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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干


母语
姐姐打来电话,说父亲病重,要我立即回国。我迫不及待地带上妻子和孩子,踏上了回国之路。
我已经有八年时间没有回国看望过父亲了。这期间,父亲体恤我只身漂泊异乡,他坚持说,只要我在国外一心一意把事情做好,即使十年不回去看他,他也欣慰。这八年来,我娶妻生子。妻子是美国姑娘,父亲却说她有中国古典美。我的儿子从出生起,父亲就从照片、录像、微信上看着他长到五岁。父亲是语文教师,说话特别讲究用词,可看着孙子的相貌,却说了句不雅的话:“好!好!远缘杂交,必然生出优良品种。瞧我孙儿,中美杂交的混血儿,还真是个具有中国风的洋娃娃呢!”
自父亲病重住院,他最急于完成的事就是写一份关于家产继承的遗嘱,字斟句酌,比他当年教书备课还认真百倍。
长空旅行,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失去了参照物的飞机像是定在了空中似的。妻子忽煞问我:“我们很快要见到爸爸了,爸爸不懂英语,那我们怎么和他说话?”
我说:“这只能靠我翻译了。见到爸爸,千万别提‘外’字、‘洋’字,爸爸死记着当年外国列强欺侮中国,这些都是爸爸的死敌。”
妻子摇头,接着问:“这些既然是爸爸的敌人,为什么他会同意你学英语?还让你到美国?我就是一个外国人,爸爸对我也嫉恶如仇吗?”
我回答妻子:“爸爸就我一个儿子,中国有句古语叫‘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子的前程,他只能选择忍耐,尊重儿子的选择。至于你,爸爸会喜欢的。”
“为什么?”
“中国有句成语叫爱屋及乌,意思是,喜欢一个人,连带着也喜欢和这个人有关的人或物。你嫁给我这个中国男人,也就是中国人了。”
妻子反问我:“你不是已经拿到美国绿卡了吗?
“我是美籍华人,本质上仍是一个中国人。”
“那我们的孩子呢?”
“华人后裔,本质上同样是中国人。国籍可改,种族不变。”
妻子突然话锋一转:“我既然成为你这个中国人的妻子,那你为什么不教我中文?”
我窘迫地回答:“这是一个疏忽。但是我们一直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供职之处,还是家庭生活,我们都没有处在不说汉语不行的环境,所以顺其自然地一直在说英语。”
妻子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而我又沉进对父亲的回忆中。
父亲一九五八年上高中,那时节,资本主义国家一直都是中国的死敌,父亲除了外语,其他门门功课都是高分,考上了一所大学的中文系。上了大学,直至被分配到他终生供职的那所高中,父亲依然如故地反对外语,一门心思地深研中文,甚至和外语老师争辩:“中国十几亿人,搞翻译、搞外交的人能占多大比例?可是无论在高中还是大学,无论你要考文科还是理科,外语却是每个学生必学的主课。这简直就是浪费年轻的生命!外语能与博大精深的中文相提并论吗?在我认为,全世界任何语言,都不能和产生、繁衍、应用、完善、丰富、臻美了几千年的汉语相媲美的!中文用起来灵活方便,没有外语变格、变位、变这、变那的问题。中文无论字、词、句,都是既简单明了又内涵丰富的。声、形,静、动,尽呈万象!汉字形、音、意三住一体,形美可以赏目,音美可以悦耳,意美可以感心。不管世界多么纷繁、奥妙,其中的音韵、色彩、样式、动态、内涵、情感,都可以涵纳于汉字简洁的笔画之中,这是人类任何其他语种都无法企及、无法与之相媲美的!”
飞机终于降落了,我们来不及放行李就奔赴医院。推开病房门,我含泪站在父亲面前,叫了声:“爸!”妻子、儿子也分别用英语叫了声“爸爸”和“爷爷”。父亲楞了一下,看着我们,急于挣扎起身。
我立即对儿子说:“快问爷爷好。”
儿子用英语说:“爷爷好。”
父亲听了,皱了下眉,看着我。
我立即给父亲翻译:“你孙子问爷爷好呢!”
接下来父亲问:“叫什么名儿来着?”
我楞了一下,立即翻译:“爷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儿子笑着点头说:“我的名字叫钟美。”
父亲脸上洋溢出满足的神情,说:“这回我听懂了。这个名字好!‘钟’‘中’同音,既好听又有意义。过去美、英等大国瞧不起中国人,现在心甘情愿把姑娘嫁给中国人为妻,中国人民是真的站起来了!”
父亲接着问:“你娶媳妇八年了,娃也五岁了,难道媳妇和娃一个中国字都不认识,连一句中国话都不会讲吗?”
我低头不语,父亲曾在电话中多次问到这个问题,为了不让他失望,我都以沉默作答。
父亲悲伤道:“好啊,你是中国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外国话,媳妇、孩子不认识一个中国字,不会讲一句中国话。”父亲说着,老泪纵横。
我惭愧得无地自容,说:“爸,这都是我的疏忽。但自我们在美国结婚生子,无论家庭生活还是社会工作,一直不存在不认识中国字、不讲中国话就过不去的场合和情况,加上我忙于工作,所以就顺其自然了。”
父亲情绪激动,哽咽得无法再说话。静了几秒钟,才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先去弄口饭吃,爸这会儿感觉不太好,想静一会儿……”
我惴惴不安地带着妻子、孩子,由姐夫开车送至父亲家中。行李还未搬完,姐姐打来电话,要我一个人赶紧返回医院。我脑子里轰的一下,未及给妻子、儿子安排,就立即返回医院。我飞跑进病房,见姐姐伏在父亲身上嚎啕大哭,待奔至病床前,见父亲已经故去。
姐姐拿出父亲的遗嘱,对我说:“弟,咱爸走了,伤心也没用了,你看看遗嘱吧。你刚离开医院,爸就抖着双手撕毁了原先千修万改的关于财产继承的遗嘱,要笔,要纸,挣扎着重新写下这份最后的遗嘱。”
我接过姐姐手中的遗嘱,泪眼朦胧地看见父亲在一张纸上赫然写下的四个大字:勿忘母语。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A.父亲对儿媳的评价以及对孙子相貌的“不雅”评价,表明了他对儿子在美国娶妻生子行为的不满。
B.“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的描写,渲染了回国之路的悲凉气氛,烘托了主人公内心的沉痛心情。
C.小说运用插叙手法,通过一段回忆交代了父亲的成长背景和工作经历,合理解释了父亲的“排外”心理。
D.小说情节中,“字斟句酌”“千修万改”的遗嘱被撕毁,改立成新的遗嘱,是因为财产继承问题已不再需要。
 
E.父子语言对话的背后,隐藏着传统观念与现代观念的碰撞,体现了当下中国社会不同理念间的矛盾和冲突。
(2)小说以“母语”为标题,有什么作用?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3)小说中的“父亲”这一形象有哪些特点?请简要分析。
(4)如何对待中文和外语,“我”与“父亲”态度不同。请结合全文谈谈他们各自的理由。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6-11-23 10: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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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题1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下列小题。

六机匠

臧克家

①六机匠是我家的佃户,每年秋后看见他把劳苦一年所得的粮食往我家扛,我总是呼他声“六爷爷”。他和他的弟兄几个分住在低低的茅屋里,屋子谦卑地压在两枝巍巍的旗杆前。

②最早是弟兄们一起过日子。农忙时,他们全成了农夫,到了冬天,每个身子便钉在一张织布机上。机房是有种特别味的,从外边听着哗嗒哗嗒的响声,你便可以在心中美丽地展开一幅纺织图。六机匠的身上带着一种吸引人的力量,他的一间机房在西头,是孩子们的乐园。他的笑脸叫人喜欢,从他口里吐出来的故事叫人迷恋。

③白天,我们坐在土炕沿上听他说《水浒》,说孟姜女哭长城,说良善的仙女和凡人恋爱而生生地叫磨难拆开了。他半天一句慢吞吞地说,眼注视着手,手往返地抛着梭,脚还得上下地踏着下面的两页木板,而故事却只是影影绰绰若断若续的。我们急得将他的手把住,可是他的嘴也随着不动了。放开以后,手把铁轴抽开哒哒地卷一卷布,再向前推一下杼子,手脚便一齐动起来。口又开了,我们也侧起耳朵再也不去拦他的手了。

④六机匠白天忙一天,晚上撇下机梭,身子一沾床,鼻子里便呼呼了。我们当然不能让他闭着眼,有的抱腿,有的把眼,有的扯唇,一心要从他口里抓出故事来。“蒋门神又不是铁打的,怎么还三锤打得冒火光呢?孟姜女哭倒了长城以后怎么样了?那个仙女后来怎么样了?”他一点也没有嫌烦的表情,叹一口气把眼睁开,我们望着他的眼珠亮开,比望着逃开黑口的蚀月还要痛快。我们的眼光紧系在他的嘴上,只想那一动,可是他就是不动。他看我们脸上渐渐涌上了黯淡的神色,便指着破墙上的旧年画,向我们讲上几段,接着眼皮上的石头又把眼睛压闭了。我们怀着幽幽的心情向外走,醒来泪珠挂在眼角上。

⑤冬天,太阳照着他牵机。线匹掣得老长像一道银河。他顶着一件开花的破袄,穿着一条气泡似的单裤,迎着风,人似乎要浮起来。他一往一来像一张梭,冷风把挂在鼻尖上的水给吹下来,当时我很纳闷地问:“六爷爷,你为什么不用亲手织的布做件棉衣穿在身上呢?”

⑥几年以后,六机匠成了个空头衔,他的那一张织布机卖给人家了。同时也分了家,别人都有老婆孩子,他却分了一个白发的老母。

⑦从此伴着老娘,六机匠变成了纯粹的老农。对什么事情他都不是笨手。他会剃头,太阳底下,人家头上的乱发随着他手下的钝刀倒下,刷刷的,一刻一个青头皮便显出来。他会拉糖子,红的,白的,正月里小孩子都喜欢他。他也卖过酒,他的酒管保你一壶到底不会有一点底渣,所以一罐子酒刚从城里背来,放不到炕上便空出来了。别人故意逗他,“走到河里搀了几捧水?”他便半红着脸赌咒:“搀一滴水就给俺祖宗喝!”

⑧一个秋天,老娘像一个熟透了的果子坠落到土地下了,六机匠哭得最厉害。这次邻里都替他叹气,“唉,一个老娘也完了,一个人的日子怎么过呢?”一个人的日子倒是简便,家便驮在身上。环境教会了他做饭、缝衣服和一切家里的营生。他有个倔强脾气,什么事都不托仗人,有时不高兴做饭,一点冷饭也可以打发饱肚子。“小心点,冷东西呀!”有人拿他开玩笑。“瞎子睡凉炕,仗着秉气壮。”他的话从笑口里吐出来了。

⑨后来,六机匠去了关东,一去就是五六年。有一天,我惊喜地发现,六机匠什么时候又回到家来了,这回住在三机匠家里,样子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头顶的那条辫子不见了。他见了我自然格外地高兴,说回来看看,本来打算立刻返身,谁想发生了战争,这条生路又被堵死了。他口里不带脸上带地表示着寄居在人家里的不安。三机匠脾气很好,侄儿们待他也都不错,添了他,在工作上添了个有力的帮手,而不过在饭桌上多添了双筷子。不安什么呢?我明白这又是他独立刚强的那点天性在作祟了。和他谈着话我心下怪难过,这样一个坚实能干的人,失去了织布机,失去了佃地,关东的一条生路又被截断了,一个人孤独得像一只被剪去翅膀的飞鸟,哪儿是他的去路呢?

(有删改)

【小题1】小说第⑥段在全文情节上有什么作用?
【小题2】小说中“我”与六机匠的几次接触分别表现了六机匠什么样的形象特征?请简要分析。
【小题3】小说叙述了六机匠的日常故事,请探究作者在其中所寄寓的情感态度。

同类题2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大神的审判
海明威
迪克·海伍德扣上厚呢短衣领子的纽扣,领子竖起到了耳朵边上。小木屋里,壁炉上方的鹿角挂着来福枪。迪克取下枪,戴上他厚重的毛草连指手套。“皮埃尔,今天我要去看看朝着卢恩河的那条布阱线路,”他说道,“天杀的,这天可真够冷。”他扫了一眼温度计,说:“零下四十二度。好了,再见,皮埃尔。”皮埃尔只是咕哝一声作为回应。
迪克穿上雪靴,在地面上,以一种旅行家在荒地上穿着雪靴迈步的姿势,大摇大摆地出发了。
皮埃尔站在木屋的门口,看着迪克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他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当他只能用一只脚在雪地上走,像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这个小贼一定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寒冷。他偷了我的钱,肯定是他。”皮埃尔重重地甩上门,把几根柴扔到壁炉里,又爬回了自己的床上。
迪克一边大步走着,一边自言自语,像是在对“寂静地方”的旅行者说话一样。“我很好奇,只不过是丢了些钱,皮埃尔为什么要如此光火?我敢说,他肯定是放错了什么地方。可现在,他只会像只乖戾的猪一样发脾气。有时,我还能感觉到他在背后用恶毒的眼光盯着我。如果他以为是我偷了他的钱,为什么不说出来,跟我对质!怎么会这样!他以前很快乐,总是乐呵呵的。在密塞那坝,当我们一致同意要成为伙伴,来翁加瓦这里布陷阱捕猎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是个让人愉快的同伴。可是现在,他已经一个星期没跟我说过话了,除了偶尔咕哝一声,或者用克里语咒骂。”
天气很冷,却是一种干燥、让人精神爽利的、属于北地的寒冷。显然,迪克很享受这种干冷的空气。很快,他就沿着布阱线路走了五英里的路。可是,一路上他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他几次停下来,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他喃喃自语道:“我想那应该是库兹乌兹作怪吧。”在北地这里,只要有人们无法解释某些事情,他们就会认为是那个“克里族的坏心眼儿小神”在作怪。然而,当他进入到一片云衫树林时,突然整个人被猛地抽起,拉向空中。当他的脑袋从与冰冷的地面碰撞中恢复清醒后,他发现自己被系在一棵云衫树上的绳子吊在半空中。这棵云衫树被折弯了,以充当这个陷阱所需要的弹力,一个像是捕猎兔子的陷阱。迪克的手指根本无法碰到地面。随着他不断的挣扎,腿上的绳子越来越紧。这时,他见到了一直跟随他的东西。一群瘦削的、饥饿的白毛大灰狼从这片树林里慢慢出现了。它们慢跑着过来,围着迪克,蹲坐下来。
而在小屋里,正躺在床上的皮埃尔被头顶上传来的啃咬声吵醒了。他懒懒地抬头望向屋梁,一只红色的小松鼠正急急地啃着他丢失的钱包的皮革。他想到了自己给迪克设计的陷阱,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抓起他的来福枪,来不及披上大衣或戴上手套,就冲了出去,沿着陷阱线狂奔起来。当他跑到那片云衫林时,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快要喘不过气来。两只乌鸦飞走了,离开它们之前一直啄着的食物。眼前这个不成样的东西,曾经是名叫迪克·海伍德的人。两只乌鸦拍着翅膀,懒洋洋地飞到旁边的云衫树上。在这片布满血丝的雪地上,印满了属于大灰狼的脚印。
当皮埃尔往前走一步时,他听到捕熊用的钢夹子合起来的叮当声。这个陷阱一向是迪克负责照看的。现在,这个钢夹子在他脚上合上了。他往前倒了下去。当他倒在雪地上时,他说道:“这是大神的审判。我会为这些大灰狼省一点麻烦。”
于是他把手伸向了那支来福枪。
(选自《海明威短篇小说集》)
(注)①克里语:北美印第安人克里族的语言。②库兹乌兹:克里族的一个神灵,即“克里族的坏心眼儿小神”。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恰当的一项是(    )
A.本文以迪克和皮埃尔两条线索共同推动情节发展,两人由亲密到生分,又走向相同的结局,整个情节富有戏剧性。
B.小说结尾戛然而止,留给读者以丰富的想象空间,皮埃尔“把手伸向了那只来复枪”有多种可能,使得小说悬念迭生。
C.天气寒冷,白雪覆盖大地,这既是客观环境描写,也为下文二人先后落入自己人设计的陷阱、身死雪地作了铺垫。
D.海明威认为:一部作品好比“一座冰山”,写作只需表现“水面上”的部分,而让读者自己去理解“水面下”的部分。这就是著名的“冰山理论”。本文在情节安排、人物塑造上,都体现了这一特点。
【小题2】皮埃尔是一个怎样的人?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小题3】小说以“大神的审判”为题,有怎样的好处?请简要分析。

同类题3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卜白
袁良才
民国时期的上海,凭一张纸名满天下的,只有《申报》。《申报》副刊《自由谈》更是牛气冲天,在上面发稿的多是鲁迅、郁达夫、茅盾、叶圣陶等这样的超级大文豪。编辑、记者也神气活现,洋气十足,穿洋装,讲洋话,吃洋餐,洋洋洒洒,倜傥风流。
凡事都有例外。卜白就是个例外,不,简直是个另类。
他是《申报》的资深编辑,却土得掉渣。瘦高个儿,白净无须,常年着一袭青布长衫,足登黑色方口布鞋,架着一副琇琅圆形近视眼镜,讲一口江南土语。
在报社,他是专司划版、校对的,有时副刊缺边少角的,主笔大人就会笑眯眯地说一声,卜先生,您给补一点白吧。卜白二话不说,展纸挥毫,须臾立就:或杂谈,或幽默,或以诗画配,政治、经济、文化、地理,无所不包,虽短小得可怜,却鞭辟入里,妙趣横生。据说不少读者就是冲着卜白的补白文章,才订、买《申报》的。
卜白不抽烟,不喝酒,不喝咖啡,他嗜茶。西湖龙井,太平猴魁,他宁愿饿肚子也要设法买来饮的。
据说卜白是陈寅恪的高足,国学功底不可作等闲观,咋甘做划版、校对、补白的微贱活儿?没人去问,卜白也似乎全不在意,甚至还有些乐此不疲。依其姓名谐音,人送雅号“补白大王”。他听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一天,主笔大人悲天悯人地对卜白说,卜先生,您也该给自己的人生补补白啦。卜白会意,三十好几的人,竟酡红了脸,期期艾艾道,不急,不急。事业未就,何以家为?主笔不 由分说,扯着卜白的青布长衫到了夫人安排的见面地点。
卜白见到那位年轻貌美却神情忧伤的女士,得知她男人是谢晋元的部下,在凇沪战役中为国捐躯了,撇下孤儿寡母甚是凄凉。卜白爽快地应承了这桩婚事,主笔夫妇大感意外,又惊又喜。
那女士道,卜先生,您是童男子,可我已是残花败柳,让您受委屈了。卜白一句既浪漫又憨直的话让女士为之涕泪交流:我虽一介书生,亦当为抗战力效绵薄。让我为你这个抗日英烈之家补白吧!再说,你的娘家福建安溪有好茶“铁观音”呢!
后来,两口子举案齐眉,一生恩爱,同心将烈士遗孤抚养成人,培育成才。
卜白没啥业余爱好,除了饮茶,就是隔三岔五看看京戏,尤其迷梅兰芳的戏。一来二去,他结识了梅兰芳,成为票友。
一次,梅兰芳在天蟾舞台演《贵妃醉酒》,观者如堵,一票难求。卜白却接到了梅兰芳专门差人送来的戏票。急急地赶到剧场,戏正待开演,梅兰芳的嗓子突然发不出声音了,在后台急得团团转,火烧屁股似的!卜白闻听,急急如风地挤进后台,对梅兰芳说,救场如救火!你在台前演,我在台边唱,合作一曲双簧。
梅兰芳将信将疑,台下的观众已作哄叫闹起来,梅兰芳只得上将台去。“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剧场顿时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整场戏下来,梅兰芳的表演与卜白的唱腔念白浑然一体,俱臻妙境,竟无一名观众识破此中玄机。事后,梅兰芳特意在华懋饭店摆盛筵答谢,卜白又是一句,急人所难,君子不可不为,补白亦大快事也!
说话间,到了民国三十八年初夏,解放军的隆隆炮声响彻大上海城郊,吴淞口外。
汤恩伯重兵扼守上海。《申报》选派战地记者,大笔杆子们虽西装革履,却顿失绅士风度,不是低头狠劲抽烟,就是把咖啡喝得嘴里一半、地上一半。卜白饮了一气铁观音,一抹嘴,石破天惊地说,我去吧!
为使上海城市免遭破坏,解放军方面禁止使用重型武器,攻城一度受阻于苏州河畔,伤亡甚重。上海市民突然从《申报》上看到一则快讯: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副司令刘昌义中将率部投诚,为解放军打开进入上海中心城区的大门。
谁也没想到,这竟是卜白平生最“得意之作”。多年后,卜白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我是中共隐蔽战线的一名战士,策反敌人弃暗投明,算是我对军事斗争的一种补白吧!
解放后,卜白担任宣传文化部门的高级领导,直至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卜白留下遗嘱:丧事从简,请把我安葬在普通百姓的墓地之侧,为逝者补白。
他还对悲悲切切的夫人说,记住!再找个好男人,补我的白。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头写编辑、记者的“神气活现,洋气十足”,与选派战地记者时他们的表现形成对比,同时也反衬出卜白对国事有担当。
B.很多读者是冲着卜白的补白文章才订、买《申报》的,可见当时卜白的影响力很大,甚至超过了鲁迅等这样的超级大文豪。
C.小说写卜白自告奋勇“补白”战地记者,策反敌人弃暗投明,既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又使人物形象更加饱满。
D.小说写卜白宁愿饿肚子也要设法买好茶来喝,既表现了他的特殊嗜好,也为下文订亲一段中他的幽默埋下伏笔。
【小题2】小说写卜白痴迷京剧并为梅兰芳“补台”有哪些作用?请简要说明。
【小题3】文章以“卜白”为题有何精妙之处?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同类题4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更夫阿韩
沈从文
我们县城里,一般做买卖的,帮闲的,够得上在他姓下加上一个“伯”字的,这证明他是有了什么德行,一般人对他已起了尊敬心。就如道门口那卖红薯的韩伯,做轿行生意的宋伯便是。
这伯字固然与头发的颜色与胡子的长短很有关系,但若你是平素为人不端,或有点痞,或脾气古板,像卖水的老杨,做包工的老赵,不怕你头发已全白,胡子起了纽纽,他们那些娘女家小孩子,还不是只赶着你背后“烂脚老杨”“赵麻子师傅”那么不客气地叫喊!你既然没有法子强人来叫一声某伯,自然也只好尽他那些人带着不尊敬的鼻音叫那不好听的绰号了。
在南门土地堂那不需出佃钱的房子住身的阿韩,打更是他的职业。五十来岁的人了,头发不白,下巴也是光秃秃的。但也奇怪,凡是他梆子夜里所响到的几条街,白天他走到那些地方时,却只听见“韩伯,韩伯”那么极亲热的喊叫。他的受人尊视的德行,要说是在打更的职务方面,这话很觉靠不住,他老爱走到城门洞下那卖包谷酒的小摊前去喝一杯。喝了归来,便颠三倒四地睡倒在那土地座下。哪时醒来,哪时就将做枕头的那个梆取出来,比敲木鱼念经那大和尚还不经心,到街上去乱敲一趟。有时二更左右,他便糊里糊涂“乓,乓,乓乓”连打四下;有时刚敲着三下走到道台衙门前时,学吹喇叭的那些号兵便已在辕门前“哒——哒——”鼓胀着嘴唇练音了。
这种不知早晚的人,若是别个,谁家还再要他来打更?但大家却知道韩伯的脾气,从没人教训他。最多有个把刻薄点儿的人,笑笑地说一句“老忘晕了的韩伯”罢了。那时,他必昂起头来,看看屋檐角上的阴白色天空,“哦!亮了!倒看不出……”接着只好垂头丧气地扛着他那传家宝慢慢地踱转去睡觉。走过杨喜喜摊子前,若是杨喜喜两口子已开了门,在那里揉面炸油条了,见了他,喜喜屋里人很随意地叫一声“韩伯,喝碗热巴巴的猪血去!”他便不客气地在那脏方桌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没有像守城的单二哥那样,每月月终可到衙门去领什么饷银。他吃喝的,就是靠到他打更走过的各户人家——也可说听过他胡乱打更的人家去讨捐。南街这一段虽说没有很多户口,但讨捐来的却已够他每夜喝四两包谷烧的白酒了。他今天这家取点明天那家取点来度日,估计到月底便打了一个圈子。当他来时,你送他两个铜元,他接过手来,口上是“道谢,道谢”,一拐一瘸地走出大门。遇到我们对门张公馆家,一进屋就是几升白米,他口上也还只会说“道谢,道谢”。要钱不论多少,而表示感谢则一例用“道谢”两字。
我们这一段街上大概是过于接近衙门的缘故吧,别的地方大嚷捉贼的当儿,我们这一节却听不到谁家被盗过一次。有时,我们家晚上忘了关门,他便乓乓地一直敲到我们院子中来,把我们全家从梦中惊醒。“呵呵!太太,少爷,张嫂,你们今夜又忘记闩门了!”这个“又”字,可想而知我们大院子不知他敲着梆进来过几多次了!他的这种喊声起时,把我们一家人都弄得在被单中发笑。这时妈必叫帮我们的张嫂赶紧起来闩大门,或者要我起来做这事。
“韩伯,来做什么?前几天不是才到这要钱!”顽皮的六弟,老爱同他开玩笑,见他一进门,就拦着他。“不是,不是,不是来讨更钱。太太,今天不知道是哪里跑来一个瘦骨伶精的叫化子,倒在聂同仁铺子前那屠桌下坏掉了。可怜见,肚皮凹下去好深,不知有几天不曾得饭吃了!一脑壳癞子,身上一根纱没有,翻天睡到那里。这少不然也是我们街坊上的事,不得不理,我才来化点钱,好买副匣子殓他抬上山去。可怜,这也是人家儿女!”他每遇到所打更的这一段街上发生了这么一类事情时,便立即把这责任放到自己肩上来,认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洒着走到几家大户人家来化棺木钱;而结实老靠,又从不想在这事上叨一点光,真亏他!
过年来了。这时的韩伯,他不像别人那么愁眉苦眼摆布不开的样子;也不必为怕讨债人上门,终日躲来躲去。他的愉快程度,简直同一个享福的小孩子一样。走到这家去,几个粑粑;走到那家去,一尾红鱼;而钱呀,米呀,肥的腊肉呀,竟无所不有。他的所费就是进人家大门时提高嗓子喊一声“贺喜”!
土地堂前照例有陈乡约来贴一副大红对联。那对联左边是“烧酒水酒我不论”,右边便对“公鸡母鸡只要肥”。这对子虽然旧,但还俏皮,加之陈乡约那一笔好颜字,纸又极大,因此过路的无有不注意一下。阿韩虽认不到什么字,但听到别人念那对子多了,也能“烧酒水酒,汾酒苏酒”地读着。他眉花眼笑地念,总觉得这对子有一半是为他而发的。
这几天的韩伯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是一个什么人了。每日里提着一个罐子,放些鱼肉,一拐一瘸地颠到城头上去找单二哥对喝。喝得个晕晕沉沉,又踉跄颠簸着归来。遇到过于高兴,不忍遏止自己兴头时,也会用指头轻轻地敲着又可当枕头又是家业的竹梆,唱两句“沙陀国老英雄”。这半月来韩伯也不要什么人准可,便正式停了十多天工。
1926年5月4日作于窄而霉小斋
(选自《沈从文作品集·第八卷》,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
A.对卖水的老杨、做包工的老赵,人们不在他的姓下加“伯”字,而对胡乱打更的阿韩大家却尊称为“韩伯”,对比中足见老杨、老赵的德行不好。
B.虽然阿韩受到大家的尊敬,但他也有不好的脾气,大家不敢招惹他,因此他的更打得不好,大家也不敢教训他。
C.喜喜屋里人很大方地叫阿韩吃热猪血,阿韩却不客气坐下来,说明阿韩不拘礼数。
D.阿韩这个人不如单二哥,单二哥守城凭劳动挣饷银,而阿韩胡乱打更混饭吃。
E. 小说通过对社会底层小人物阿韩“言”与“事”的记叙,表现了他心地善良的美德。
【小题2】小说主人公阿韩的形象有哪些特点?请简要概括。
【小题3】小说中写到“土地堂”有什么作用?请联系全文概括分析。

同类题5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玉卿嫂(节选)

白先勇

不知怎的,我老觉得这两姐弟跟别人很不一样。比如说吧,胖子大娘也还不是有一个干弟弟叫狗娃的,可是她对他一点也不热络,一径骂他做臭小子,狗娃向她讨些我们厨房的剩锅巴要吃一顿臭骂,才捞到几包;可是玉卿嫂对她干弟弟却是相差得天远地远。

平日玉卿嫂是连一个毫子都舍不得用的。我妈的赏钱,她自己替人家织毛衣、绣鞋面赚来的工钱,一个子一个子全放进柜子里一个小漆皮匣子中,每次到了月尾,我就看见她把匣子打开,将钱抖出来,数了又数,然后仔仔细细地用条小手巾包好揣到怀里,拿到庆生那儿去。

每次玉卿嫂带我到庆生那里,一进门她就拖着庆生到窗口端详半天,一径问着他这几天觉得怎么样?睡得好不好?天亮咳得厉害不厉害?为什么还不拿棉袄出来,早晚着了凉可怎么是好?天凉了,吃些什么东西?怎么不买斤猪肝来炖炖?菠菜能补血,花生牛肺熬汤最润肺——这些话连我都听熟了。

玉卿嫂真是什么事都替庆生想得周周全全的,垫褥薄了,她就拿她自己的毡子来替他铺上;帐子破了洞,她就仔仔细细地替他补好;她帮他钉纽子,做鞋底,缝枕头囊——一切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情,她总要亲自动手。要是庆生有点不舒服,她煎药熬汤的那份耐性才好呢,搅了又搅,试了又试。有一次庆生感了风寒,五卿嫂盘坐在他床上,拿着酱油碟替庆生在背上刮痧时,我直听到她刮了多久就问了多久:“痛不痛?我的手太重了吧?你难过就叫,噢?”忽儿她拿着汗巾子替他揩汗,忽儿她在他背上轻轻地帮他揉搓,体贴得不得了。

玉卿嫂对庆生这份好是再也没说了,庆生呢,要是依顺起来,也算是百般迁就了,玉卿嫂说一句他就应一句。然而我老觉得他们两个人还是有点不对劲,不知怎么的,玉卿嫂一径想狠狠地管住庆生,好像恨不得拿条绳子把他拴在她裤腰带上,一举一动,她总要牢牢地盯着。庆生的手动一下,她的眼珠子就转一下,我本来一向觉得玉卿嫂的眼睛很俏的,但是当她盯着庆生看时,闪光闪得好厉害,嘴巴闭得紧紧的,却有点怕人了。庆生常常给她看得发了慌,活像只吃了惊的小兔儿,一双眸子东窜西窜,似乎是在躲什么似的。我一个人来和庆生玩还好些,我们下着棋有谈有笑,他一径露着一嘴齐垛垛的牙齿,好好看。

要是玉卿嫂端坐在旁边,他不知怎么搞的,马上就紧张起来了,心老是安不下来,时不时就拿眼角去瞟玉卿嫂一下,要是发现她在盯着他,他就忙忙垂下眼皮,有时突地两只手握起拳头,我看到他手背的青筋都暴起来了。说起来也怪得很,庆生虽然万分依从玉卿嫂,可是偶尔他却会无缘无故为些小事跟玉卿嫂拗得不得了,两人僵着,默默地谁也不出声,我那时夹在中间最难过了,闷得好像透不过气来似的,只听得他们呼吸得好重。

有一件事情玉卿嫂管庆生管得最紧了,除了买东西外,玉卿嫂顶不喜欢庆生到外面去。为了这件事,庆生也和玉卿嫂闹过好几次别扭。我最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妈到姑婆那儿去了。玉卿嫂带了我往庆生那儿,庆生不在屋里,我们在他房里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来,玉卿嫂一看见他马上站起来劈头劈脸问道:“到哪里去来?”

“往水东门外河边上荡了一下子。”庆生一面脱去外衣,低着头答道。

“去那里做什么?”玉卿嫂的眼睛盯得庆生好紧,庆生一直没有抬起头来。

“我说过去荡了一下子。”

“去那么久?”玉卿嫂走到庆生身边问着他,庆生没有出声。玉卿嫂接着又问:一个人——?” 她的声音有点发抖了。

“这是什么意思?当然一个人!”庆生侧过脸去咳了几声躲开她的目光。

“我是说——呃——没有遇见什么人吧?”

“跟什么人讲过话没有?”

“真的没有?”

庆生突然转过脸来喊道:“没有!没有!没有!——”

庆生的脸涨得好红,玉卿嫂的脸却变得惨白惨白的,两个人嘴唇都抖——抖得好厉害,把我吓得不敢出声,心里直纳闷。他们两人怎么一下子变得一点也不斯文了呢?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用胖子大娘对待干弟弟狗娃的行为与玉卿嫂对待干弟弟庆生的行为相对比,“相差得天远地远”突出了玉卿嫂对庆生的关爱之深。
B.玉卿嫂平时不太花钱,她将工钱一个子一个子存放在柜子里,到了月尾又将钱抖出来,数了又数,这说明她很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
C.玉卿嫂对庆生的一举一动,总要牢牢地盯着,这反映出玉卿嫂很疼爱庆生,总怕他出意外。
D.小说所写的为家常小事,富有生活气息,通过细节刻画,将玉卿嫂对庆生的关怀体贴融入平常小事的叙述之中,凸显姐弟情深,令人感动。
【小题2】小说中的“我”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
【小题3】有人说,玉卿嫂对她干弟弟庆生前后的表现矛盾,这样设计不合情理;有人则不以为然。请谈谈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