合人物塑造和主题表达的需要。
【小题2】突然出现的黑骏马钢嘎哈拉在文中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
【小题3】本文主人公索米娅这一形象有哪些特点?请简要分析。

同类题2

阅读下面散文,完成下面小题。
汉家寨(节选)
张承志
汉家寨只是几间破泥屋;它坐落在新疆吐鲁番北、天山以南的一片铁灰色的砾石戈壁正中。无植被的枯山像铁碴堆一样,在三个方向汇指着它——三道裸山之间,是三条巨流般的黑戈壁,寸草不生,平平地铺向三个可怕的远方。因此,地图上又标着另一个地名叫三岔口;这个地点在以后我的生涯中总是被我反复回忆咀嚼吟味,我总是无法忘记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样一个地名。新疆的汉语地名大多起源久远,汉代以来这里便有中原人屯垦生息,唐宋时更因为设府置县,使无望的甘陕移民迁到了这种异域。
真是异域——三道巨大空茫的戈壁滩一望无尽,前是无人烟的盐碱低地,后是无植被的红石高山;汉家寨,如一枚被人丢弃的棋子,如一粒生锈的弹丸,孤零零地存在于这巨大得恐怖的大自然中。
独自伫立在汉家寨下午的阳光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一直拖向地平线,又黑又长。
三面平坦坦的铁色砾石滩上,都反射着灼烫的亮光,像热带的海面。
默立久了,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来,左右两座泥屋门口,各有一个人在盯着我。一个是位老汉,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
他们痴痴盯着我。我猜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外来人了。老小二人都是汉人服色,一瞬间我白了,这地方确实叫做汉家寨。
那小姑娘一动不动,她一直凝视着我,不知是为了什么。这女孩穿一件破红花棉袄,污黑的棉絮露在肩上襟上。她的眼睛黑亮——好多年以后,我,总觉得那便是我女儿的眼睛。
在那块绝地里,他们究竟怎样生存下来,种什么,吃什么,至今仍是一个谜。但是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神话。汉家寨可以在任何一份好些的地图上找到。《宋史·高昌传》据使臣王延德旅行记,有“又两日至汉家砦”之语。砦就是寨,都是人紧守的地方。从宋至今,汉家寨至少已经坚守着生存了一千多年了。
独自再面对着那三面绝境,我心里想:这里一定还是有一口食可觅,人一定还是能找到一种生存下去的手段。
次日下午,我离开了汉家寨,继续向吐鲁盆地行进。大地倾斜得更急剧了,笔直的斜面,上,几百里铺伸的黑砾石齐齐地晃闪着白光。
千年以来,人为着让生命存活曾忍受了多少辛苦,像我这样的人是无法揣测的。我只是隐隐感到了人的坚守,感到了那坚守如这风景一般苍凉广阔。
走过一个转弯处——我知道再也不会有和汉家寨重逢的日子了——我激动地勒转马缰。遥遥地,我看见了那堆泥屋的黄褐中,有一个小巧的红艳身影,是那小女孩的破红棉袄。那时的天山已经完全升起于北方,横挡住大陆,冰峰和干沟裸谷相映衬,向着我倾泻般伸延着,是汉家寨那三岔戈壁的万顷铁石。
我强忍住心中的激荡,继续着我的长旅,从那一日我永别了汉家寨。也是从那一日起,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在不知不觉之间,坚守着什么。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觉得它与汉家寨这地名天衣无缝,在美国,在日本,我总是倔强地回忆着汉家寨,仔细想着每一个细节。直至南麓天山在阳光照耀下的伤痕累累的山体都清晰地重现,直至大陆的倾斜面、吐鲁番低地的白色蜃气,以及每一块灼烫的戈壁砾石都逼真地重现,直至当年走过汉家寨时有过的那种空山绝谷的难言感受充盈在心底胸间。
(注)①张承志,当代著名作家。回族,信仰伊斯兰教。②屯垦,指秦汉以来,为固守边疆而采用的亦兵亦民、且守且耕的生产组织形式。具有重要的政治、军事、经济作用。
【小题1】作者在文中两次写到小女孩身上的“破红棉袄”,原因是什么?
【小题2】联系汉家寨的历史变迁和生存环境,简要分析第三段画线句子的表达效果。
【小题3】从全文看,汉家寨人“坚守”的是什么?这种“坚守”为什么会使作者心潮激荡?

同类题3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下列小题。

北方的河

张承志

那浑黄的河水在高原阳光的眼晒下,反射着强烈的光。天空又蓝又远,清澄如洗。他觉得神清气爽,觉得这大自然既单纯又和谐。他哼了声民歌,心里觉得很舒服。解放牌大卡车载着他好像在沟壑梁峁的波峰浪谷里疾飞前游。

他看见车厢左前角站着一个女的。卡车歪歪地间过一道坎,满车人被得东倒西至,但那女的还是僵直地站着,一动不动。这是个和我差不多的、老插队出身的北京姑他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把手翻转过来握紧车厢板,重新面对着荒芜的黄土高原。

他在写毕业论文的那段时间里,不仅真真切切的触到了科学的冰凉而坚实的质地,而且有些天他几乎被这种不可一世的、规律强大的领域速住了。后来他曾经拐弯抹角地找过起嘛一打教授和副教校,打探各种专业的底细。再后来有一次颜林的老乡出差来新疆,到他们学校看他,他问道:“一个有四年制汉语专业本科生基、一门半外语、六年插队新的历史,具有一定热情和千劲,身体条件良好的三十多岁老青年一一究竟选择什么职业景好?”渡老头每裁铁地回谷:“地理。毫无疑问,只有地理。”

没想到这些话当了真:还有三个月,也许是两个月,他就要走上人文地理学研究生考试的考场。他在毕业前那阵乱哄哄的日子里究了一大堆地理系的讲义。现在,天空睛期湛蓝,风儿正吹满篷帆,他朝着亲自选定的那个目标启碇开航了。

卡车正慢慢地停住,他吃惊地朝车外一望:青羊坪炫目的阳光直射着这个河岸台地上的小镇。他完全回忆不起当年这里有些什么建筑和景物。那时我急得心大上,连自己被大卡车拉到了哪里全都不知道。他感慨地走在一条土巷子里,默默地想着。街巷上小饭棚、小客店鳞次栉比。他和车上遇到的一个后生买了些饼。那饼炸得又黄又脆,他香甜地边走边吃,和那后生交谈着。快开车了,他俩相帮着爬上车。我们已经成了朋友啦,他心里感到非常清爽当卡车在山嘴上头換了档,发出一种均匀的吼声时,他的眼睛亮了:他认出了这个地方。真是这里,他默念着,真是这条路。瞧,这些山沟和老黄土帽。他朝笑自己说,你现在是强忍着激动。你从新疆大学校门到火车站,曾经给同学吹了一路,吹你对这条河的向往。

“喂,喂!”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喚着他。他转过身来。原来是她,地一直背着车厢站着,“喂,你是去河底村么?”他觉得地満口典型的北京知识青年腔。

她告诉他是某小报的摄影记者;他也介绍说,他是新大学的应届毕业生。他又转身抓住厢板。就是这条路,可是现在看着却这么陌生。那时你オ二十岁,衬衣口里只有不足十块钱。他突然听见那姑娘尖叫起来:“快看!黄河!”他浑身一震,忙转过头来。解放车正登上山顶。“黑,黄河,黄河。”一条微微闪着白亮的浩浩荡荡的大河正从天尽头蜿而来。这个记忆他可没有遗忘。这个记忆他珍存了十几年。他一直字午记着,他现在明白了:就是这个记忆鬼使神差地使他又来到这里,使他一步步走向地理学的王国。“我一定要考上!”他低声地发誓说。

“喂!你是要考研究生吗?”他听见那姑娘对着他的耳朵喊。“我一定能考得上!”他吼叫着,他有些发怒,但又满心痛快。我当然会考上的,我已经做了准备,读完了地理系的自然地理义。大学四年我一直选修历史系的考古讲座。我有一门半外语,我还有语音学、方言调查和全部汉语专业的训练。

“喂!研究生!你看这黄河!”她喊他说,“我说,这黄河里没有浪头。不是水,不是浪,是大块一大块凝着的、古朴的流体。你说我讲得对吗?”她问道。

“我觉得这黄河像是我的父亲!”他突然低声说道。他的噪音浊重沙哑,而且在颤料,“父亲。”他说。

“我多少年一直有个愿望,就是长成一个男子汉。”他觉得自己的牙齿剧烈地格格响着。

哦,真是父亲,他在粗糙又温暖地安慰着我呢。黄河是你的父亲,他在暗暗地保护着他的小儿子他抬起头来。黄河正在他的全部视野中急驶而下,满河映着红色。他听见这神奇的火河正在向他呼唤。

(选自《北方的河》,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的景物浑黄的河水、清澄如洗的天空、单纯和谐的自然都村托出主人公愉悦的心情
B.小说以主人公的行程为序,穿插主人公的多种心理,更好地写出了景物变化和人物形象的复杂性。
C.他、你、我等多种人称的不断交错使用,暗示了场景的转换,更暗示了主人公处于青春时期的错觉。
D.主人公眼里的黄河融合了历史与现实、自然与人生等,成了奔腾不息的民族文化和人格力量的象征。
【小题2】“我多少年一直有个愿望,就是长成一个男子汉。”请结合作品分析“我”这个男子汉的特征。
【小题3】小说中过去与现实交织穿插,这种叙述方式有哪些好处?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同类题4

阅读下文,完成下面小题。

磨坊目击记

张承志

①在那一年的目击,使得我患了沉重的心病。

②黄河从一个拐弯处巡游而来,威风凛凛,磨坊就在拐弯下面的一个崖坎上。它的木轮巨扇插在浊黄的泥水里,喑哑地吱嘎响着,溅起浓褐的浪头和水雾。不知从哪里运来了一截千年老桧,把它凿成了磨轮的轴。嵌进大轴里的每根斜撑,像车轮的辐条,都是一棵笔直的松树。工匠为了不伤木头元气,刻意留下树皮枝杈,这木轮就随着水势,缓缓地、颂歌般地在半空转动,转动,缓慢沉重,无止无休,像一个图腾,如一个符咒。

③我画得不好,但画轮廓不难。费力气的,是怎么对付那凶恶翻卷、滚滚泄下的黄河。速写强使我仔细察。我看见在水面上的木头,不论木造的磨坊或是矗立的磨扇,都被厚厚的水碱裹住,呈着湿漉漉的一种白绿或者黑黄。第一次,就在我的速写画完的那一天,咯轧转过的木轮上,突然断了一根条。它从大轴上剥离的时候,好像落下了一个烂果,也像滚沸的汤里,一根煮烂脱离的骨头。根本没有动静;它只是轻微地、呻吟般哼了一声,如今忆起是好比低沉的叹息,它先是悄悄地从高高天空上栽了下来,直到溅入水里,才轰然在浊浪上扬起爆炸般的声音。河面上一下站立起两道水墙,半是泥巴半是透明,冲腾的水雾久久不散,染黄了尖梢的树叶。顺流而下的三株巨木,正巧挡住几堆难画的浪花——我刷刷几笔,第一张速写于是画成。

④第二次我带来的是油彩。可是磨坊已经毫无原木的本色,它在落日残辉之下,呈着一抹铁锈的斑驳。突兀一眼瞥去,磨坊如一个不祥的黑架子,准备好的土黄与赭石,都用不上了。

⑤河水猛烈地冲撞着,咬住一般摇撼着半颓的磨扇。磨坊这一刻是一头绝望的骆驼,它死不躺倒,亡期还在以后。原木劈成的辐条般的放射线,只剩下斜斜的几根,左一根右一条勉强支撑着。那个缺牙断齿的巨大轮扇,这一回它不是一个圆,而是几块碎了的半扇,互不相干地嵌在千年老桧树凿成的大轴上。我呆傻地痴痴望着。这么画,究竟要画一个什么?已经没有浑圆磨轮、古朴木屋。对着峡口望去,几片庞大的扇面。宽窄不均,直插半空。每当被水流猛撞,就危险地一歪,接着就向前一裁,一歪,一倒,朝着水面跌倒移动。背后的天空是一派血红。油彩几下就涂抹出一个黑框子。它活像一座歪着一个劲地往一边倒的黑牢。我一发怒把它丢进了河里,盘算以后下力气重画。

⑥最后一次去磨坊,是在去年的七月初。磨坊的风情,当然不止我一人留意。它已然被当“产品”推销,计划挤入全国旅游百强。火锅厅、小旅社盖了半山沟,红漆在峭壁上刷着大标语,到处是“最后的磨坊”的广告,甚至有一处写的是“磨坊之死”。

⑦在这个月份,河床里突然涌进自融雪以来就蓄积不止的汛水,一条河都洪水猛涨,水温冰冽。从遥远的昆仑山,以及所有冻土冰川奔流而至的河水,七月进峡,陡然暴涨,攻打这座建在下游的磨坊。破旗碎扇的磨坊,一瞬间落入劫难,瀑布宛如炮弹,对准了它狠砸猛轰。我蘸了些调色油,正想画溜光的碱垢——那时分瞥见一道新鲜的裂缝。桧木上有一道伤口,正静静地绽开。狂怒的水,涩塞了或吞没了开裂的声响。在我的目击之下,它正一寸一寸地、无声无息地、微微颤动着劈成两半,露出桧木的淡黄本色。裂缝和嵌着松树的凿口,慢慢酥碎了。力的平衡一瞬崩溃,一片轮扇栽翻水里。但是没有溅起大浪,翻滚的河水,淹没了浪头。尚还没有转上轮顶的磨扇,那一刻如迟疑般,停在了半空,先静了一会儿,然后凭空加力,颓然后仰,一下子散了架!

⑧磨坊的木屋被一根巨木砸个正着,不吭声地坍塌了半边。碎木、石块、土坯都哗哗倾入洪水,被疯狂的怒涛接住,一抱即席卷而去。每一根垮塌下来的木头,都在我眼睑里爆皮裂骨,断成碎段。每一颗朽烂腐蚀的铁钉,都在我的凝视中炸跳爆出,化为齑粉。失去了磨扇遮挡以后,天空放晴了,露出紫红的太阳,恐怖至极。剩下的残扇,如可笑的羽翅,倒垂着粘在轮轴上,在水流中横七竖八。随即,它们一根根被拆卸,并撕扯一样把轴上的木头扯下。桧木的巨轴终于瓦解了,磨坊的最后,如刀子宰割的一个羸羊骨架。此刻时辰已到,最后的进程已然开始,它清晰且悲哀,像一场廉价的电影。

⑨水更加升涨恣溢,一直淹到我的脚下。踩着的石崖一阵工夫就塌了,我的那张见鬼的画,连同画架子一块,霎时被水卷走,瞬间无影无踪。——以上就是我对磨坊的回忆。它能算一篇写生笔记么?曾三次专命笔,只落下最初的一幅。

⑩我还是挺喜欢这幅速写。画得不像,可是它能让我触景生情。在我心里铭记的磨坊,连同它的山河人民,确实是美好的。

(原载《人民文学》有删节)

【小题1】本文描写太阳,由“血红”到“紫红”,分析这样写的作用。
【小题2】以第③或⑤段为例,分析本文的语言运用方面的特点。
【小题3】从全文来看,第①段作者“患了沉重的心病”的原因是什么?
【小题4】赏析本文的标题。

同类题5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北望长城外
张承志
穷庄稼汉们仗着铁木泥瓦手艺,硬是敢桦木平车、枣木扁担,装着家伙妻小,穿过夯土坑塌的长城口子,闯到人生语异的关外。在输出的移民中,每三五十年,又总能冒出一些个侠肝义胆、身怀绝技的人物来,众口流传,十分神奇。
在S旗一带,阳原丁二哥,就是这么一位颇有名气的人物。那年我刚从财贸专科学校毕业,分配到S旗工作。一路上,听得“阳原丁二”这个名字,总被那些赶大车的、打井的、做蒙镶的、干泥水活儿的,还有公出的干部、伤了筋骨的病人念叨。打井的说:“算咱爷们倒霉,跟着瞎头儿跑东跑西,一冬一口干井。要能请阳原丁二哥定个井位,嘿!”胳膊脱臼的蒙民说:“走遍全旗也没治好。要是找见阳原丁二哥早就不受这份罪了。”大车把式骂蒙镶银匠:“你砸了个小银耳环,坑人家一两银子!真黑心!阳原丁二哥给我小舅子本家的赵四伯打那银铃铛,不要钱还贴了一片银叶子哪!”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绝招,更没有丁点儿文化。他只有一条,就是会干,肯干。任何又累又脏的营生,一到他手里,马上就冒出无数的讲究、典故、门道,成了比秀才写字、闺女绣花还有规矩的一套本事。
比如说,我就亲眼见过他的这么一回:
一九六七年公社盖配种站。房框已然立起,但还缺五张苫顶的条笆。老兽医请来五个柴沟堡北边来闯坝后的编笆匠人。领头的是黑胡汉子,他伸开五指:“五十块一天。不用下手——祖传手艺,恕不外传。”老兽医忙问几 天交活,他说:“芨草笆,活细,七八天吧。”嗬,整个基建队停工,还得一天五十块钱供着他们。当时,我押着几车砌井的石头,来到喇嘛庙背后打井的土坡,顺口把这事说了说。丁二哥听罢,扯着我来到了兽医站。
老兽医正和柴沟堡匠人讨价还价。丁二哥蹲在那帮子乐得自在的基建队里搭话了:“喂,请问老兄,您们几位几天编一张笆?”
“几天?那得看活儿、看料、看饭食、看老天爷赏的脸色儿。这芨芨草得一根根插,一趟趟编——不像叉腿吹牛皮,比撤泡尿还痛快。”黑胡子出口不逊。
丁二哥站了起来。看得出,他是生气了。他说,“老兄,八成您是看准了我们这儿没笆卖吧?”
那黑胡子更硬:“嫌贵嫌慢,您就另请高明。要不就坐上五天汽车半天火车下柴沟堡买去!谁叫这块宝地光养丫头片子,看不见个能吃能做的男子汉呢!”
丁二哥“唰”地脱光了膀子,大吼起来:“好小子,就凭你这一句话!”他手臂一挥,“给我码草!老子明天不拿出这五块笆给你看,就他妈的撕下这身皮苫房顶!”
刹时间,丁二哥骂着吼着,在草垛泥房框子前疾速地起了五个笆头。平时吊儿郎当的基建队员们在丁二哥的吼叫声中,把一束束草插在茬口子上。丁二哥弯着腰,侧着步,灵巧的手指飞梭似地拨着推着。老兽医目瞪口呆;五个匠人冷冷瞅着。活儿,愈干愈快,几十个下手也步步加紧。直直立起的草束,风轮般划过弧线,唰唰倒下。太阳西沉了,镇上传来妇女们吃鸡唤猪的叫声。丁二哥吼道:“没种的回屋睡去!阳原丁二这一宿撂在这儿了!”黑胡子一听,变了脸色。眼神一递,五条大汉全溜了。
第二天早晨,五块崭新的芨芨草笆像金黄的粮食囤子一样,笔挺地立成一排。
不过俗话说得好:墙里开花墙外红。阳原丁二的 名声也只是在外头叫得响。在我们赛淖儿公社,人们却对他不大恭敬,习以为常。甚至,似乎人们还有点欺负他。比如说吧,这地方三教九流、蒙汉两族、干部知青,只要觉得肚子饿了,就卡在那母鸡回窝时分来到他的两间小土屋里,扯天扯地,扯谁家狗崽会抓狐狸,一直扯到丁二哥搬出一笼热腾腾的小米干饭或是莜面猫耳朵。再有,就是敲着窗框子,直着嗓脖叫唤:“丁二哥!马绊断啦。您给接上!”“丁二哥!灶火倒烟。您帮忙盘一个!”事事理所应当,人人心情坦然。
赶上谁家娶媳妇,就更离不开丁二哥了。事先不用请,上房泥,打方砖地,拉水,掌勺——丁二哥全包了。看热闹的还凑趣说:“丁二哥,往后捎着点儿。光棍儿可别往前凑,别吓着新媳妇!”
人们为什么敢对这么一位名人放肆呢?除了外乡、本土本不是一支,再加丁二哥本人心宽意大;另外,他阳原老家成份是富农,这一点兴许是个主要原因。从打我来到赛淖儿,他已经常常在时冷时热的运动集会上胸佩白布条儿,听阵子批判。
后来,知识青年到了。本来,这伙人是在乡不沾牧主,在镇不沾四类,红红火火搞革命的。可是,在白毛风里骑着马钻进冷清的公社小镇时,人马却空着两个肚子。于是,我隔壁丁二哥的两间半地窝子慢慢就成了他们的堡垒户。
门口的破驴车上常常拴着一排高头大马,丁二哥买的莜面、小米更多了。年轻人,男的来了吃饭过夜;女的呢,轰丁二出去,反锁上门,用丁二哥烧的一锅热水洗澡。
……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些关于丁二哥的轶事。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作品相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A.小说标题“北望长城外”主要起象征作用,作者主要是想要借“长城”这一意象来表达对丁二哥这样的人的赞美。
B.小说采用了第一人称叙述视角,以“我”为故事的见证者和叙述者,使得小说情节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C.小说重点描写的丁二哥编笆这个情节,体现了丁二哥确实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
D.小说通过描写赛淖儿公社的老乡因为丁二哥“阳原老家成分是富农”就对他不大恭敬的情节,痛斥了当时那个时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黑暗社会现实。
E. 小说的语言细腻优美,描写的人物形象鲜明,刻画了一位北方民间的传奇式人物,令人印象深刻。
【小题2】结合小说内容简要分析丁二哥的性格特点。
【小题3】试结合小说内容,简要分析小说为了刻画丁二哥的形象主要运用了哪些艺术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