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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小题。
孙姨和梅娘
史铁生
柳青的母亲,我叫她孙姨,曾经和现在都这样叫。这期间,有一天我忽然知道了,她是三四十年代一位很有名的作家——梅娘。
最早听说她,是在1972年底。那时我住在医院,已是寸步难行;每天惟两个盼望:一是死,一是我的同学们来看我。同学们都还在陕北插队,快过年了,纷纷回到北京,每天都有人来看我。有一天,他们跟我说起了孙姨。
“谁是孙姨?”
“瑞虎家的亲戚,一个特棒的老太太。”
“以前政治运动里被打倒过,现在连工作也没有。”
好在那时我们对政治运动已经有了理解。时代正走到接近巨变的时刻了。
“她的女儿在外地,儿子病在床上好几年了。”
“她只能在外面偷偷地找点活儿干,养这个家,还得给儿子治病。”
“可是邻居们都说,从来也没见过她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瑞虎说,她要是愁了,就一个人在屋里唱歌。”
“等你出了院,可得去见见她。那老太太比你可难多了。”
那时我们都还不知道她是梅娘,或者不如说,我们都还不知道梅娘是谁:我们这般年纪的人,那时对梅娘和梅娘的作品一无所知。历史常就是这样被割断着、湮灭着。梅娘好像从不存在。一个人,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光竟似消散得无影无踪。一个人丰饶的心魂,竟可以沉默到无声无息。
两年后我见到孙姨的时候,历史尚未苏醒。
某个星期天,我摇着轮椅去瑞虎家——东四六条流水巷,一条狭窄而曲折的小巷,巷子中间一座残损陈旧的院子。我的轮椅进不去,我把瑞虎叫出来。春天近午时分阳光尤其明媚,我和瑞虎就在他家门前的太阳地里聊天。那时的北京处处都很安静,巷子里几乎没人,惟鸽哨声时远时近,或者还有一两声单调且不知疲倦的叫卖。这时,沿街墙,在墙阴与阳光的交界处,走来一个老太太,尚未走近时她已经朝我们笑了。瑞虎说这就是孙姨。瑞虎再要介绍我时,孙姨说:“甭了,甭介绍了,我早都猜出来了。”她嗓音敞亮,步履轻捷,说她是老太太实在是因为没有更恰当的称呼吧,转眼间她已经站在我身后抚着我的肩膀了。那时她五十多接近六十岁,头发黑而且茂密,只是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深,刀刻的一样。她问我的病,问我平时除了写写还干点什么?她知道我正在学着写小说,但并不给我很多具体的指点,只对我说:“写作这东西最是不能急的,有时候要等待。”倘是现在,我一定就能听出她是个真正的内行了:二十多年过去,现在要是让我给初学写作的人一点衷告,我想也是这句话。她并不多说的原因,还有,就是仍不想让人知道那个云遮雾障的梅娘吧。
她跟我们说笑了一会儿,拍拍我的肩说“下午还有事,我得做饭去了”,说罢几步跳上台阶走进院中。瑞虎说,她刚在街道上干完活回来,下午还得去一户人家帮忙呢。“帮什么忙?”“其实就是当保姆。”“当保姆?孙姨?”瑞虎说就这还得瞒着呢,所以她就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当保姆,越远越好,要不人家知道了她的历史,谁还敢雇她?
我写到这儿,再从记忆中去看那条小巷,不由得已是另外的景象——阳光暗淡下去,鸽子瑟缩地蹲在灰暗的屋檐上,春天的风卷起尘土,卷起纸屑,卷起那不死不活的叫卖声在小巷里流窜;一个伛背弓腰的老人在奋力地打扫街道。
孙姨有三个孩子,一儿两女。儿子和小女儿得的是一样的病,残酷的是,这种病总是在人二十岁上下发作。她的一儿一女都是活蹦乱跳地长到二十岁左右,忽然病倒,虽四处寻医问药,但终告不治。这样的母亲可怎么当啊!这样的孤单的母亲可是怎么熬过来的呀!这样的在外面受着歧视、回到家里又眼睁睁地看着一对儿女先后离去的母亲,她是靠着什么活下来的呢?靠她独自的歌声?靠那独自的歌声中的怎样的信念啊!我真的不敢想象,到现在也不敢问。
如今,我经常在想起我的母亲的时候想起孙姨。我想起我的母亲在地坛里寻找我,不由地就想起孙姨,那时她在哪儿并且寻找着什么呢?
又过了几年,梅娘的书重新出版了,她送给我一本,并且说“现在可是得让你给我指点指点了”,说得我心惊胆战。不过她是诚心诚意这样说的。她这样说时,我第一次听见她叹气,叹气之后是短暂的沉默。往事如烟,年轻的梅娘已是耄耋之年了,这中间,她本来可以有多少作品问世呀。
现在,柳青定居在加拿大。柳青在那儿给孙姨预备好了一切,孙姨去过几次,但还是回来。那儿青天碧水,那儿绿草如茵,那儿的房子宽敞明亮,房子四周是果园,空气干净得让你想大口大口地吃它。孙姨说那儿真是不错,但她还是回来。
她现在一个人住在北京。我离她远,又行动不便,不能去看她,不知道她每天都做些什么。有两回,她打电话给我,说见到一本日文刊物上有评论我的小说的文章,“要不要我给你翻译出来?”再过几天,她就寄来了译文,手写的,一笔一画,字体工整,文笔老到。
瑞虎的姐姐时常去看看孙姨,帮助做点儿家务事。我问她:“孙姨还好吗?”她说:“老了,到底是老了呀,不过脑子还是那么清楚,精神头旺着呢!”
(取材自史铁生《记忆与印象》)
【注释】①梅娘(1920—2013):现代女作家,本名孙嘉瑞,多写婚姻恋爱题材,表达女性追求独立、自由的思想。上世纪40年代,与张爱玲有“南玲北梅”之誉。
【小题1】下列对文章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一个特棒的老太太”中的“特棒”一词是对孙姨逆境中生活态度的赞美,也是为了引起作者见她的兴趣。
B.“一个人丰饶的心魂,竟可以沉默到无声无息”表现出作者对梅娘的文学成就竟已不为人知的感慨和叹惋。
C.作者“再从记忆中去看那条小巷”,看到的是自己现在对孙姨遭遇的理解,更是她因历史原因而多舛的命运。
D.孙姨叹息之后的沉默充满了对自己身世遭际的无奈:现在已经是作者这一代作家的时代了,自己已经过时。
【小题2】请概括初次见面时孙姨留给作者的印象。
【小题3】作者为何会在文中提到自己的母亲?
【小题4】本文的题目也作“回忆梅娘”。你觉得和此处的题目比,哪一个更好?为什么?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8-02-18 10:0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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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题3

阅读下面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一)

二十岁,我的两条腿残废了。除去给人家画彩蛋,我想我还应该再干点别的事,先后改变了几次主意,最后想学写作。母亲那时已不年轻,为了我的腿,她头上开始有了白发。医院已明确表示,我的病目前没法治。母亲的全副心思却还放在给我治病上,到处找大夫,打听偏方,花了很多钱。她倒总能找来些稀奇古怪的药,让我吃,让我喝,或是洗、敷、熏、灸。“别浪费时间啦,根本没用!”我说。我一心只想着写小说,仿佛那东西能把残疾人救出困境。“再试一回,不试你怎么知道会没用?”她每说一回都虔诚地抱着希望。然而对我的腿,有多少回希望就有多少回失望。最后一回,我的胯上被熏成烫伤。医院的大夫说,这实在太悬了,对于瘫痪病人,这差不多是要命的事。我倒没太害怕,心想死了也好,死了倒痛快。母亲惊惶了几个月,昼夜守着我,一换药就说:“怎么会烫了呢?我还总是在留神呀!”幸亏伤口好起来,不然她非疯了不可。

后来她发现我在写小说。她跟我说:“那就好好写吧。”我听出来,她对治好我的腿也终于绝望。“我年轻的时候也最喜欢文学,”她说,“跟你现在差不多大的时候,我也想过搞写作,”她说,“你小时候的作文不是得过第一吗?”她提醒我说。我们俩都尽力把我的腿忘掉。她到处给我借书,顶着雨或冒了雪推我去看电影,像过去给我找大夫、打听偏方那样,抱了希望。

三十岁时,我的第一篇小说发表了,母亲却已不在人世。过了几年,我的另一篇小说又侥幸获奖,母亲已离开我整整七年了。

【小题1】关于母亲,选文写了两件事,请分别加以概括。
【小题2】选文按______顺序组织材料。
【小题3】揣摩下列句子所包含的感情。
⑴母亲惊惶了几个月,昼夜守着我,一换药就说:“怎么会烫了呢?我还总是在留神呀!”
⑵她到处给我借书,顶着雨或冒了雪推我去看电影,像过去给我找大夫、打听偏方那样,抱了希望。
⑶过了几年,我的另一篇小说又侥幸获奖,母亲已离开我整整七年了。
【小题4】从选文可以看出母亲对“我”怎样的感情?

同类题5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文后各题

我家附近有一座荒废的古园,围墙残败但仍坚固,失魂落魄的那些岁月里我摇着轮椅走到它眼前。四处无人,寂静悠久,寂静的我和寂静的墙之间,膨胀和盛开着野花,膨胀和盛开着冤屈。我用拳头打墙,用石头砸它,对着它落泪、喃喃咒骂,但是它轻轻掉落一点儿灰尘再无所动。天不变道亦不变。老柏树千年一日伸展着枝叶,云在天上走,鸟在云里飞,风路草丛,野草一代一代落子生根。我转而祈求墙,双手合十,创造一种祷词或谶语,出声地诵念、求它给我死,要么还给我能走路的腿……但睁开眼,伟大的墙还是伟大地矗立,墙下呆坐一个不被神明过问的人。空旷的夕阳走来园中,若是昏昏睡去,梦里常掉进一眼枯井,井壁又高又滑,喊声在井里嗡嗡碰撞而已,没人能听见,井口上的风中也仍是寂静的冤屈。喊醒了。看看还是活着,喊声并没惊动谁,并不能惊动什么,墙上有青润的和干枯的苔藓,有蜘蛛细巧的网,死在半路的蜗牛身后拖一行鳞片似的脚印,有无名少年在那儿一遍遍记下的3.1415926 ……

在这墙下,某个冬夜,我见过一个老人。记忆和印象之间总要闹出一些麻烦:记忆对我说未必是在这墙下,但印象总是把记忆中的那个老人搬来这墙下,说就是在这儿。……雪后,月光朦胧,车轮吱吱唧唧轧着雪路,是园中唯一的声响。这么走着,听见一缕悠沉的箫声远远传来,在老柏树摇落的雪雾中似有似无,尚不能识别那曲调时已觉其悠沉之音恰好碰住我的心绪。侧耳屏息,听出是《苏武牧羊》。曲终,心里正有些凄怆,忽觉墙影里一动,才发现一个老人盘腿端坐于墙下的石凳,黑衣白发,有些玄虚。雪地和月光,安静得也似非凡。竹箫又响,还是那首流放绝地、哀而不死的咏叹。原来箫声并不传自远处,就在那老人唇边。也许是气力不济,也许是这古曲一路至今光阴坎坷,箫声若断若续并不高亢,老人颤颤的吐纳之声亦可悉闻。一曲又尽,老人把箫管轻横腿上,双手摊放膝头,看不见他是否闭目。我惊诧而至感激,一遍遍听那箫声和箫声断处的空寂,以为是天谕或是神来引领。

那夜的箫声和老人,多年在我心上,但猜不透其引领指向何处。仅仅让我活下去似不必这样神秘。直到有一天我又跟那墙说话,才听出那夜箫声是唱着“接受”,接受限制。接受残缺。接受苦难。接受墙的存在。哭和喊都是要逃离它,怒和骂都是要逃离它,恭维和跪拜还是想逃离它。失魂落魄的年月里我常去跟那墙谈话。是,说出声,以为这样才更虔诚或者郑重,出声地请求,也出声地责问,害怕惹怒它就又出声地道歉以及悔罪,所谓软硬兼施。但毫无作用,谈判必至破裂,我的一切条件它都不答应。墙,要你接受它,就这么一个意思反复申明,不卑不亢,直到你听。直到你不是更多地问它,而是听它更多地问你,那谈话才称得上谈话。

我一直在写作,但一直觉得并不能写成什么,不管是作品还是作家还是主义。用笔和用电脑,都是对墙的谈话,是如吃喝拉撒睡一样必做的事。搬家搬得终于离那座古园远了,不能随便就去,此前就料到会怎样想念它,不想最为思恋的竟是那四面矗立的围墙;年久无人过问,记得那墙头的残瓦间长大过几棵小树。但不管何时何地,一闭眼,即刻就到那墙下。寂静的墙和寂静的我之间,野花膨胀着花蕾,不尽的路途在不尽的墙间延展,有很多事要慢慢对它谈,随手记下谓之写作。

(节选自史铁生《墙下短记》)

【小题1】联系全文,对作者笔下“墙”的含义理解错误的一项是(  )
A.荒废古园的围墙。
B.作者遭受的不幸。
C.难于突破的陈旧的思想观念。
D.人生道路上种种限制、残缺、苦难。
【小题2】对第一自然段写自己“掉进一眼枯井”这一梦境作用的分析不正确的两项( )
A.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掉进一眼枯井”的梦境,实际上是作者生活中经常遭受的挫折不幸的反映。
B.井壁又高又滑,上面有苔藓、蜘蛛网、死在半路的蜗牛,这表现了作者面对不幸的绝望心理。
C.喊声没人能听见,井口上的风中仍是寂静的冤屈,表现了作者遭遇不幸后的心态:认为自己不被人理解,不被命运眷顾。
D.墙上“有无名少年在那儿一遍遍记下的3.1415926”,表明作者在苦难中只能借这样的演算消磨时光。
【小题3】对黑衣白发的老人和《苏武牧羊》的曲子在文中作用的分析不正确的两项是( )
A.《苏武牧羊》的曲子流露出苏武流放绝地的悲哀与痛苦,他人的痛苦让作者感到快意。
B.《苏武牧羊》的曲子弥漫着哀而不死的抗争精神,营造出高亢顽强的氛围,鼓起了作者战胜不幸的勇气。
C.苏武、老人都遭受了苦难,这使作者想到,不幸和苦难并非自己所独有,而是普遍存在的。
D.苏武、老人最终都战胜了苦难,这给作者以启示,成为作者思考怎样面对不幸和苦难的动因。
E.遭遇了巨大不幸的青年作者面对苦难选择了逃避,他听老人听箫是为了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