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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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北大有个叫王瑶的教授

钱理群

    王瑶教授去世,我们弟子献了一副挽联:“魏晋风度,为人但有真性情;五四精神,传世岂无好文章。”我们把先生看作是“魏晋风度”和“五四精神”的一个传人。鲁迅对魏晋风度有个概括,就是“清峻、通脱”。鲁迅也说:“我有时候很峻急,有时候很随便。”因此可以说魏晋风度与鲁迅所代表的五四精神是相似的。先生对他所生活的时代,对知识分子境遇的严峻的判断,也有鲁迅式的清醒、冷峻,敢于直面现实。先生说他“出语多谐”,面对那个时代严酷的事实,他却用幽默的语言来表达,这表现了一种心态,即看穿、看透了一切以后的坦然自如。先生这种危难中的坦然,给人的印象是难忘的。他去世后,林庚曾撰文回忆他在文革时的表现:他们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并且被勒令在公共场所扫地,以示“斯文扫地”。林庚说我们都觉得非常窘迫、难堪,但王瑶却泰然处之,他“游刃有余,如入无人之地,穿过无数杂乱的脚下,就这么不急不慢地一路扫去”。

    先生从来不给我们上课,第一次见面就打招呼说,你们平时没事不要来找我,一个星期只准去我家一次。我们一般都是下午四点以后去跟他闲聊,想到什么就谈什么:政治、思想、文化、人生等等,很少谈学术。他平时对我们放任不管,一入学开一个书单,你怎么读、怎么弄他通通不问。其实这个放任不管,我倒觉得正是抓住了学术研究的特点。学术研究是个人独立的自由的精神劳动,因此它从根底上就应该是散漫的。散漫,并不是无所事事,一个真正的学者,一个有志于学术的学生,学术研究是他内在生命的需要,根本不需要督促,看起来他在闲荡,读闲书,其实总在思考。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是潜入生命与学术的深处,进行自由无羁的探讨与创造。这是不能管的,更不能乱管。搞学术就是得无为而治,先生深谙无为而治的奥妙。

    但关键时候,先生也会点醒你,一点就让你终生难忘。在学术上,他只抓毕业论文,而且先要求学生提出两个论文选题,向他汇报设想,然后他给定一个题目,并点醒你做这个题目应该注意什么。比如我当初毕业论文就准备了两个题目:一个写鲁迅的思维方式、心理结构、艺术世界;另一个是鲁迅和周作人发展道路的比较。先生听了我的汇报以后说,你的第一个题目很有新意,但你自己还没有想清楚,短时间内也不容易想清楚,在不成熟、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急于写成论文,会有很多漏洞,答辩时很可能通不过,反而糟蹋了这个题目,不如放起来,多酝酿几年以后再做,一做就把它做好。于是就定了做“鲁迅和周作人发展道路的比较”这个题目。更重要的,是先生给我们思想上的点醒,治学态度、人生道路上的启迪。先生曾经找我谈话,告诫我“不要急于发表文章”。他说:“我知道,你已经三十九岁了,你急于想在学术界出来,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劝你要沉住气,我们北大有个传统,叫做‘后发制人。有的学者很年轻,很快就写出文章来,一举成名,但缺乏后劲,起点也就是终点,这是不足效法的。北大的传统是强调厚积薄发,你别着急,沉沉稳稳地做学问,好好地下功夫,慢慢地出来,但一旦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有源源不断的后劲,这才是真本事。”

    我研究生毕业留校以后,先生又找我谈了一次话,使我终身受益。他说:“你现在留校了,处于一个非常有利的地位,因为你在北大,这样,你的机会就非常多,但另一方面诱惑也非常多,你的头脑要清醒,要能抵挡住诱惑。很多人会约你写稿,要你做这样那样的有种种好处的事,你自己得想清楚,哪些文章你可以写,哪些文章你不可以写,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你要心里有数,要学会拒绝,不然的话,在各种诱惑面前,你会晕头转向,看来什么都做了,什么都得了,名声也很大,但最后算总账,你把最主要的,你真正追求的东西丢了,你会发现你实际上是一事无成,那时候就晚了,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现在仔细想想,先生的师训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概括地说就是“沉潜”二字。要沉得住、潜下来,沉潜于学术的深处、生命的深处:这是做学问与做人的大境界。而急功近利,浮躁虚华,是做学问、做人的大敌。我回顾自己的学术生涯,唯一可取之处,也是可以告慰先生的,就是我一直牢记师训,并身体力行。我从1960年大学毕业就雄心勃勃想做一个学者,直到1985年,才开始发出自己的独立的声音。可以说做了二十五年的准备,练了二十五年的内功,我的治学之路、人生之路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很艰苦,但也很充实,没有虚度。

《文汇报》

上一题 下一题 0.0难度 选择题 更新时间:2016-07-28 06: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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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言文,完成下列各题。

送钱秀才序

秦观

    去年夏,余始与钱节遇于京师,一见握手相狎侮,不顾忌讳,如平生故人。余所泊第,节数辰辄一来就,语笑终日去。或遂与俱出,遨游饮食而归;或阙然不见至数浃日,莫卜所诣,大衢支径,卒相觏逢,辄谩骂索酒不肯已。因登楼,纵饮狂醉,各驰驴去,亦不相辞谢。异日复然,率以为常。

    至秋,余先浮汴绝淮以归。后逾月,而节亦出都矣。于是复会于高邮。高邮,余乡也,而邑令适节之僚婿,为留数十日。余既以所学迂阔,不售于世,乡人多笑之,耻与游,而余亦不愿见也。闭门却扫,日以文史自娱。不忍遽绝而时过之者,惟道人参寥、东海徐子思兄弟数人而已。节闻而心慕之。数人者来,节每偕,循陋巷,款小扉,叱奴使通,即自褫带坐南轩下。余出见之,相与论诗书,讲字画,茗饮弈棋,或至夜,而绝口未尝一言及曩时事也。于是余始奇节能同余弛张,而节亦知余非脂韦汩没之人矣。

    客闻而笑之曰:“子二人者,昔日浩歌剧饮,白眼视礼法士,一燕费十余万钱,何纵也!今者室居而舆出,非澹泊之事不治,掩抑若处子,又何拘也!罔两问景曰:‘曩子坐,今子起;曩子行,今子止。何其无特操与?’子二人谓矣!”余对曰:“吾二人者,景也,宜乎子之问也。当为若语:凡夫思虑可以求索,视听可以闻见,而操履可以殆及者,皆物也。歌酒之娱,文字之乐,等物而已矣,固何足以殊观哉!渔父有云:‘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夫清浊水而不在物,拘纵因时而不在己。余病弗能久矣,不意偶似也,而复何苦窃窃随余而隘之哉!”客无以应。

    一日,节曰:“我补官嘉禾,今期至,当行矣,盍有诗以为送乎?”比懒赋诗,又重逆其意,因叙游从本末之迹,并以解嘲之词赠焉。节,吴越文穆王之苗裔,翰林之孙,起居之子,倜傥好事,有父祖风云。

【注解】:①僚婿:姊妹的丈夫互称,俗称“连襟”。②脂韦:油脂和软皮,比喻阿谀或圆滑③罔两问景曰:语出庄子《齐物论》,罔两,影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