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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先生

冯至

    远在二十五年前,我读到过一部诗集《雪朝》,是六个人的合集,其中有一位是朱自清。封面是黄色的,里面的诗有一个共同趋势:散文化、朴实,好像有很重的人道主义的色彩。那本诗集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得到了,并且里边的诗我一首也不记得,但根据我模糊的印象,我可以说,假如《雪朝》里的诗能够在当时成为一种风气,发展下去,中国新诗也许会省却许多迂途。只可惜中国的新诗并没有那样发展下去,中间走了许多不必要的歧路,而《雪朝》中的六个作者也在中途有的抛掉了诗,有的改变了作风。其中真能把那种朴质的精神保持下来,不但应用在诗上,而且应用在散文以及做人的态度上的,据我所知,怕只有朱自清先生吧。

    我最初遇见朱先生是在一九三二年的夏天,那时我住在柏林西郊,他在清华任教休假到伦敦住了一年,归途路过柏林。我请他到我住的地方谈过一次,过了几天又陪他到波茨坦的无忧宫去游玩过。他很少说话,只注意听旁人谈讲;他游无忧宫时,因为语言文字隔阂,不住地问这个问那个,那诚挚求真的目光使回答者不好意思说一句强不知以为知的话。此后他就到意大利从威尼斯登船回国了,三年后,我也回国了,和他却很少见面,见了面也没有得到过充足的时间长谈。至于常常见面,能以谈些文学上的问题时,则是共同在昆明西南联合大学教书的那几年。

    他谈话时,仍然和我在柏林时所得到的印象一样。他倾心听取旁人的意见,旁人的意见只要有一分可取,他便点头称是。他这样虚心,使谈话者不敢说不负责任的话。他对我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作用。我不知道别人在他面前是否也有过同样的感觉,但愿他的诚挚和虚心——这最显示在他那两只大眼睛上——曾经启迪过不少的人,应该怎样向人谈话!

    由虚心产生出来的是公平,没有偏见。党同伐异,跟自己意见相同的就结为朋党,跟自己意见不同的就加以攻击。刻薄寡恩,在朱先生写的文字里读不到的。他不是没有自己的意见,但他对于每个文艺工作者都给予了所应得的地位,不轻易抹杀任何一个的努力。去年五四,北大举行文艺晚会,我和他都被约去讲演,我在讲演时攻击到战前所谓象征派的诗,夜半回来,他在路上向我说:“你说得对!只是有些过分。”今年七月四日,我到清华去看他——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已十分憔悴,谈起一个过于主观的批评家,他尽管不以他为然,却还是说:“他读了不少的书。”

    一个没有偏见的、过于宽容的人,容易给人以乡愿的印象,但是我们从朱先生的身上看不出一点乡愿的气味。一切在他的心中自有分寸,他对于恶势力绝不宽容。尤其是近两年来,也就是回到北平以来,他的文字与行动无时不在支持新文艺以及新中国向着光明方面的发展。他有愤激,有热烈的渴望,不过这都蒙在他那平静的面貌与朴质的生活形式下边,使一个生疏的人不能立即发现。他最近出版的两部论文集《论雅俗共赏》和《标准与尺度》是他最坦白的说明。他一步步地转变,所以步步都脚踏实地;他认为应该怎样,便怎样。我们应该怎样呢?每个心地清明的中国人都会知道得清楚

    不幸他在中途死去。中国的新文艺失却一个公正的扶持人,朋友中失却一个公正的畏友,将来的新中国失却一个脚踏实地的文艺工作者。

    现在我如果能够得到《雪朝》那本诗集,再把他历年的著作排列在一起,我会看见他在这一世纪的四分之一的时间内在走着一条忠实朴素的道路。

一九四八,北京

(选自《冯至诗文选集》)

上一题 下一题 0.0难度 选择题 更新时间:2019-11-23 02:3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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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娘家

秋子红

    秋葵是杨家屯最漂亮的媳妇,娘家远在大山深处。由于缺水,娘家一带漫山遍野光秃秃的,农作物只长山芋和荞麦。这一年遇上天旱,山芋秧子一棵棵萎了,荞麦下不了种,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爹便托人带领秋葵走出数百里的大山,来到杨家屯,于是,秋葵便成了比自己大十岁的杨木根的媳妇。

    木根知道秋葵心里最怕人碰的痛处,暗想,一定要善待秋葵,不能让她伤心难过。但木根也与其他男人一样,火气一上来,轻了咆哮如雷,甚或抬手就是一把掌,“啪”的一声掴在秋葵脸上。秋葵转过身,躲着人,用手捂了脸,只让泪水从指缝间悄悄流出。

    这事儿若摊在村里别的媳妇身上,肯定要嚎、要闹,等嚎够了闹够了,肯定会卷起包袱回娘家。然后,娘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九个伯母六婶子肯定要找上门来理论,最终,等男人上门赔够了礼道够了歉,媳妇才在娘家兄弟们的护送下,大摇大摆走进家门。

    秋葵娘家远,受了委屈,泪只流在自己心里。流完了,照样像往常一样喂猪、烧饭、拉土、锄麦,悉心伺候木根、孩子和公婆。

    转眼问,儿子小根已经4岁。春节过后,小根在街上玩,看到邻居家的叔叔用自行车驮了媳妇和娃儿去外公家。小根看得心热,急忙跑回家,扯着秋葵衣角,说要去外公家。秋葵刚才还笑着的那张脸顿时不自然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乖儿子,外公家远,明年咱们有钱了,就去外公家。”小根哪里肯听这一套,跺着脚又哭又闹,木根大喝一声,小根“哇”的一声哭了,秋葵急忙将小根搂在怀里,也哭了。这时,木根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横竖不是个味儿。

    后来,小根渐渐懂事了,便再也不提要去外公家的事了。

    再后来,家里的光景一天天好了起来,秋葵便常常念叨要回娘家。

    这一年,秋葵攒够了车票钱,正要商议着回趟娘家,不料公爹殁了。等埋葬了公爹,木根欠下一屁股债,秋葵便将车票钱给了木根。

    又一年春天,木根刚从县城火车站买了车票。夜里,小根肚子疼。秋葵与木根连夜将小根送到县医院。医生一检查,说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第二天,秋葵便让木根将车票拿到火车站退了。

    又一年春天,木根刚要去县城买火车票,就接到村长的通知,说村里引来了农田水利建设扶贫项目,供水管道途经木根的承包田,需要木根亲自规划承包田灌溉工程的实施方案。木根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蹦一跳地去了承包田。

    玉米吐缨时,秋葵对木根说:“今年粮食丰收在望,我们很快就有钱了,等收完秋,我们带上小根回趟娘家吧。爹有气管炎,娘有腰疼病,这几年也不知好了没;弟弟现在该娶媳妇了,也不知娶下媳妇没;妹子最小,不知现在还上不上学……”

    木根抢白道:“小根不上学了?像你一样当文盲啊?”

    秋葵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

    秋葵终于要回娘家了。

    这一天,秋葵和木根去了趟县城,除了买了新衣新鞋外,还给娘家的父母弟妹买回了大包小包的礼品。

    天刚蒙蒙亮,秋葵便烙好干粮,做熟饭菜,叫醒木根。吃罢早饭,便出了村子。秋葵背着行李,走在前头。高挑的身子一摆一摆,走得很急。走得木根出了一身热汗。

    上了火车,木根在行李架上放好行李,便拣靠窗的座位和秋葵面对面坐了下来。

    车窗外,阳光照着明媚的田野,好看极了,那些树呀房子呀电线杆呀飞似的向后退着……

    出了火车站,换了一程大巴车,秋葵和木根走在一条在山间绕来绕去的土路上,秋葵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一会儿掐一朵路边的野花,一会儿放下行李,跳上土坡摘一把野枣送给木根。木根第一次感觉,平日里温温顺顺沉默不语的秋葵,其实挺爱说话的。

    翻过了数座山梁,远处,有几户人家稀稀落落卧在山野里。秋葵顿时觉得这里的天比以前蓝了,山也开始绿了起来,空气也似乎更加温馨了。

    秋葵兴奋地指着前方,对木根说:“前面那个村子里,大梧桐树下,就是俺家。”

    说话时,一汪眼泪蓦然间从秋葵黑亮的眼睛中涌了出来,她不停地用袖角擦着。擦着擦着,双腿一软,跪在山梁上,放声哭了起来。

    木根背着行李,在秋葵身后,呆呆地站着。

    远方,夕阳里,一棵硕大的梧桐树隐约可见,树旁一户人家屋顶的烟囱里,一缕炊烟那么白那么亮那么纯朴那么亲切地向着满天的彩霞袅袅腾腾地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