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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干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千层底
李佩甫
见他娘有男人,却过的是没有男人的日子。
男人当年推着独轮车去禹县送草药,说是七日方回。走时还捎了土坯,俗称“娘娘土”,路上喝茶时捻一块土沫放在碗里,消灾。可他一去没回来,后来有人说他被动路的劫了,也有的说他被当兵的抓了,再后就有人说他去了台湾。兵慌马乱的,谁也说不清,都说人没死。   
人没死就不算寡妇。
新媳妇守空房是很愁人的,好在有了见儿。开初,娃儿小,上有老人,下有娃儿伴着,也不觉得太苦。就日日盼着。夜里醒来,听见门响,就以为是男人回来了。匆匆开了门,大月明地儿,风凉凉的,树影婆姿心里一寒,有泪。开了几次门,不见人,亲亲娃儿,就又睡了。
娃儿一点一点长,慢慢能叫娘了,离身了。白日好说,有活儿忙着,夜里空落落的,难熬。那日子像磨一样,推着推着,就推不动了。就想,小孩嘴里吐实话,问问娃儿吧。就把娃儿叫过来,问:
“娃,你爹啥时能回来?”
娃儿没见过爹,娃儿愣愣的。
娘就说:“你说个数?”
娃儿看看娘,就说个数,娃儿说:“三。”
娘先是一喜,觉得日子并不多。尔后就不语了,觉得这不是个好数,是个不吉利数,不是成双成对的数,娘的脸沉了,过一会儿,娘又问:“娃,你再说个数?”
娃儿再看看娘,看了很久,说:“三。”
娘叹口气,眼里泪花花的,转过脸去了。娘还是不甘心,忽又转过脸来,擦擦眼里的泪,直视着娃儿,说:
“娃,你再说个数!”
“三!”
娘就琢磨这个“三”。想想,又觉得是个好数。爹、娘、儿,加起来不就是三吗?再说,儿说了三回三,三三见九,九九归一,那是一定回来了。娘又喜了,喜得心里扑咚扑咚乱跳。往下,她又想,是三天?还是三年?三天太短了,不会那么短。兴许是三年?
娘心里有盼头了。夜里睡不着,就起来给男人做鞋。做那千层底布鞋。底儿、面儿都是用的好布料。知道不急穿,就慢慢做。先糊袼褙子,把布一层一层贴好,晾干,尔后照着男人的破鞋剪下样儿来,捻下好麻线儿一针一针纳……那鞋底厚,瓷实,针针见情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子像山一样堆着,一针一针扎过去,日子就过得快些。此后每年做一双,做好的就放柜里。
做满三双了,男人仍没信儿。娘就想,兴许是九年?就又做下去,一年一双……
后来,老人下世了。儿也长大了。娃争气,先上小学,后上中学,上着上着就上出去了。村里人说,见他娘有福啊,养了个好娃,将来情跟着他享福了。娘笑笑,心里却很若,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了。儿子偶尔回来一次,叫声娘,娘心里很热。看看娃,爹一样大了,娘心里酸,暗暗落泪。过几日,娃走了,娘还是一个人独过。中秋节了,桌上多放双筷子……这时候,就有人来说合。说人怕是不在了,就是在,也不会回来了。老德人不错,就过一家吧,有个照应。见他娘心里湿湿的,就说:“叫我想
想。”
夜里,风呜呜地刮着,见他娘心里很乱。数数柜里的鞋,已有十七双了。十七个年头,夜夜孤寂,那日子就像是针尖儿上走过来的。老德是个好人,她知道老德是个好人。老德待人诚,脾气也好。去林子里拾柴,老德常常帮她。老德不多说闲话,给她拾掇一捆树枝儿,让她背回去烧。想着老德,心说:就不做了吧?但又看那鞋,一双双在柜里摆着,有半柜那么多了。十七双啊!那十七双鞋叫人喜悦,是劳动的喜悦,期待的喜悦。那仿佛又是一种奖赏,好像说,看,你已等了那么久了!……思谋到天亮,见他娘想,已到这份上了,万一回来呢?那一双双不就白做了?就做吧。就又做了。
过几日,见他娘又把鞋都翻出来看,一双双摆在床上,摆一大堆。尔后把鞋一双双标上记号。心说,那一日差点儿就吐口了。要是答应下来,十几年就白熬了。她想,不能白熬啊,不能白熬。
做到儿子娶媳妇了。儿子带着城里的女人回来看娘。城里媳妇洋气,花枝枝一般,还带着洋镜子,也叫一声娘。娘听了心里热热的,就掉泪了。夜里数数柜里的鞋,已有二十四双了。摸摸,再摸摸……听见儿子跟媳妇在耳房里笑闹,见他娘就走出屋门,默默地在院里站着。
叹一声,又叹一声,就望见老德茅屋里的灯亮了。老德也很孤,老德还没睡哪。这几年,见了老德就很不好意思,就觉得欠了人家什么,勾着头默默地走。可老德并没有冷他,照常让她去林子里拾柴烧,有时还帮她背回来。进了院,她就说:“他叔,歇歇,喝碗水吧。”可老德不歇,老德把柴放下就走了,默默地……心说:人不就一辈子吗?不做吧,不做了。
想了,就有热热的一股从心里涌出来,浑身躁。见他娘走出院门,走上村街,来到林子边上,却又站住了。心说:就不做了吗?已做了这么多了,就不做了……迟疑地站着,想想,再想想,又勾回头走。
二日,儿叫一声娘,媳妇叫一声娘,叫得她心麻。就着半截烂镜看了,头上已有白发,脸上的老皱儿一道一道的。心说:老了,还是做吧。万一人回来呢?
就接着做。纳鞋底已纳得手麻了,针都捏不住,就咬着牙往上扎,扎着扎着就扎出血来了。见了血,反而愉快了。鞋底上一线线带着红染,那已不是情份了,而是沉甸甸的一种东西,叫人不能歇手。那鞋底就越纳越密,越纳越瓷实,见他娘就为这瓷实纳下去……
那年秋后,见他娘死了。死的时候还坐着纳鞋底呢,一针没穿过去,人就不行了。村里人连夜给见捎了信,见回来了。埋娘的时候,见翻了翻屋里的东西,也没找着啥值钱的东西,就见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三十双千层底布鞋。
见哭了……
(节选自《李佩甫文集》有删改)
(1)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_________)
A.见没见过爹,当娘问自己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时,他心中一愣,就实话实说,说了个“三”字,目的是想给娘一个等待的希望、信念。
B.见他娘一方面为走失的丈夫做鞋等待丈夫归来,一方面又想着老德而停止做鞋,说明见他娘心中犹豫,是个言行、心中口不一的人。
C.小说以口语为主,又掺入了方言,读来别有风味,同时,这样的语言既契合见他娘的身份和生活环境,也暗合她寂寞孤苦的处境。
D.作者除了把自己的情感隐藏在字里行间,还善于直抒胸臆,表达自己对见他娘的同情与赞美,也表达了对见及周围人的愤慨与不满。
E.发生在见他娘身上的故事很凄凉,其中也蕴含着作者对农村传统劳动妇女婚姻生活的忧虑与反思,给人以启迪,这是小说的深刻之处。
(2)小说是怎样叙述见他娘的故事的?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3)见他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4)小说为什么以见看到柜子里的三十双千层底布鞋为结尾?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7-04-07 11:5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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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题1

阅读下面的小说,回答下列问题。

山 音

秦碧薇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外公谢世的次日,雾霭沉沉,下着密如针脚的雨。

山里的世界静极了,没有丝毫外界的声音。“山里人现在越来越少,你外公啊,一人教了几座山头的小孩,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几个。”前来给外公下葬的一位大伯对我说道,末了还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真可惜啊,那些小孩都挺喜欢他的。喏,那边就有一个他的学生。”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惶惑不安的眼睛。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头发扎得松松垮垮,身形也偏瘦小,上身一件衬衣洗得发白。她定定地看向我,板着脸,双唇紧抿,幼兽般的眼睛漆黑发亮,左手却紧抓着前面老人的衣摆。

我凑过去问她:“你家在哪?”她抬头飞快地瞟了我一眼,不说话,朝山上一片在雨中凝固的苍翠努了努嘴。“你爸妈呢?”我注意到她的脸迅速蒙上了一层寒霜,眼皮也耷拉下来。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晌才失落地开口:“他们去外面打工了。”“那你跟谁过?”“弟弟妹妹,还有奶奶。”之后我也不知该怎样搭话,便默默走开了,因为我猛然发现,我们之间已然如被巨斧劈开了一道鸿沟,我与地的距离,就像各自眼中的风景般遥远。山也跟着沉默,不发出什么声响。

在她的奶奶走后,她突然叫住了我。“你外公教过我,我很喜欢他。”

“他教我们认字,算术,还给我们念诗,唱歌。他还说,我们这个地方以前叫作夔州。”

“你看到我们头顶的天空了吗?他说这是夔州特有的天空,他说这种天空是‘苍色’的。”

我惊讶于地会对我这个陌生人讲这些,更惊讶于她没有我想象中隐忍至极的悲伤,却也不是饱经沧桑的麻木老成,而是一个正当年华少女的冷静自持。仿佛外公的离去对她来说只是送别一只北归的鸟,是注视一片据落在厚厚腐殖质中难觅踪迹的叶子。我明白,可能对于她,离别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渐渐地,我跟她熟稔起来。我发现她非常喜欢看书,时常看见她捧着翻旧的课本,在风里站成一株瘦削的酢浆草,融进绿得化不开的山中。

我在很多个梦境里都幻想逃离城市,视线所及之处都融化成僵硬死板的色块,水泥森林将我围困在高梁飞架之间。耳边的尘嚣,是炸了线的重工业蝉鸣,于是大脑也要爆炸了似的,不由得感叹道:“还是山里好啊!”

她不能相信地望向我,脸颊激动得有些发红。“你有没有想过这种生活,一人在山中,仅仅一人,只能听流水的声音,风从林间穿行的声音,鸟鸣的声音,石子滚落的声音。”远山浅淡,与天相接的地方只剩一条极细的线,是地报起的嘴唇。她凝望后山的竹浪松涛,像凝望一个梦中的幻影。“而现在我不能读书了,除了大山,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她的话语似被水浸透,我转过头,看见她眼里的泪花像在走钢丝,摇摇欲坠。

我离开那天,她执意要来送我。

她步履轻捷,每一步,都分毫不差地踏着我的影子,宛若夏商时祭天祈雨的女祭司。她语调平仄分明,在四下无人的山中响彻,像黄昏,像诗人,像黄昏中的诗人。她说:“我听说再过几个星期,学校就有人来修理了,有新学校,就有老师,就可以上学了。”

“真的?”

“真的!”

耳畔有什么呼啸而过。是山音。

(选自2018年6月29日《光明日报》,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当“我”和小女孩熟悉了之后,“我”才有机会了解她的心声,才看到了她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B.“我”幻想逃离城市,而小女孩渴望山外的声音,这在文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突出了这篇文章的主题。
C.本文多处采用环境描写,其主要目的都是表现山中的幽静和宁谧,山中是一个让人向往的地方。
D.文末“呼啸而过”的声音,代表着山中留守儿童们向外呐喊的声音,也代表着他们即将走出大山的声音。
【小题2】试分析文中的小女孩有哪些性格特点。
【小题3】本文题为“山音”,它究竟代表了什么样的声音?反映了什么主题?请结合文本进行简要分析。
【小题4】本文的主人公小女孩和《哦,香雪》的主人公香雪有什么相似之处?给我们什么样的启示?

同类题2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小包袱

单冬花开始整理她随身携带的小包袱。儿子张孝德常笑话她的小包袱,说里头不一定都装着针头线脑,一定还有什么秘密宝贝,无论是到弟弟家住还是到北京住,一直不离她身。

女儿张小梅从乡下来接母亲回家,瞅着一个傍晚单冬花和菜市场认识的老乡告别的机会,悄悄打开了包袱。包袱里包着包裹,打开里面发现是一个一个信封,信封上缠着红红绿绿的线,缠绕得严实。信封里装了内容,有厚有薄。张小梅猜想是钱,神秘地说:“妈的包裹里放了钱。”张孝德说:“姐,你没事闲着,妈每天看她的包,你动了她准知道。”

看着母亲的小包袱,里面有四十多个信封,都是自己早年当兵时给家里写信用过的牛皮纸信封,封面的字迹还清清楚楚。张孝德忽然觉得应该给母亲的小包袱拍个照,他用手机拍下了包袱和包袱里的信封,把图发到微信群里并写下一段话:深刻的亲情是不能被浅薄的快乐填满的,一想到城市生活那些背后的空洞无物,我就惶恐不安。看着母亲的小包袱,我想起了童年、成长和对母亲的感情,我好痛恨自己不能用语言表达对母亲的爱意。

天快黑的时候,单冬花回来了。她直奔自己的卧室,打开灯,掀起枕头发现包袱动过了,信封没有动。她明白是闺女张小梅动了,单冬花不喜欢闺女,再孝顺的闺女也是人家的媳妇。单冬花一时不想揭穿闺女的把戏,她知道闺女是心焦包袱里的钱,可包袱里的钱不心焦她。

终于到了回乡的日子。单冬花紧紧抱着她的小包袱,看着小梅和孝德大包小包的提着。包多手少,张孝德建议把小梅的一个小提包和母亲的小包袱捆绑在一起。正捆着,公交车来了。夜色迷蒙,路灯朦胧,张孝德架着单冬花上了车,小梅提着大小包包随后上车。

公交车行驶了四十分钟到达火车站。下车后开始清点行李,单冬花说:“把我的小包袱给我,拿惯了,手里空空的,总觉得少了什么。”

包袱不在了。

张小梅以为单冬花拿着,单冬花以为是张小梅拿着,都急得团团转。

单冬花说:“出门时我拿着,上车时孝德说要和小梅的提包系在一起,我明明知道小梅从我手里接走了包袱。”

张小梅说:“妈的包袱啥时候舍得叫旁人拿,我还有福气拿?我是真没有见。”

单冬花腿软得不由得要往地上坐,哽咽着说,两万多块钱呢。

短暂的沉默后,大家开始回忆当时的细节。孝德想也许是忘记把那个包袱带下车了,立即拦下一辆出租车,向公交汽车下一站追去。半个小时后,孝德回来说车上没有。孝德说我快发微信,或许可以帮上忙。

人流拥挤着开始进站,单冬花腿上是一点儿气力都没有了。张孝德仿佛感受到了母亲此时的痛苦,搀扶着,在一旁反复安慰母亲,说破财免灾,只要您健康长寿;更何况,如今的社会还是好人多,大都不在乎您这点钱,人家捡到后一定会给咱送回来;放心回家,不等火车到家就会有好消息,城里的派出所神速着呢。

安顿她们上车后,张孝德立即给家里外甥的银行卡打了一万五千元,并让外甥告诉姥姥说警察当天上午就找到捡包的人,要回了钱,剩余的钱作为感谢费送给好心人了。张孝德再三叮嘱不要说漏嘴。

回到家,在给母亲的电话里,张孝德说:我们自己不小心,包袱丢到车上了,被一个好心人捡着,他通过派出所找到我们,包袱里的东西都完好着呢。

单冬花还是不信,说,包袱里的东西你都清点了?

张孝德说,清点了,零票都换成整钱了。

单冬花说,我那些信封里还有东西呀,千万不敢丢了,你可放好了?

是什么东西呢?张孝德一时语塞,假装手机信号不好,说,妈,你说啥,听不清楚你的话。

单冬花大声说,我那些信封里一多半不是钱,是你的信呀,是你当兵时寄来的信。我百年后要带给你爸的,也好叫你爸知道我是怎么养大他的儿子的呀。

张孝德拿着手机流泪应着,都在,妈,钱在信也在。

张孝德回家找出一沓旧稿纸,坐在桌前,他在想,二十多年前给母亲写过的信里都是什么内容呢?那些内容他是彻底忘记了。

张孝德提笔写下一行字:妈,我在部队想家了。

接下来呢?文字还能在一个人的疼痛中生长吗?

【小题1】下列对这篇小说的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不恰当的一项是(  )
A.小说开头部分用了不少笔墨写单冬花的小包袱,突出小包袱的重要性,给读者一种神秘感,制造了悬念,增强了小说的魅力。
B.小说中环境描写着墨不多,但对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也有作用,如“夜色迷蒙,路灯朦胧”就为下文小包袱的丢失埋下了伏笔。
C.小说开头张孝德“不能用语言表达对母亲的爱意”和结尾“那些内容他是彻底忘记了”相呼应,说明他对母亲的关心和爱已经远不如当年。
D.小说结尾以两个问句作结,戛然而止,令人回味,既是对孝德进行叩问,也是启迪读者,引人思考。
【小题2】小说以“小包袱”为线索叙事写人,这样安排有何作用?请简要分析。
【小题3】如果续写小说结尾,这里提供两种方案:一是小包袱找回来了,二是小包袱找不回来了。你认为哪个结尾更有魅力,请简要分析。

同类题3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假面

契诃夫

某地社交俱乐部,出于为慈善事业募捐的目的,举办了一次假面舞会。 已是午夜十二点。五个没有跳舞、不戴假面的知识分子,围坐在阅览室里一张大桌旁,看报、打盹。 阅览室里十分安静。突然响起一个低沉而喑哑的声音,“看来这里更舒服!都上这儿来!快点,朋友们!” 门敞开了,一个肩宽背厚的男人闯进阅览室,他穿着马车夫的号衣,一顶宽边帽上插着几根孔雀毛,脸上蒙着假面。在他身后跟进来两个戴假面的女人和一名端托盘的仆役。托盘上摆着几个酒瓶和杯子。

“都别待在这里!现在不是看报和研究政治的时候……把报纸都扔了!” “我请你安静点,”有个知识分子透过眼镜,瞧了瞧那人的假面说,“这里是阅览室,不是喝酒的地方。”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聪明人,居然认为报纸比美酒还好,”插孔雀毛的男人给自己 倒了一杯烈性甜酒,开口说,“照我看来,你们这些可敬的先生之所以喜欢看报,是因为 你们没钱买酒喝……你别再装模作样,不如来喝一杯!”

插孔雀毛的男人稍稍挺起身子,从眼镜先生手里一把夺过报纸。 “您竟敢放肆!”眼镜先生发怒了,“您不知道您在跟谁打交道,我是银行经理热斯佳科夫!……” “我啐你这个热斯佳科夫!”男人拾起报纸,把它撕成碎片。 孤儿院会计别列布欣红着脸、耸着肩膀说,“我简直不明白……有个无赖闯到这里……突然说出这种混帐话来!” “什么叫无赖?”插孔雀毛的男人大喝一声,一拳头捶在桌子上,震得托盘上的杯子都跳起来。“你是跟谁说话?快点,给我统统滚蛋!” “我们马上会看到结果!”热斯佳科夫说,他激动得连镜片都冒汗了。“快去把斯皮里多内奇叫来!” 斯皮里多内奇,一个身着警察制服的老头,立刻到来了。 “请您离开这里!”他瞪大可怕的眼睛,耸动着染过的八字胡,声音嘶哑地说。 “哎呀,吓死人了!”男人快活得哈哈大笑,“居然有这么可怕的人,你那小胡子活像猫的触须,眼睛都瞪出来了……嘿嘿嘿……” 斯皮里多内奇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把俱乐部里所有的警察都叫了来。他坐下开始写违警记录。 “写啊,写啊,”假面人用低沉喑哑的声音说,“哈哈!好吧,现在我让你们瞧瞧!一……二……三!” 男人站起来,猛地摘下自己的假面,瞧着大家,快活得纵声大笑。他引起的反响的确非同小可。所有的知识分子都面面相觑,吓白了脸。斯皮里多内奇不安地清着嗓子, 像个无意中做了蠢事的人。

大家认出这个捣乱分子原来是当地的百万富翁、工厂主、世袭的荣誉公民皮亚季戈 洛夫,这人向来以喜欢胡闹、热心公益事业而扬名乡里,另外,正如当地通报里不止一 次所载的那样,他还“满怀对教育事业的爱”。

知识分子们都哑口无言,踮起脚尖不声不响地走出阅览室。 “你一定早知道他是皮亚季戈洛夫!”过了一会儿,斯皮里多内奇对着那个端酒进阅览室的仆役,声音嘶哑地斥责道:“为什么你一声不吭?我把你这个该死的畜生关起来!” “他老人家不许说,长官!” 知识分子们在俱乐部里走来走去,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心神不定。 夜里两点钟,皮亚季戈洛夫才从阅览室里出来。他来到大厅,在乐队旁坐下,打起瞌睡……

“请问,要不要把您送回府上,或是吩咐备好马车?”别列布欣俯身凑着百万富翁的 耳朵问。

“我要回……回家……你送我……回去!” 别列布欣高兴得眉飞色舞,赶紧扶起皮亚季戈洛夫。其余的知识分子立即跑过来帮忙,他们愉快地微笑着,七手八脚把这位世袭荣誉公民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他送到马 车上。

送走了皮亚季戈洛夫之后,那几个知识分子便面露喜色,开始安下心来。 “临走时他还向我伸出手来哩,”十分得意的热斯佳科夫说,“这么看来,万事大吉了,他不生气了……”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通过语言、神态、动作描写塑造人物,尤其是对比手法的运用,揭露了几位知识分子虚假违心、惟权惟势的面目。
B.小说利用铺垫、伏笔、反差等手法,使情节高潮迭起、一波三折,从而体现了皮亚季戈洛夫荒唐表现背后的正义感。
C.小说标题为“假面”,既指参加假面舞会的人们戴的面具,也包含了小说的作者对人们“内心的假面”的揭露与讽刺。
D.斯皮里多内奇面对“真面”显露后的皮亚季戈洛夫深感不安,出门后却责骂仆役,小说以人物行为显现了讽刺的艺术性。
【小题2】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热斯佳科夫等知识分子的前后表现及心理转变。

同类题4

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下列小题。

卖葱

侯德云

朋友老刘在晚宴上讲一个卖葱的故事,刚起头我就笑。老刘瞪我一眼,说笑什么笑?我说,我想起《手机》里的卖葱。老刘发愣,手机里卖葱?电子商务啊。我说不是,作家刘震云有个长篇小说叫《手机》,里边有个卖葱的故事。老刘说,噢。

老刘没问《手机》里怎么卖葱。他不问我也得说,话头赶到这里了嘛,对不对?

我说,《手机》里边的主角叫严守一,哎哎,拍成电影了嘛,电影也叫《手机》,老刘你没看过?老刘摇头。我用眼睛扫别人,也都摇头。嗨,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接着讲卖葱。

严守一他爹老严,跟谁一起卖葱(那人我给忘了),一天说话不超过三句的人,跟那谁卖葱,卖得眉开眼笑,都会讲笑话了。老严的变化,让严守一觉得,世上最好的事,好不过卖葱。只不过年底时老严跟那谁算总账,那谁在帐上做手脚,还背地里骂老严是傻逼,让老严听见,那个气啊,从此不卖葱。老严委屈啊,说一辈子就遇到一个能说上话的,还骂我傻逼。

老刘笑了,说《手机》卖葱,不如我的卖葱。

我赶紧收起下巴,说,你说你说。旁边哥几个也催促,你说你说。

下边是老刘讲的卖葱。

很长时间的事,隔现在,差不多十七八年。那时候,钱还当钱,不像这阵儿,一百块的票子,你刚掏出来,嗖一声,没了。我记得那时候我的工资也就千把块钱。

东山早市,有两口子,四十多岁的样子,天天来卖葱。不卖别的,只卖葱。一辆三轮车,装满满一车葱。半头晌散市,卖光的时候比较少,大多时候,要剩一些。

这两口子的长相怪有意思,男的细长,女的墩粗。男的不光身子细长,脑袋也细长;女的不光身子墩粗,脑袋也墩粗,还没脖子,像个碾盘倭瓜……

说到这里,老刘张开两手比划了一下,“碾盘倭瓜”你们知道吧?哥几个都点头,谁不知道呢?就是偏呼呼圆咚咚的那种大倭瓜嘛。看我们点头,老刘放心了,接着说,女的那脑袋,像个碾盘倭瓜直接放在倒置的宝葫芦上。两个人的脚也一样,对比强烈。男的细而长,三五鞋的宽度四五鞋的长度;女的宽而短,四五鞋的宽度三五鞋的长度。俩人搁在一块,看着特滑稽。

他们的三轮车也滑稽。一个车轱辘,指定是手推车轱辘。另一个,指定是自行车轱辘。也不知怎么安上的。三轮车的车座,一般都是六根弹簧上面,蒙一层皮革。他们的车座不是,是三根弹簧上面,缠几道塑料布,透明的。还没车闸。车架子上绑一块胶皮,胶皮就是车闸。胶皮拖地,需要刹车时,男的用右脚,猛踩胶皮。天天踩,鞋底的前半截,踩出一道沟。

总之这两口子,从人到车,都是一副尴尬相,看着让人心酸。

我常去买他们的葱,比别处便宜嘛。时间长了,混个脸熟,有时还互相唠几句闲嗑。赶上星期天,闲着没事,我会在葱摊上站一会儿,看他们忙忙叨叨地卖葱。我觉得挺有意思。

那天我去得晚,他们的葱已经卖完。七月的半头晌,有烧烤感,两人却不急着走。女的在清点卖葱的钱。男的在一边看。两人脸上都笑眯眯的。

我也在一边看。我看那两口子,两口子不看我。

女的清点完,对男的说,今天不赖,净挣三十六块一毛五。说完裂开大嘴,无声一笑。男的也咧开嘴,也是无声一笑。

女的瞅男的,说,二十块,给咱爹买点东西。男的瞅女的,点头,说嗯。

女的说,十块,给咱闺女买个裙子。男的点头,说嗯。突然又说,闺女有裙子,你买件衣裳吧。

女的说,我不买,我有衣裳,要不给闺女买个书包,她的书包太旧了。男的点头,说嗯。

女的说,六块,给你买两包烟一瓶酒,晚上你喝点儿。男的努起嘴唇,是飞吻的姿势,然后咧开嘴,说,你呢,你什么都不买?

女的说,还有一毛五,买根冰棍,我咂咂就行了。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脸上绽开一朵大丽花。

我看见男的突然变成顿号,愣在那里不说话,眼圈渐渐泛红。

我不忍心再看,扭过身子,快走几步,看别的菜摊。

等我再回头,两口子已经蹬上三轮,准备出发的样子。我冲他们摆摆手。男的背对我,没看见。女的看见了,也摆摆手。女的好像对男的说了句什么,随之男的扭头看我,笑笑。

我原地不动,看他们,直到他们的背影在我眼前消失。

老刘的卖葱故事,起初,引起酒桌上一阵阵哄笑。有人笑得直拍桌子,有人笑得岔气,还有人不断插话。可越往后,笑声越少,结尾处,全场静默。

故事讲完,老刘的话还在继续。

老刘说,那天,我想了很多事,想自己的种种不如意,想到最后,想开了,我怎么就不能用别人的阳光来照亮自己呢?

话音刚落,桌上响起掌声。老刘脸色通红。

【小题1】下列对于文本有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写了两个卖葱的故事,其中《手机》中严守一的父亲卖葱的故事意在揭示人性之恶,放在小说开头,能引出老刘讲的卖葱的故事。
B.老刘讲的卖葱的故事,比大作家刘震云《手机》中的卖葱故事更震撼人心,它展示的虽是平凡人的平凡生活,却是给读者以人生的启迪。
C.卖葱的父亲给人十分滑稽的感觉,小说对夫妻俩的外貌和他们三轮车做了十分生动细致的描写,主要目的是充分呈现这个滑稽感。
D.小说结尾写大家的掌声和老刘的脸色通红,与开头大家的哄笑、老刘讲出故事的滑稽感形成鲜明对比,并揭示主题,引发读者思考。
【小题2】有人评价侯德云的小说语言朴素又充满张力的美感,干净利落,充满生活味儿,请结合文本简要赏析小说的语言特色。
【小题3】小说在创作手法上借鉴了雨果的“美丑对照原则”,即对比与反衬,请结合文本从人物塑造和主题表现两方面对此手法进行简要分析。

同类题5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唐花瓷地雷  
江岸
爷爷九十高龄了,耳不聋,眼不花,但不时犯糊涂。说来也怪,央视播出“鉴宝”节目的时候,他总能清醒一会儿,陪我们一起津津有味地看。每当藏友的瓷器被专家认可,估出天价,爷爷就摇摇头,指一指屏幕,嚷嚷,就这?就这?
爷爷是大别山区黄泥湾人。抗日战争时期,他因为饥俄流落到冀中平原,参加了游击队。
怎么了,爷爷?我问。我是爷爷最小的孙子,爷爷最疼我。
我们过去埋的,都比这个好。爷爷说。
你还埋过瓷器?埋在哪里?我迫不及待地追问。说实话,爷爷后来虽然官居厅级,却廉洁奉公,没有给我们积攒下任何家产。如果他能够提供个线索,让我挖出一两件宝贝,也算他没有白疼我。
爷爷不理我。再问爷爷,他糊涂了,仰靠在沙发上呼呼睡去。
我只好问爸爸。爸爸摇摇头说,咱们祖上一贫如洗,哪有宝贝往地里埋?
再看“鉴宝”节目的时候,我就长个心眼。到了鉴别瓷器的环节,我趁爷爷清醒,赶紧问,爷爷,这个比你埋的好吧?
爷爷不屑一顾地说,天壤之别。
那你后来挖回来了没有?
挖什么挖,都炸了。
怎么会炸了呢?
炸日本鬼子。
再问,爷爷又迷糊了。
我只好又问爸爸。爸爸说,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是游击队爆破组的,专门埋地雷对付日本鬼子。
又到了“鉴定”节目时间,我早早坐到爷爷身边。
爷爷,你不是埋地雷的嘛,怎么埋瓷器呢?
我们自己做地雷,铁罐不够用,我们就用瓦罐、砂罐,后来就用瓷罐。
什么样儿的瓷罐,青花瓷的吗?我问。
爷爷闭上眼睛,呼呼睡着了。
我长叹一声。不管是什么瓷,用来做地雷,都是暴珍天物。为什么不少做一个地雷,留个空罐子呢?
“鉴宝”节目开始了。我单刀直入,问爷爷,你们埋的是什么瓷罐,青花瓷吗?
爷爷点点头,说,有青花瓷,很多种瓷器。我也不懂,东家说是什么钧瓷、汝瓷,最名贵的是那件唐花瓷……
什么是唐花瓷?我急忙问。
爷爷不说话了,不该迷糊的时候老迷糊。
问爸爸,爸爸也不明白。
我打开电脑,去百度搜寻。原来,唐花瓷产于河南省鲁山县梁洼镇段店村,隋晚期始烧,唐初期烧成,以后断烧至今。唐花瓷是钧瓷的源祖,不少学者及其著述中都把唐花瓷称之为“唐钧”。
我的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啊,怎么能用唐花瓷做地雷呢?我感叹。
“鉴宝”节目准时开播。
爷爷,你还记得唐花瓷什么样子吗?我问。
怎么不记得?看起来没有青花瓷清爽,黑不黑黄不黄的底子,有的地方白有的地方蓝,颜色杂一些。
爷爷说得太对了,网上说,唐花瓷为一种黑地、乳蓝白斑的瓷器,我还专门搜出图片看了。
爷爷,你知道吗?唐花瓷非常贵重,非常珍稀。
难怪,别的东家都舍得,就是抱着件唐花瓷不丢手,后来,一咬牙一跺脚,说,为了抗日,拿去吧。……说着说着,爷爷头一歪,迷糊了。
我和爷爷又相聚在“鉴宝”节目开播妁时段。
爷爷,你确信那个唐花瓷地雷爆炸了吗?
爷爷眨巴眨巴眼睛,困惑地说,我还真不清楚。
你们当时埋在哪里了?
埋在……爷爷忽然警惕了,狐疑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要是能刨出来,值老鼻子钱了。
刨你娘个头!爷爷凶凶地骂一句,一巴掌扇在我的脑袋瓜子上。再问他,他又迷糊了,摇都摇不醒。
(载于《小说界》)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第2段插叙了爷爷的主要生平事迹,这样安排的目的既是为塑造爷爷这一人物形象服务,也是为后文情节的展开作铺垫和蓄势。
B.不时犯糊涂的爷爷在“鉴宝”节目播出时,总能清醒一会和“我”交流一下,这情节表明他喜欢这个节目且对瓷器有着特殊的感情和鉴赏力。
C.小说还运用侧面描写塑造人物,如从爸爸的讲述中得知,爷爷以前做过长工,后参加游击队,成了爆破组一员,执行埋雷任务。
D.随着唐花瓷神秘面纱的揭开,祖孙二人对那价格不菲的唐花瓷的不同态度,反映了两代人之间不同的价值观、人生观,值得人深思。
【小题2】小说有明暗两条线索,分别是什么?这样处理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小题3】小说描写爷爷犯迷糊和装糊涂,合情理吗?小说这样安排情节有什么作用?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