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库 高中语文

题干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奴隶的心

巴金

“我的祖先就是奴隶!”有一天,彭骄傲地对我说

我有许多朋友,他们都对我讲过他们的祖先。他们都得意地说:“我的祖先里有不少的奴隶呢!”直至我的生活里出现了彭。

彭的来历,我不知道。我跟他做朋友,大半是因为感激他在汽车快要挨到我的身子时拉过我一把。

一天晚上他忽然来到我的房里。这个学期我已经迁出校外了。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很舒适的屋子,是在楼上,从窗里可以望见学校的校前的马路, 还有那个新辟的小高尔夫球场。

“郑,你知道中国现在有多少奴隶?”他用他那低•沉的声音问我。

“大概有几百万吧。”我淡淡地回答,这个数目是否正确,我也不知道,不过对几天曾听见一个朋友说过。我对于这些问題,素来就不关心。

“几百万?实际上何止几千万!”彭的声音变得苦恼了。

“你也有奴隶吗?”他不客气地问。

我昂然回答道:“像我这样的人当然有奴隶,在我家里就有十六个奴隶!”

听了我的话,他冷笑了一声。他的眼光里没有尊敬,没有羡幕。对于一个领有十六个奴隶的人,居然加以蔑视。这大概是妒嫉罢。因为据他的经济情形看来,他当然不会有奴隶。于是我同情地问他:“你家里大概也有奴隶罢。”

出乎我的意料,这一次他的眼光里充满了骄傲。他昂然说:“我的祖先就是奴隶!”他叙说这个,好像在叙说一个功绩。

“然而你在大学里读书……”我不肯相信他的话。

“奴隶的后人就不应该在大学里读书吗?”他散慢地问,“我看你的祖先也不见得就不是奴隶罢。”

我跳了起来,好像头上受了鞭打。我认为我受了大的侮辱。我向着他走去,站在他面前,气愤地看着他“你以为我的祖先跟你的一样吗?不,决不。告诉你,我的父亲有十六个奴隶,我的祖父有八个奴隶,我的曾祖有四个奴隶,再数上去,我的祖先还有更多的奴隶呢!”

我想他一定是妒嫉到发狂了,便忍不住笑起来。

他的脸上现出了愤怒的表情,“你笑,笑什么?……在你的华丽的房屋内,温暖的被窝中,你知道些什么呢?你知道你的奴隶是怎样生活的吗?我很骄傲我的祖先是奴隶,是的,我很骄傲。固然我的祖父被人诬为窃贼而上吊,我的父亲代人受罪病死在狱中,我的母亲被人奸污,但是你能够说他们身上有什么污点吗?他们害过什么人吗?”他的话说得更急了,“是的,你会嘲笑他们,你会鄙视他们。要是你能够知道他们的心啊!他们的黄金似的心,在你们那般人中间是找不出来的!”

我记起了他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惊疑地问:“彭,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的命?我也是一个奴隶所有主,你为什么不让我给汽车碾死呢?”

他苦笑着,半晌不作声,然后温和地说:“大概我还有这颗奴隶的心吧!” 我静静地望着他。他看见我不说话,便解释道:“把自己的幸福完全抛弃,去给别人谋幸福。为了别人甘愿把自己的性命牺牲,一点也不悔恨:这就是所谓奴隶的心罢。这颗心我的祖先传给我的祖父,祖父传给父亲,父亲又传给我了。”

他用手指指着胸膛。我望过去,我仿佛看见颗鲜红的大心在他的胸膛里跳动。 我又回头看自己的胸膛。我的漂亮的法兰绒上衣遮住了一切。

我连这颗奴隶的心也没有!也许我竟是全然没有心的人。我被羞愧、恐怖、 悲哀、昏乱压倒了。我的眼前出现了许多幅悲惨的图画。我仿佛觉得我在陷害人家的祖父,让人家的父亲代我受刑,奸污人家的母亲……我不觉惊恐地叫了起来。

“郑,什么事?你在叫什么? ”他温和地问。

我半晌说不出话,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毕业后几年,我有了三十二个奴隶,他们忠心地服侍我们一家人。我快乐,我满足。我早把彭忘得干干净净了。

有一天我和妻在花园里纳凉,五个奴隶在旁边伺候。我翻阅当天的报纸,偶尔在新闻栏里发现一则枪毙革命党人的记事。这个革命党人的姓名,跟彭的姓名相同。

(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这篇小说超越现实而又时时映照现实,具有较强的艺术虚拟性与象征性,这种独特的思想表达方式也形成了本文蕴藉深沉的艺术风格。
B.小说题为“奴隶的心”,这“心”在彭那里具有完全不同的正面含义,是一种甘愿牺牲自我为他人谋幸福的精神,这也是彭救我的原因。
C.和彭相比,“我”连一颗奴隶的心也没有,“我”为此感到羞愧、恐怖、 悲哀、昏乱,这说明“我”本质不坏,也向往拥有一颗“奴隶的心”。
D.在回答是否拥有奴隶的问题时,“我”和彭的神情都是“昂然”的, 这两个“昂然”的原因各异,但意思相同,二人都为自己的回答感到骄傲。
【小题2】彭的话给了“我”很深的触动,可“我”最终却并没有改变,生活又重回旧路。请结合文本分析原因。
【小题3】小说主体部分已彭和“我”的对话为主,这种叙述方式有哪些好处?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9-04-20 10:35:52

答案(点此获取答案解析)

同类题1

阅读下面的文段,完成各小题。
一个多月前,我还在北京,听人讲起一位艺术家的事情,我记得其中一个故事是讲艺术家和狗的。据说艺术家住在一个不太大的城市里,隔壁人家养了小狗,它和艺术家相处很好,艺术家常常用吃的东西款待它。“文革”期间,城里发生了从未见过的武斗,艺术家害怕起来,就 逃到别处躲了一段时期。后来他回来了,大概是给人揪回来的,说他“里通外国”,是个反革命, 批他,斗他,他不承认,就痛打,拳打脚踢,棍棒齐下,不但头破血流,一条腿也给打断了。批斗结束,他走不动,让专政队拖着他游街示众,衣服撕破了,满身是血和泥土,口里发出呻唤。认识的人看见半死不活的他都掉开头去。忽然一只小狗从人丛中跑出来,非常高兴地朝着他奔去。它亲热地叫着,扑到他跟前,到处闻闻,用舌头舔舔,用脚爪在他的身上抚摸。别人赶它走,用脚踢,拿棒打,都没有用,它一定要留在它的朋友的身边。最后专政队用大棒打断了小狗的后腿,它发出几声哀叫,痛苦地拖着伤残的身子走开了。地上添了血迹,艺术家的破衣上留下几处狗爪印。艺术家给关了几年才放出来,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几斤肉去看望那只小狗。邻居告诉他,那天狗给打坏以后,回到家里什么也不吃,哀叫了三天就死了。
听了这个故事,我又想起我曾经养过的那条小狗。是的,我也养过狗,那是 1959 年的事情,当时一位熟人给调到北京工作,要将全家迁去,想把他养的小狗送给我,因为我家里有一块草地,适合养狗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的儿子也很高兴。狗来了,是一条日本种的黄毛小狗, 干干净净,而且有一种本领:它有什么要求时就立起身子,把两只前脚并在一起不停地作揖。这本领不是我那位朋友训练出来的。它还有一位瑞典旧主人,关于他我毫无所知。他离开上海回国,把小狗送给接受房屋租赁权的人,小狗就归了我的朋友。小狗来的时候有一个外国名字, 它的译音是“斯包弟”。我们简化了这个名字,就叫它做“包弟”。
包弟在我们家待了七年,同我们一家人处得很好。它不咬人,见到陌生人,在大门口吠一阵,我们一声叫唤,它就跑开了。夜晚篱笆外面人行道上常常有人走过,它听见某种声音就会朝着篱笆又跑又叫,叫声的确有点刺耳,但它也只是叫几声就安静了。它在院子里和草地上的时候多些,有时我们在客厅里接待客人或者同老朋友聊天,它会进来作几个揖,讨糖果吃,引起客人发笑。日本朋友对它更感兴趣,有一次大概在 1963 年或以后的夏天,一家日本通讯社到我家来拍电视片,就拍摄了包弟的镜头。又有一次日本作家由起女士访问上海,来我家做客, 对日本产的包弟非常喜欢,她说她在东京家中也养了狗。两年以后,她再到北京参加亚非作家紧急会议,看见我她就问:“您的小狗怎样?”听我说包弟很好,她笑了。
我的爱人萧珊也喜欢包弟。在三年困难时期,我们每次到文化俱乐部吃饭,她总要向服务员讨一点骨头回去喂包弟。
1962 年我们夫妇带着孩子在广州过了春节,回到上海,听妹妹们说,我们在广州的时候,
睡房门紧闭,包弟每天清早守在房门口等候我们出来。它天天这样,从不厌倦。它看见我们回来,特别是看到萧珊,不住地摇头摆尾,那种高兴、亲热的样子,现在想起来我还很感动,我仿佛又听见由起女士的问话:“您的小狗怎样?”
“您的小狗怎样?”倘使我能够再见到那位日本女作家,她一定会拿同样的一句话问我。她的关心是不会减少的。然而我已经没有小狗了。
(节选自《小狗包弟》)
作者在篇首写一位艺术家和狗的故事,有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