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库 高中语文

题干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雪窗帘

迟子建

坐在下铺靠窗位置的是一个老女人,我上车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里了。她的头发已经白了多半,看上去六十左右,穿灰棉袄,扎一块深蓝色的头巾,带着一只篮子。她似乎怕别人不小心踢着那篮子,时常地往下望上几眼。她大约是不常出门的,像小孩子一样用指甲刮开车窗上的霜花,不停地朝外张望着。她的自言自语声引得我忍不住想笑。比如她轻声嘀咕:“这荒郊野外的还亮着灯,这不是给鬼照亮的嘛。”这电线杆子可真多啊,隔不远就一个。这电是从哪里走的呢?”

一个胖乎乎、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说他要睡觉,让老女人赶快让开。老女人从裤兜里掏出票来。她的票是这张铺位的,千真万确。很快,列车员过来了。她听明了事情原委后,对老女人说:“这事情怪不了别人,你不换票,火车开出半小时后,就等于放弃了对这铺的权利。这铺已经卖给人家了。”“那我上哪里坐着呀?”她颤着声问。“坐边座上吧。”列车员说,“没别的办法了。”

老女人落下了眼泪,提着篮子来到边座上。她看了一眼那贴着车厢壁立着的座儿,说:“它立着我可怎么坐呀?七仙女的屁股也坐不稳定呀!”她的话引来一片笑声。列车员一伸手把那弹簧座拉了下来,说:“这是可以活动的座,你一起身就自动立起来了!”老女人把篮子放到窄窄的桌上,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用手护着那只篮子。一个年轻人叹了口气,说:“唉,可惜我买的是上铺,您也爬不上去,要不我就让给您得了。”

这时从靠近门口的地方走过来一个穿驼色毛衣的男人,他看上去有六十左右了,戴一副老花镜,手中提着一份报纸。他对年轻人说:“我是下铺的,我能爬到上铺去,你让老太太睡我的铺,我睡你的不就行了吗?”

那年轻人听了老人的话连连摆着手说:“你这么大岁数了,我可不能让你到上铺去,万一磕碰着怎么办?”

“我天天早晨都打太极拳,什么毛病都没有,别说爬上铺了,就是上树都没问题!”老人拍着胸脯说。

“那可不行,万一有闪失,我可负担不起!”那人的脸涨红了,借口上厕所,逃之夭夭。老头叹了一口气,说:“不诚心让铺,装什么好人啊。”说完,回自己的铺位了。有个抱小孩的妇女说:“我带着孩子睡在下铺,可是小孩子离不开我,不认别人,我要是在家,她奶奶搂着她睡都不行。她不认生的话,我就让你和她睡一个铺了。”我犹豫了一下,轻声对她说:“要不你和我睡一个铺,你睡前半宿?”“姑娘,不用你费心了,我能坐着,不就是一宿吗?”先前我还有些紧张,她的话竟使我一阵轻松。我说:“要不我睡前半宿,后半宿你睡?”车厢突然暗了下来。我睡不着,不时地翻身探头看一眼老女人,她依然端端正正地坐着,样子就像一个用心听讲的学生。我终于在黎明前连续睡了三四个小时。醒来见她依然把手搭在篮子上,端正地坐着。我不由得心生羞愧。我跳下中铺,对她说:“大娘,到我的铺上休息一会儿吧,篮子我帮您看着。”

她用微弱的声音说:“这一宿都挺过来了,就快到站了,不麻烦你了。”她的话使我无地自容。我觉得喉咙那里热辣辣的,仿佛着了火。

天色渐渐地亮了。经过了一夜寒冷的旅行,车窗积满了厚厚的霜雪,仿佛挂了一幅严严实实的雪窗帘。老女人又开始用指甲去刮霜花了,那声音“嚓嚓”响着,就像刀在割着我的心,让我感到阵阵疼痛。

抱小孩的妇女过来了,她对老女人满怀歉意地说:“原想着和孩子早点起来让你去躺躺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一觉就睡到天亮了。这时,又有几个旅客过来让她去自己的铺位躺一会儿。老女人回答大家的话总是一个内容:“这一宿都挺过来了,就要到站了,不用了。”

前方就要到青杨树车站了,那是老女人下车的地方。她的腿已经麻木了,走得很迟钝,踉跄着,像是拼尽全力在拖着两条腿走。她挎着的那只篮子,也跟着她踉跄着。

我坐在老女人坐过的边座上,透过她刮开的那道明净的玻璃,望着那个小小的站台。她终于下了火车。她把蓝围巾系到头上了,缩着身子在站台上张望着。火车启动了,她的身影很快就被甩在车后,甩在一片苍茫的白雪中,模糊了,不见了。而我所坐的座位,还残存着她的体温,那么的热,可我却觉得周身寒冷,从未有过的寒冷。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最恰当的一项是(   )
A.小说叙述了一个来自乡下的老女人,由卧铺票却因为不知换票流程,导致自己的铺位被一个中年人强行占据而无人相助的不幸遭遇。
B.小说除了用环境、动作、语言等描写手法外,还用了对比手法塑造人物,如老女人和中年男人的对比,中年男人和列车员的对比等。
C.老女人喋喋不休地表达着自己对一些事物的看法和疑问,比如窗外一闪而过的电线杆、车厢上的弹簧边座等,这表现了她幽默风趣的性格。
D.小说语言细腻,意蕴丰富,如结尾些老女人的座位“那么的热”,可我却觉得“周身寒冷”,在冷热对比中突出了“我”复杂的心理感受。
【小题2】这篇小说以“雪窗帘”为题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小题3】有人说迟子建的小说在寒冷和感伤中,总能让人体会到一种温暖,给人以希望。这篇小说 是如何通过人物表现“温暖”的?请你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8-02-02 03:04:15

答案(点此获取答案解析)

同类题1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水袖之痛
肖复兴
胡文阁是梅葆玖的徒弟,近几年名声渐起。作为梅派硕果仅存的男旦演员,胡文阁的声名无疑沾了梅派的光。当然,他自己很努力,唱得确实不错。六年前,我第一次看他的演出,是在长安剧院,梅葆玖和他前后各演一折《御碑亭》。坦率地讲,说韵味,他还欠火候,和师傅有距离;单说声音,他要比师傅更亮也更好听,毕竟他正值当年。
其实,我对胡文阁的兴趣,不仅在于他的梅派男旦的声名和功力,还因为听他讲了自己的一件往事。
20世纪80年代,他还不到二十岁,在西安唱秦腔小生,却痴迷京戏,痴迷梅派青衣,便私下向名师李德富先生学艺。青衣的唱腔当然重要,水袖却也是必须苦练的功夫。四大名旦中,水袖舞得好的,当数梅程二位。水袖是青衣的看家玩意儿,它既可以是手臂的延长,载歌载舞;又可以是心情的外化,风情万千。那时候,不到二十岁的胡文阁痴迷水袖,但和老师学舞水袖,需要自己买一匹七尺长的杭纺做水袖。这一匹七尺长的杭纺,当时需要22元,正好是他一个月的工资。
为了学舞水袖,花上一个月的工资, 也是值得的。而且,对于一个学艺者,也算不上什么。但关键问题是,那时候,胡文阁的母亲正在病重之中——他很想在母亲很可能是一辈子最后一个生日的时候,给母亲买上一件生日礼物。但是,他已经没有钱给母亲买生日礼物了。在水袖和生日礼物两者之间,他买了七尺杭纺做了水袖。他想得很简单——年轻人,谁都是这样,把很多事情想得简单了——下个月发了工资之后,再给母亲买件生日礼物补上。
在母亲的病床前,他把自己的想法对母亲说了。已经不会讲话的母亲嘶哑着嗓子,“呃呃”地不知在回答他什么。然而,无情的病魔没有给胡文阁补上母亲生日礼物的机会。母亲去世了,他才明白,世上有的东西是补不上的,就如同落到地上的叶子,再也无法如鸟一样重新飞上枝头。三十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胡文阁都非常后悔。水袖,成为他的心头之痛,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永远拔不出来的刺。
胡文阁坦白道出自己的心头之痛,让我感动。我们也常常会面临类似的事情。在我们的人生旅途中,事业、爱情、婚姻、子女……我们觉得每件事都比父母重要。即使在母亲病重的时刻,胡文阁还觉得自己的水袖更重要呢。
都说人年轻时不懂爱情,其实,年轻时是不懂亲情。爱情,总还要去追求,亲情只要伸手接着就是,是那么轻而易举。问题是,胡文阁还敢于面对自己年轻时的浅薄,坦陈内疚——多少孩子吃凉不管酸,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父母的地方,没有什么心痛之感,而是将那一根刺当成绣花针,为自己绣出美丽的图画。
想起我的父母,我常常会涌出无比惭愧的心情,因为在我年轻的时候,一样觉得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父母总是被放在了后面。记得当初母亲从平房搬进新楼之后,已年过八十,腿脚不利索,我生怕她下楼不小心会摔倒,便不让她下楼。母亲去世之前,一直想下楼看看家前面新建起来的元大都公园,总是兴致很高地对我说:“听说那里种了好多月季花!”正是伏里天,我对她说:“天凉快点儿再去吧。”谁想,没等到天凉快,母亲突然走了。那时候,总以为父母可以长生不老地永远陪伴着我们。我们就像蚂蟥一样,趴在父母的身上,理所当然地吸吮着他们身上的血。
我不知道,如今的胡文阁站在舞台上舞动水袖的时候,会不会在一瞬间想起母亲。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听到他讲述自己这件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之后,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电视里,再看到他舞动水袖的时候,我总有些走神,忍不住想起他的母亲,也想起我的母亲。
(原载《今晚报》)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篇写胡文阁作为梅派男旦的声名和功力,目的是为下文写他的心头之痛做铺垫。
B.胡文阁决定先买水袖再给母亲买生日礼物,主要原因就是他觉得亲情容易得到,所以可以暂时不必在乎。
C.作者写到许多年轻人对待亲情和对待自己的事情的不同态度,意在表明,胡文阁的“心头之痛”,并非个别现象,从而增强文章的现实意义。
D.作者在写胡文阁时,融入了自己的切身体会,使文章情感更加厚重感人,也更能引发读者深思。
【小题2】从修辞的角度赏析划线“而是将那一根刺当成绣花针,为自己绣出美丽的图画”一句。
【小题3】结合全文,说说文章标题“水袖之痛”的作用。

同类题2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下坡或者上坡
从县政府往东走,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当然也可以这样说,从国税局往西走,是一条长长的上坡路。两种说法,指的是同一条道路。人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同一个事物,至少会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乍一听,好像是矛盾的,是相反的,仔细琢磨,其实是一回事儿。立场不同,视角不同,说法自然就不会相同嘛。
从县政府到国税局之间那条长长的下坡路,几天前发生了一场交通事故,把我和我的朋友老周都牵扯进去了。
老周曾经是我的同事,两个人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坐对面,关系相当密切。十几年前“下海”热的时候,老周义无反顾地下去了,开办了一个律师事务所。如今,老周的事业红红火火,连奥迪都开上了。我呢,还窝在原先的那个部门。当然也“进步”了,不过跟老周相比,我的“进步”可以忽略不计。
老周不忘旧交,忙里偷闲,会主动来电话,约我出去小聚。去的是老地方,农家菜馆。
那个黄昏跟往常一样,老周亲自开车来接我。跟往常不一样的是,在那个下坡路的中间地段,我们发现前面路边上围了一群人。老周把车停下了。
老周说:“肯定是交通事故。”说完,老周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我坐着没动。我不想管这种闲事,弄不好会管出一身麻烦的。这样的例子我见到的不少,听到的更多。原本是一种美德,可很多人都被自己的美德弄得焦头烂额……
我正胡思乱想着,老周回到车上,从公文包里拿出纸和笔,匆匆地写着什么。
我说:“老周,别管闲事。”老周没有抬头,边写边说:“不管不行,弄不好有生命危险。”我知道自己拖不住老周的后腿。他认准要做的事,谁反对都不行。当年“下海”的时候就是这样。
我心里有点儿不踏实,跟老周一起下了车。我看见柏油路上躺着一个白发的老人,脑袋上有血,手上也有。跟我想象的一样,肇事司机逃走了。没逃走的是一群围观的看客。事不关己,看看又何妨呢?何况,看过以后,他们至少会捡到一个话题,跟别人说来说去,还可以发几声感慨,加几句议论,甚至还可以骂骂娘。
老周走到白发老人身边,扶起了他的上半身,把纸和笔都递给他,说:“老人家,你签个字,证明我不是肇事的司机。签完字,我送你上医院。”老人的神志还算清醒,他看了老周一眼,点点头,接过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注意到,老人的手有些颤抖,字写得歪歪扭扭,而且,还把手上的血蹭到那张“证明”上去了。
这时候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不同的声音。
一个声音说:“救人要紧,签哪门子字呢?”又一个声音说:“快点吧,出了人命谁负责?”还有一个声音说:“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哇。”老周一声不吭。我不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我倒是有些愤愤不平。一大群人没一个肯动手帮忙的,现在倒说起风凉话了。
我们把老人送进了医院。还好,伤势不算太重。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一下。恰好,老人的儿子也赶到了,住院的事情,让他去安排吧。
老人的儿子是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人,脸色很阴,似乎有些愤怒。他没去安排住院的事,而是瞪着眼睛走到我们身边,说:“怎么回事儿?”老周把前后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皮夹克沉默不语,他的表情很怪,似乎不相信老周的话,又似乎是将信将疑。屋子里的空气僵硬了。老周轻轻叹了口气,把“证明”拿出来给他看。皮夹克低着头看“证明”,看了很久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冷冰冰的字:“那就,谢谢啦。”说完,一转身走了,连老周的姓名都没想起问一下。老周不是肇事司机,他心里是不是特别失望呢?
我对皮夹克非常不满。什么人呀?人家帮了你父亲,你就用这种态度来对人家?老周长长吁了一口气,突然在我的胸脯上擂了一拳,大声说:“走,我们到富丽华大酒店,一醉方休!”富丽华是本地最高档的酒店,我和老周还从来没有一起去过呢。
我很纳闷儿,老周怎么变得如此兴奋呢?
【小题1】下列对小说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两项是
A.小说开头说去农家菜馆聚会,为结尾老周决定改去最高档的富丽华酒店“一醉方休”埋下伏笔,以突出老周做成好事后的兴奋之情。
B.小说中的“我”反对老周救人,反映了“我”的世故与冷漠,说明本质上“我”与车祸现场的“看客”没有什么区别。
C.小说描写老人在“证明”上签字时的情形,说明老人可能伤得很重,突出抢救老人的紧迫性,也自然引出了围观者的一番议论。
D.小说描写“皮夹克”的行为,既验证了老周坚持让老人签“证明”行为的正确性,也批评了国人的某种阴暗心理的劣根性。
E. 小说没有明确表明“我”的身份,而是通过对“我”的言行及处事方式的描写,暗示“我”是县政府机关的干部。
【小题2】小说中的老周具有怎样的性格?请简要分析。
【小题3】小说描写了老周救助车祸中受伤的老人又坚持让老人在证明他不是肇事司机的字条上签名的故事。有人赞同老周的做法,认为老周救助他人时注意保护自己;也有人反对老周的做法,认为老周救助他人不应有附加条件。你的看法呢?请就你认同的一种观点加以探究。

同类题3

阅读下面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吉普车在公路上奔驰着。车窗外掠过冬日苍茫的天际,玄黄色的山峦,以及悬崖上垂持着的白色的冰凌……

二十年没回故乡了。走时是兵,现在是炮兵师政委。

故乡,你好,我回来了。

前面出现了一座小镇。

他猛一怔。

你一定记起了什么?

噢,是的。

他让司机把车停在镇子对面的公路边上。

他下了车,走过一座石桥,来到了镇子上。

他静静地立在街口,望着。小镇,是我。二十多年了,你一定不会认出我是谁。

他把军大衣往紧裹了裹,向那个他一眼就认出来的地方走去。

这是一座小学校。

他悄悄地立在校门口,胆怯地向里面瞄了一眼,脸上立刻不由自主地显出一种敬畏的神色,就像当年他第一次站在这里一样。

是的,二十几前,你来这里时,还是个孩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背着一卷缀满补丁的铺盖。当你站在这校门口的时候,就像穿越过撒哈拉大沙漠的一个来自原始部落里的虔诚的穆斯林,站在耶路撒冷的神殿前……唉,那时这学校其实是多么简陋!大门哪有这么排场?只不过是一个土豁子(围墙缺口)罢了。围墙也是土的,上面缀满了不安生的手脚所留下的坑坑洼洼。现在呢?看看,这大门和围墙都是一色青砖砌起,多气派!

他咧开嘴巴笑着,呆呆地望了一阵操场上喧闹的孩子,然后用手指头揩了揩眼角,离开了校门口。

他开始绕着学校的围墙走。一边走,一边仔细地往墙根下瞅着。

还在吗?那个我曾像小狗一样爬过的下水洞!

他走着走着,一下子呆住了。

一点也不错,就是那个洞,那个下水洞。二十年过去了,这个洞几乎还原样地保存着,似乎专门等着他今天来重访。

刹那间,那热闹的锣鼓声、丝弦声、秦腔……又在你的耳边骤然间响起来。校园的大操场上正唱戏。

校门的土豁子成了“剧院”的入场口,被剧团雇来的本镇的一些彪形大汉把守着。

同学们都看戏去了,就你一个人踯躅在街头。你没有那三毛钱去买一张票。那锣鼓和丝弦的喧闹,那笑语哗然的人声,那激昂慷慨的戏文,撩拨着你的心。

突然,你一下子记起了那个下水洞。

唉,我当时是怎样从眼前这个洞里爬进去的呀!又黑又脏,臭烘烘。

灾难在我从洞那边一伸出头就降临了。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一下子扣在了我头上。我脑子“轰”地一声,觉得整个世界都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当我挣扎着企图像泥鳅一般溜掉时,另一只大手已经揪住了我的一只耳朵。

我被那无情的手从洞子里拉出来,拉在了人山人海的操场上。揪住耳朵的人是镇子上肉铺里的焦二,腰圆膀阔,满脸栽着葛针般的硬须。

“你这个混场的贼溜子……”焦二揪着我的耳朵拉着我走。

我的耳朵疼得就像要掉下来似的,但还不敢吭声,更不敢哭。我只是小声地央告着,不要让他把我交到学校。但焦二大声喊叫说非要把我交给校长本人不可!

我被这无情的手揪扯着耳朵,走过一长溜吆喝声四起的小吃摊。

“焦二,你又造什么薛呀!你把这娃娃的耳朵都快揪下来了!”一个妇女的声音。

“这小子不买票,从水洞里钻进来。哼,叫我给逮住了!”

“手放开!”

“怎?”焦二叫了一声,手立即松开了。——因为被硬塞进了一个烫热的菜包子。

焦二笑了,顾不得其它,烫得两只手来回倒腾着那个包子,嘴“扑扑”地吹着,似乎一下子忘记了我。

一只湿热的手在我的头上摩挲了一下。

“你怎不买票钻水洞子呢?”卖菜包子的大嫂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怜悯。

在朦胧的蒸气中,我看见了一张慈祥的脸。

“我……没有钱。”

“念书娃娃?”

 “嗯。我就是这学校的。”

一只热腾腾的包子递到了我面前。我不接但被硬塞到了手里。接着,又是那只温热的、母性的手在我头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泪水顿时像浓雾一般模糊了的我眼睛……

他用模糊的泪眼出神地望着这个二十多年前蒙难的地方,耳边依然响着焦二和卖菜包子大嫂的声音——“不要给学校交,你把娃娃放了!”

“哈呀,人家剧团出钱雇我焦二,我怎能不给人家尽职尽心哩!”

“屁!甭吆喝了!给!我不信这热包子还塞不住你个猪嘴巴!”

“哈哈哈……”

焦二吃着包子,回过头说:“你这个小子还站着干什么?去吧……”

政委望着无边的黄色的山峦,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哦,我的故乡,我的小镇,我的下水洞,我的焦二大叔,我的卖菜包子的大嫂,我的逝去的童年……

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然后向那个下水洞投去最后的一瞥,转身走向街道。

“菜包子哎——”前面传来一声悠长的女孩子的喊叫声。

他的眼前蓦地闪现出一张慈祥的妇女的脸。

他快步走向前去,来到卖零吃的摊子前。卖包子的呢?

他终于发现了她。是一个脸像山丹丹花一般好看的姑娘。

“多少一个?”

“七分钱一个,你要几个?”

“你妈妈是干啥的?”他竟然这样问她。

姑娘一愣。她说:“我妈是邮电局的干部,你认识我妈?”

“噢……不认识。我买四个。”他为自己的唐突而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他拿着四个热腾腾的菜包子,穿过小石桥,回到车上。

吉普车重新又奔驰在咸榆公路上。车窗外依然闪过冬日那苍茫的天际,玄黄色的山峦,以及悬崖上垂挂着的白色的冰凌——这凝固了的激情!

(作者:路遥,有删改)

【小题1】赏析小说中画线的两处景物描写。
【小题2】简要分析卖包子的大婶的形象。
【小题3】小说中的叙述人称有什么特点?这样处理有什么好处?
【小题4】“小镇上”“下水洞”“菜包子”这三个短语,哪个更适合作这篇小说的题目?请简述理由。

同类题4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问题。

表 妹

林斤澜

矮凳桥街背后是溪滩,那滩上铺满了大的碎石,开阔到叫人觉着是不毛之地。幸好有一条溪,时宽时窄,自由自在穿过石头滩,带来水草野树,带来生命的欢喜。

滩上走过来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前边的挎着个竹篮子,简直有摇篮般大,里面是衣服,很有点分量,一路拱着腰身,支撑着篮底。后边的女人空着两手,几次伸手前来帮忙,前边的不让。前边的女人看来四十往里,后边的四十以外。前边的女人不走现成的小路,从石头滩上斜插过去,走到一个石头圈起来的水潭边,把竹篮里的东西一下子控在水里,全身轻松了,透出来一口长气,望着后边的。后边的走不惯石头滩,盯着脚下,挑着下脚的地方。前边的说:

“这里比屋里清静,出来走走,说说话……再呢,我要把这些东西洗出来,也就不客气了。”

说着就蹲下来,抓过一团按在早铺平好了的石板上,拿起棒槌捶打起来,真是擦把汗的工夫也节约了。

看起来后边的是客人,转着身于看这个新鲜的地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水倒是清的,碧清的……树也阴凉……石头要是走惯了,也好走……”

“不好走,一到下雨天你走走看,只怕担断了脚筋。哪有你们城里的马路好走。”

“下雨天也洗衣服?”

“一下天呢,二十天呢。就是三十天不洗也不行。嗐,现在一天是一天的事情,真是日日清,月月结。”

客人随即称赞:

“你真能干,三表妹,没想到你有这么大本事,天天洗这么多。”

主人微微笑着,手里捶捶打打,嘴里喜喜欢欢的:

事情多着呢。只有晚上吃顿热的,别的两顿都是马马虎虎。本来还要带子,现在托给人家。不过洗完衣服,还要踏缝纫机。”

客人其实是个做活的能手,又做饭又带孩子又洗衣服这样的日子都过过。现在做客人看着人家做活,两只手就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把左手搭在树杈上,右手背在背后,都要用点力才在那里闲得住。不觉感慨起来:

 “也难为你,也亏得是你,想想你在家里的时候,比我还自在呢。”

主人放下棒槌,两手一刻不停地揉搓起来:

“做做也就习惯了。不过,真的,做惯了空起两只手来,反倒没有地方好放。乡下地方,又没有什么好玩的,不比城里。”

客人心里有些矛盾,就学点见过世面的派头,给人家看,也压压自己的烦恼:

“说的是,”右手更加用力贴在后腰上,“空着两只手不也没地方放嘛。城里好玩是好玩,谁还成天地玩呢。城里住长久了,一下乡,空气真就好,这个新鲜空气,千金难买。”

单夸空气,好比一个姑娘没有什么好夸的,单夸她的头发。主人插嘴问道:

“你那里工资好好吧?”

提起工资,客人是有优越感的,却偏偏埋怨道:

“饿不死吃不饱就是了,连奖金带零碎也有七八十块。”

“那是做多做少照样拿呀!”

“还吃着大锅饭。”

“不做不做也拿六七十吧?”

“铁饭碗!”

客人差不多叫出来,她得意。主人不住手地揉搓,也微微笑着。客人倒打起“抱不平”来:

“你好脾气,要是我,气也气死了,做多做少什么也不拿。”

“大表姐,我们也搞承包了。我们家庭妇女洗衣店,给旅店洗床单,给工厂洗工作服都洗不过来。”

“那一个月能拿多少呢?”客人问得急点。

主人不忙正面回答,笑道:

“还要苦干个把月,洗衣机买是买来了,还没有安装。等安装好了,有时间多踏点缝纫机,还可以翻一番呢!”

“翻一番是多少?”客人急得不知道转弯。主人停止揉搓,去抓棒槌,这功夫,伸了伸两个手指头。

客人的脑筋飞快转动:这两个手指头当然不会是二十,那么是二百……听着都吓得心跳,那顶哪一级干部了?厂长?……回过头来说道:

“还是你们不封顶好,多劳多得嘛。”

“不过也不保底呀,不要打算懒懒散散混日子。”

客人两步扑过来,蹲下来抓过一堆衣服,主人不让,客人已经揉搓起来了,一边说:

“懒懒散散,两只手一懒,骨头都要散……乡下地方比城里好,空气第一新鲜,水也碧清……三表妹,等你大侄女中学一毕业,叫她顶替我上班,我就退下来……我到乡下来享几年福,你看怎么样?”

(选自《十月》1984年第6期,有删改)

请简要分析表姐这一人物形象。

同类题5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各题。
出纳
岺燮钧
周嘉根是社办厂里的老会计,起先做的是出纳。
周嘉根瘦高,能被一阵风吹倒。他吃鱼嫌腥,放了生姜、黄酒,吃的时候还要闻一闻。他在鱼肚子边挑一筷,夹点鱼肉沫子,放到嘴边尝一尝,就算是吃过了。偶然夹一整块鱼肉,近着眼,把大刺拔了,细刺也拔了,进嘴前再端详一番,才放到舌头上,细细地抿着,半晌才吃下去。
周嘉根太瘦了,像芦柴棒。有一时,时兴乔其纱,老婆给他做了一件短袖。他不喜欢,嫌乔其纱太薄,肋骨都印出来了。老婆直摇头:只有你这种奇人,大热天的还嫌衣裳薄!他出门,都穿得熨熨贴贴的,都是自己熨的。有一回老婆帮他熨,他嫌裤缝不直,又重熨。
他出门是一辆老凤凰,老凤凰骑了很多年了。若有一个螺帽松了,必得整辆车都拧拧。别人家的车都是锈迹斑斑,只有他的老凤凰一泥不沾,链条上的润滑油滋滋润润的。他出门必问老婆,门关紧了吗?钥匙有没有多旋几下?只一次,骑出了半里路,他又问老婆,老婆犹豫了一下。他一路念叨,骑了又半里,结果还是回来了。
他做出纳,管的是钱粮。所谓钱粮,是工资和饭票。每个月的工资都得从他手上过。他不是现数的,必得一份份码好,装进信封,写上名字和数目。不多也不少,他才觉得心安。
一天临下班时,他收拾钱粮,饭票是对的,但钱多了十块。他细细想,今天有哪些人来买过饭票,是不是谁多给了?不由得自言自语:咋钱多了?对面的老会计笑笑,多总比少好,说不定漏记了。他笑笑:那倒也是。可是心里总过不去。晚上吃饭,碗也不拿,筷也不拔。老婆见他痴痴的,问他咋的,他只说多了钱。老婆嘀咕:我还以为少了……
第二天到了厂里,他若有所待。遇到张三,张三向他笑笑,他想问:昨天买饭票是不是多给钱了?他心里问了,但嘴只嗫嚅了一下,没说出口。去食堂吃饭,他边吃边看,耳朵探测着,看李四是否在说钱少了。他还特意去各个车间转了转,大家都问的是工资什么时候发。那这十块钱到底怎么多出来的?以前也有过,但过一会就明白了。这一回,还是糊涂账。发呆时,老会说,那就算了。他想,怎么算呢?这十块钱,算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老会计说:你先放着,万一有错失的时候,可以抵上去,我做出纳的时候,也有小零小碎的。他“哦”了下,但还是有点生气。生谁的气?生自己的气。他自做出纳以来,都是清清楚楚干干净净的。
回到家,老婆正在煎鱼。“买什么鱼!”“你不吃,我们会吃。”老婆懒得理他。他把老凤凰推到门口擦洗。老婆把鱼搬到桌上,瞟了他一眼:又没脏,擦什么擦。他也不睬她,自把覆水板拆下来,用刷子刷。老婆拿了碗筷走过来:覆水板本来就是挡泥巴的,你洗那么干净干吗!
这时,儿子满脸汗水的冲进来,老婆一把攥住他:臭小子,钱呢?儿子惊诧:什么钱?老婆道:这学期学校里结算下来多的钱啊,不是有十块五毛吗?儿子说,我给我爹了啊。周嘉根喝道:乱说,哪里给我了? 儿子擦擦脸:我本来想给你的,你不在,我就拉开抽屉把十块钱放里面了,五毛钱买了吃的了。
周嘉根走过来,板着脸道:晚饭不用吃了。他一把掀掉儿子的椅子,让儿子站门外去。老婆纳闷:他到底把钱交给你了没有?周嘉根冷着脸道:出纳的抽屉是小孩子可以随便抽的吗?老婆劝道:又没少钱,你干吗这样!周嘉根恶声恶气道:为了这多出的十块钱,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出纳,你以为多了是好事啊?!老婆“哼”了一下,自管把儿子拉回来。他厉声喝道:以后再到厂里去,我打断你的腿。推开碗盏,站起来,不吃了。
老婆知道他脾气,也不睬他。等到要收拾饭桌时,看见他在里间熨裤脚管,嚷了句:饭还吃不吃?兀自洗碗去了。
(摘自《宁波日报》2017年8月8日,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最恰当的一项是(  )
A.文章欲扬先抑,前半部分指出了周嘉根在生活中的迂腐和与众不同,后半部分则肯定了他在工作中一丝不苟和严肃认真。
B.第五段文字承上启下,既承接了第一段对周嘉根职业的简要介绍,又引起对人物做出纳的具体描写,让读者深刻认识人物。
C.画线句诙谐幽默,运用语言、动作、神态、对比等描写地展现了十块钱给周嘉根带来的心理压力和妻子对此事的不屑一顾。
D.周嘉根把自行车的覆水板拆下来清洗的做法,说明他想借此排解内心的郁闷,同时说明这是一个遇事便六神无主的人。
【小题2】周嘉根具有怎样的性格特点?请简要分析概括。
【小题3】小说的主要人物是周嘉根,作者用很大篇幅写人物的日常生活习惯。作者为什么这样处理?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