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的记忆
张呈明
①后院的广成姥爷家有一眼井,谁也不记得到底有多少年份了。据村里年龄最长的老人回忆,他的曾祖父说过,打记事起就一直吃这个井里的水。
②这眼老井很深,大约有十五六米的样子,水面距地面约五六米。井台四周略高于地面,用四块南山石板铺就。井口外方内圆,石头砌的井沿长年累月被井绳勒出了好多深浅不一的印痕。井壁上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和不知名的小草,常年湿淋淋的,早已看不清井壁砖石的模样。
③老井,一年四季泉水汩汩,即使大早之年也保持着不变的水位。村里人洗衣、洗莱做饭、喂牲口等等,哪一样也离不开它,清凉甘甜的井水哺育了一辈辈的庄稼人。每天天不亮,门外的大街上就响起扁担“吱嘎”“吱嘎”的响声,然后是水捅和井沿的撞击声,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传得老远。这声音,唤醒了沉睡的乡村。于是,伴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和着鸡狗鹅鸭的喧闹,开启了乡村新的一天。
④不论寒来署往,不论大街小巷,从清晨到夜晚,都会听到“吱嘎”“ 吱嘎”挑水的声音。乡村的土路上,也会洒下一路的水痕,散发着清新的泥土气息。有时候打水的人多了,便把扁担靠在井边的老槐树上,坐在一起脚脚家常。东家长,西家短,乡村的奇闻趣事便在井台边荡滚开来。
⑤随着井绳一圈圈地放下,水桶最终“咣”的一声碰到了水面。就那么有节奏地左右芜动两下井绳,水桶灵巧地跳跃两下,桶口朝下,“咕咚咚”,里面便灌满了水。顺势顿一顿,然后再一把一把往上提,一桶清洌甘甜的泉水便从幽深的井底提到了地面上。千百年来,农家的日子鱿是这样一桶一桶地从深井中打捞出来的。
⑥“吱嘎”,“吱嘎”,那三尺长的扁担挑起了多少酸甜苦辣的童年往事。
⑦滴水成冰的寒冬,零下十多度的气温下,老井却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带着大地母亲最深处的温热,给冰封雪裹、数九隆冬的人们以温暖。过去了四十多年的光景,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腊月天母亲在井台边用井水洗衣洗莱的画面。在那个尚不富裕的年代,老井慷慨地奉献着自己的温度,带给人们些许的慰藉和期盼。
⑧而到了酷署三伏的季节,老井的水却又冰爽清洌在田地里顶着骄阳劳作了一上午的小村人,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挑上水桶,从老井里打上两桶拔凉的井水,迫不及待地先用水瓢舀上一瓢,咚咚咚一气灌下去,一股透彻心扉的清凉瞬间传遍全身,署气顿消,神清气爽,完全没有了三伏天带来的窒息困乏。不知道是小村人的肠胃硬还是老井泉水柔,喝了刚刚从井里打上来的生水却从来没有人闹过肚子,这不能不说又是一奇。
⑨偶尔,老井也会闲着,于是调皮的孩子们就会趴在冰凉的井沿石上,小心翼翼地探头往井底看,亮晶晶的水面镜子一样,倒映着清凌凌的一片蓝天,间或伴有漂浮着的白云,还有几张惊奇的小脸。
⑩老井,伴着人们走过了多少难熬的光景,又带给人们多少温馨的回忆?
⑪广成姥爷一笨子没有儿女,老两口就那么相依为命地生活着。没有儿孙绕膝的欢乐,有时难免是一种人生的缺憾,所幸的是前来打水的人们给他俩原本孤寂的晚年带来了生气。广成 姥爷腿有残疾,常年肿得粗粗的。有人说这腿疾是早年老人参加抗战时冻坏的,也有人说这腿疾是老人下井淘去枯枝树叶被井水浸泡落下的。我曾经问过老人,但是,他却淡淡地笑,说:“都是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老了,老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⑫不管谁来打水,广成姥爷都热情地招呼一声:“歇歇喝口茶吧。”打水避免不了有时候会把水桶掉井里,于是老人家里特地备了长长的竹竿,竹竿的梢上绑了铁钩,只要是谁的水桶掉到井里,老人就会拿出竹竿,帮着把水桶捞上来。
⑬岁月在井绳悠悠的荡漾中不紧不慢地走着。老井的泉水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村里人,也见证了村庄的沦桑巨变。上世纪80年代中期,压水井的兴起颠覆了传统的水井取水。每家的院子里都打上了压水井,“呼嗒呼嗒”压几下,水就哗哗地流出来。后来又统一通了自来水,足不出户就吃上了卫生洁净的自来水。再后来,广成姥爷老两口相继去世,小院一下子空了,继而长出了没膝的荒草,沦落成了野兔、老鼠和蛇的乐园。闲下来的老井孤寂地晾在那儿,默欲地回忆着曾经的热闹与辉煌。井台边长满了野草,井黑面也落满了枯草和树叶,散友着腐霉的味道。
(选自《散文选刊》2019第2期,有删改)
【小题1】通读文章,概括作者叙写了哪些与老井相关的乡村生活情景?至少概括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