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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阅读下文,完成各题。

龙湖游记

陈忠实

⑴踏上游艇,在清湛湛的湖面上划行,一缕缕清凉湿润的风迎面拂过,把满身三伏酷暑的溽热顿时荡涤光净,从头到脚从外到里都是一种期待里的舒服。我似乎还不尽兴,忍不住撩起水来,搓了胳膊又洗了脸,便融入这水天一色的湖了。

⑵水是湛蓝湛蓝的水。天是湛蓝湛蓝的天。眼前的水看不到边际,远处的水被灰白的水汽遮住了蓝色,与目力所能及的同样呈现着灰雾的蓝天相接相融。一叶小艇泛在这与天相接的水面上,很容易让人产生海的迷幻,尤其是对我这样意识和习惯里储存着黄土高原和杂生着荆棘野草榆树的坡岭的人,漂浮在这样无边无际的水面上,往往会产生风平浪静的海的错觉。然而,这确凿是湖。

⑶后来我不再发生湖与海的混淆性错觉了。湖里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蒲苇,小艇在蒲苇丛中的狭窄水道上缓缓划行,不时有鸟儿从蒲苇丛中飞出,又有鸟儿沉落其中,偶尔能听到幼雏混乱一团的叫声,可以猜想是争夺食物的颇为激烈的本能的叫声。无法想象,这密不透风的蒲苇丛林里,有多少双鸟儿在自由地繁衍后代。这种鸟在我并不陌生,我的家乡灞河边的苇子林丛是它们的福地,叫声不大优美,是比较单调的“呱呱呱”的粗声,当地人就因其叫声称作“苇呱呱鸟”。一个苇字,标明了它生存繁衍的独特领地——苇丛。这湖里的苇丛更是难得的一方自由领地了,首先不担心安全,没有如曾经的我一样捣乱的孩童掏取鸟蛋。

⑷在蒲苇丛里相间着的大块水面上,有通体白亮的鹭鸶悠然浮游,它们总是双双成对,一会儿游远了,一会儿聚拢并行了。我无意间捕捉到一个瞬间即逝的画面,一只鹭鸶张开翅膀从水面跃起,不偏不倚落在另一只鹭鸶的背上,又滑落到水里去了,被踏了一下的鹭鸶抖一抖身子,似乎没有在意,又并头游动着。还有几只野鸭,显然缺乏鹭鸶的优雅风度,却洋溢着活泼的天性,不时把头伸入水中又冒出来,争先恐后,左右穿梭,自然都是在水里捕捉小鱼小虾等食物。几种叫不上名字的小鸟,从空中掠过,有一种背上是一抹鲜艳的红色,瞬间就消失了。

⑸小艇从苇丛中出来,又进入野生的荷花丛中。许是得了这好水和好水下的好泥的滋养,硕大的荷叶遮罩着水面,红色白色粉红粉白的荷花竞相开放,开放的荷花和含苞待放的花蕾都是出奇的硕大。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水面上,真有仙境里的沉醉了。我便想到,无论密不透风的苇丛,无论花香扑鼻的荷花,当是适宜所有职业所有年龄的男女驾舟散漫的好去处。进入苇丛和荷花丛中,得意的事和烦恼的事都会被荡涤出心胸,获得一分娴静和爽快。

⑹直到我如此沉迷的时候,仍然不敢相信这一方好水是在河南淮阳大地上。不单是我孤陋寡闻,更在我多年来偏颇的心性,以为和我住地相邻的省份大同小异,就把兴趣偏向于那些自然景观奇特的边远地域,大漠荒原、海洋冰山、少数民族聚居的山寨、野狼游走的草原、寸草不生蠓虫难觅的生命禁区的盐湖……此刻,我甚至有某种懊悔,竟不知和我相邻的中原河南淮阳,有这样一方好水——龙湖。

⑺湖以龙命名,也是这一方好水所系的悠远到神话时代的神秘历史。传说伏羲从我的家乡渭河边来到这里寻求更广阔的发展天地,神农氏也在这里教民稼穑,陈胜在这儿建立第一个农民政权,更有诸多文人墨客如李白苏轼等都留下不朽诗篇。在我尤为惊喜的收获,是陈姓氏族的源头就在这里。这龙湖在夏代称为陈,到西周时,在龙湖上建城立国为陈国。随之以国名为姓氏,便有了陈姓。十多年前我在广州的陈氏家谱园里获悉,陈姓源自舜的后裔所在的陈国,却不知具体方位,今天竟然一脚踏进陈姓始祖所在的陈国的门槛了,无意间完成了一次最久远的寻根,顿然觉得和淮阳亲近到有亲情相系了。

⑻龙湖有好水。《诗经•陈风》有赞美龙湖的诗章: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彼泽之陂,有蒲与茼;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把龙湖上这些水生花草能铸进《诗经》,可以猜想肯定是这龙湖的风景激发了作者的诗兴,留下这生动的诗章。我在龙湖蒲苇丛荷花丛中的忘情和沉醉,和几千年前《诗经•陈风》的作者相通,只是我笨拙,吟诵不出一首诗来,仅留笔记一篇,聊以尽兴。

【小题1】作者发生“湖”与“海”的错觉的原因是_________________
【小题2】请对第⑷段的描写进行赏析。
【小题3】对文本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
A.第⑶段写鸟儿们的叫声反衬了湖水的静谧。
B.第⑸段从视觉、听觉、嗅觉立体地展现荷花的姿态。
C.第⑹段用边远地域的奇特景观来衬托龙湖是“一方好水”。
D.文章运用托物言志的手法表达作者的感情。
【小题4】从全文看,作者赞美龙湖的理由有: _________________
【小题5】文章最后引用《诗经》作结的好处是_________________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9-05-08 01:5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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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题1

阅读下文,并回答问题。
在河之洲
陈忠实
①东过渭河,田堰层迭的渭北高原,在灰云和浓雾里隐隐呈现出独特的风貌,无论立陡的垴(nǎo),无论舒缓的漫坡,都被青葱葱的麦子覆盖着,如此博大深沉,又如此舒展柔缦,无法想象仅仅在两个月之前的残破与苍凉,顿然发生对黄土高原深蕴不露的神奇伟力的感动。
②我的心绪早已舒展欢愉起来,却不完全因为满川满原的绿色的浸染和撩拨,更有潜藏心底的一个极富诱惑的企盼,即将踏访2000多年前那位“窈窕淑女”曾经生活和恋爱的“在河之洲”了。确切地说,早在几天之前朋友相约的时候,我的心里就踊跃着期待着,去看那块神秘莫测的“在河之洲”。
③在河之洲,在哪条河边的哪一块芳草地上,曾经出现过一位窈窕淑女,而且演绎出千古诵唱不衰的美丽的爱情诗篇?神秘而又圣洁的“在河之洲”,就在我的心底潜存下来。我现在就奔着那方神秘而又圣洁的芳草地来了。
④远远便瞅见了黄河。黄河紧紧贴着绵延起伏的群山似的断崖的崖根,静静地悄无声息地涌流着。黄河冲出禹门,又冲出晋陕大峡谷,到这里才放松了,温柔了,也需要抒情低吟了,抖落下沉重的泥沙,孕育出渭北高原这方半晓秀美的河洲。这是令人一瞅就感到心灵震颤的一方绿洲,顿然便自惭想象的狭窄和局限。这里坦坦荡荡铺展开的绿莹莹的芦苇,左望不见边际,右眺也不见边际,沿着黄河也装饰着黄河竟有3万多亩,那一派芦苇的青葱的绿色所蕴聚的气象,在人初见的一瞬便感到巨大的摇撼和震颤。我站在坡坎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方自少年时代就潜存心底的“在河之洲”,完全不及现实的洽川之壮美。
⑤芦苇正长到和我一般高,齐刷刷,绿莹莹,宽宽的叶子上绣积着一层茸茸白毛,纯净到纤尘不染。我漫步在芦苇荡里青草铺垫的小道上,似可感到正值青春期的芦苇的呼吸。我自然想到那位身姿窈窕的淑女,也许在麦田里锄草,在桑树上采摘桑叶,在芦苇丛里聆听鸟鸣,高原的地脉和洽川芦荡的气颤,孕育出窈窕壮健的身姿和洒脱清爽的质地,才会让那个万众景仰的周文王一见钟情,倾心求爱。我便暗自好笑少年时期自己的无知与轻狂,好逑的君子可是西周的周文王啊,那里还有比他更能称得起君子的君子呢!一个君王向一个锄地割麦采桑养蚕的民间女子求爱,就在这莽莽苍苍郁郁葱葱的芦苇荡里,留下《诗经》开篇的爱情诗篇,萦绕在这个民族每一个子孙的情感之湖里,滋润了2000余年,依然在诵着吟着品着咂着,成了一种永恒。
⑥雨下起来了。芦苇荡里白茫茫一片铺天盖地的雨雾,腾起排山倒海般雨打苇叶的啸声,一波一波撞击人的胸膛。走到芦苇荡里一处开阔地时,看到一幅奇景,好大的一个水塘里,竟然有几十个人在戏水,男人女人,年轻人居多,也有头发稀落皮肉松弛的上了年岁的人。这个时月里的渭北高原,又下着大雨,气温不过十度,那些人只穿泳衣在水塘里戏闹着,似乎不可思议。这是一个温泉,名处女泉,大约从文王向民间淑女求爱之前就涌流到今天了。温泉蒸腾着白色的水汽,像一只沸滚的大锅,一团一团温热湿润的水汽向四周的芦苇丛里弥漫,幻如仙境。洽川人得了这一塘好水,各夏都可以尽情洗浴了,自古形成一个风俗,女子出嫁前夜,必定到处女泉净身,真是如诗如画。温泉自地下冒涌出来,冲起沙粒,对浴者的皮肤冲击搓磨,比现代浴室超豪华设施美妙得远了。在洽川,这样的泉有多起,细如蚁穴,大如车轮。《水经注》等多种典籍都有生动具体的描绘。现在成了各地旅客观尝或享受沙浪浴的好去处了。
⑦这肯定是我见过的最绝妙的温泉了,也肯定是我观赏到的最壮观最气魄的芦苇荡了,造化给缺雨干旱的渭北高原赐予这样迷人的一方绿地一塘好水,弥足珍贵。我在孙犁的小说散文里领略过荷花淀和芦苇荡的诗意美,前不久从媒体上看到有干涸的危机,不免扼腕;从京剧《沙家浜》里知道江南有一气可藏匿新四军的芦苇荡,不知还有芦苇否?芦苇丛生的湿地沙滩,被誉为地球的肺。无需特意强调,谁都知道其对于人类生存不可或缺的功能。
⑧我便庆幸,在黄河滩的洽川,芦苇在蓬勃着,温泉在涌着冒着,现代淑女和现代君子,在这一方芳草地上,演绎着风流。
【小题1】第三段在全文有什么作用,试从结构和内容的角度加以分析。
【小题2】赏析文中划横线的句子。
【小题3】文章以“在河之洲”为题,具有怎样的深刻内涵?
【小题4】情怀指含有某种感情的心境,结合全文,请探究文中体现出的作者情怀

同类题2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父亲的树

陈忠实

又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原下的老家了。终于有了回家的机会,也有了回家的轻松,更兼着昨夜一阵小雨,把燥热浮尘洗净,也把自己都记不清的烦扰洗去。

进门放下挎包,先蹲到院子拔草。这是我近年间每次回到原下老家的必修课。或者说,每次回家事由里不可或缺的一条,春天夏天拔除院子里的杂草,给自栽的枣树柿树和花草浇水;秋末扫落叶,冬天铲除积雪,每一回都弄得满身汗水灰尘,手染满草的绿汁。温习少年时期割草以及后来从事农活儿的感受,常常获得一种单纯和坦然。

前院的草已铺盖了砖地,无疑都是从砖缝里冒出来的。两月前回家已拔得干干净净,现在又罩满了。我的哥哥进门来,也顺势蹲下拔草,和我间间断断说着家里无关紧要的话。我们兄弟向来就是这样,见面没有夸张的语言行为,也没有亲热的动作,平平淡淡里甚至会让人产生其他猜想,其实大半生里连一句伤害的话从来都没有说过,更谈不到脸红脖子粗的事了。世间兄弟姊妹有种种相处的方式,我们却是于不自觉里形成这种习惯性的状态。说话间不觉拔完了草,之后便坐在雨篷下说闲话,想到什么人什么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雨篷下透过围墙上方往外望去,大门外场塄上的椿树直撑到天空。记不清谁先说到这棵树,是说这椿树当属村子里现存的少数几棵最大的树,却引发了我的记忆,当即脱口而出,这是咱爸栽的树。

我便说起这棵椿树的由来。大约是在“三年困难”中最困难的一年,我正上高中,周日回到家,父亲在生产队出早工回来,肩上扛着镢头,手里攥着一株小树苗。我在门口看见,搭眼就认出是一株椿树苗子。坡地里这种野生的椿树苗子到处都有,那时椿树结的荚角随风飘落,在有水分的土壤里萌芽生根,一年就可以长到半人高的树秧子。这种树秧如长在梯田塄坎的草丛中,又有幸不被砍去当柴烧,就可能长成一棵大椿树;如若生长在坡地梯田里,肯定会被连根挖除晒干当作好柴火,怕其占地影响麦子生长。父亲手里攥着的这根椿树苗子是一个幸运者,它遇到父亲,不是被扔在门前的场地上晒干了当柴烧,而是要郑重地栽植,正经当作一棵望其成材的树,进入郑重的保护禁区。

我对父亲的一个尤为突出的记忆,就是他一生爱栽树。他是个农民,除了农作本职外,业余爱好就是栽树。我家在河川的几块水地,地头的水渠沿上都长着一排小叶杨树。地头的水渠里大半年都流淌着从灞河里引来的自流水,杨树柳树得了沃土好水的滋养,迎着风如手提般长粗长高。我的父亲还指望着在地头渠沿培植的这些杨树,能补贴家用,能供给哥和我的学杂费用。

我在每个夏天的周日从学校回到家中,便要给父亲的那棵椿树秧子浇一桶水。这树秧长得很好,新发出的嫩枝竟然比原来的杆子还粗,肯定是水肥充足的缘由。这椿树就一直长着,直到现在。每隔一段时日抽空回到老家,到门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棵椿树,父亲就站在我的眼前,树下或门口;我便没有任何孤独空虚,没有任何烦恼……

现在,在祖居的宅院里,两个年过花甲的兄弟,坐在雨篷下,不说官场商场,不议谁肥谁瘦,却于无意中很自然地说起父亲的两棵树。父亲去世已经二十五年,他经手盖的厦屋和承继的祖宗的老房都因朽木蚀瓦而难以为继,被我们拆掉换盖成水泥楼板的新房子,只留下他亲手栽的两棵树还生机勃勃,一棵满枝尖锐硬刺的皂荚树,守护着祖宗的坟墓园,一棵期望成材做门窗的椿树,成为一种心灵的感应的象征,撑立在家院门口,也撑立在儿子们的心里。

每到农历六月,麦收之后的暑天酷热,这椿树便放出一种令人停留贪吸的清香花味,满枝上都绣集着一团团比米粒稍大的白花儿,招得半天蜜蜂,从清早直到天黑都嗡嗡嘤嘤的一片蜂鸣,把一片祥和轻柔的吟唱撒向村庄,也把清香的花味弥漫到整个村庄的街道和屋院。每年都在有机缘回老家时闻到椿树花开的清香,陶醉一番,回味一回,温习一回父亲。今年却因这事那事把花期错过了,便想,明年一定要赶在椿树花开的时日回到乡下,弥补今年的亏空和缺欠。那是父亲留给这个世界也留给我的椿树,以及花的清香。

(选自《陈忠实自选散文集》,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回老家拔草常常能获得一种单纯和坦然,原因是回老家后可以把在城里的很多丧气的烦乱事统统抛掉,不必去想。
B.文中“我”和哥哥拔草和闲聊的情景,表明他们兄弟间关系平淡又真实,同时还引出下文对父亲栽树的回忆,与倒数第二段构成照应的关系。
C.从文中看,父亲栽树有两个根本原因:一是可以通过种树卖钱来补贴家用,二是能够供给哥哥和“我”上学的费用。
D.文章最后一段画线部分描写了椿树迷人的花香,但“我”却因事而错过,没能看到这美好的情景,字里行间流露出惋惜之情。
【小题2】综合全文,简要分析“椿树”这一意象在本文中的作用。
【小题3】这篇散文情感真挚,意蕴丰富。请结合文本内容,从语言、情感、手法方面谈谈你的见解。

同类题3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文后题目。
白鹿原上奏响一支老腔
我第一次看老腔演出,是前两三年的事。朋友跟我说老腔如何如何,我却很难产生惊诧之类的反应。因为尽管我在关中地区生活了几十年,却从来没听说过老腔这个剧种,可见其影响的宽窄了。开幕演出前的等待中,作曲家赵季平也来了,打过招呼握过手,他在我旁边落座。屁股刚挨着椅子,他忽然站起,匆匆离席赶到舞台左侧的台下,和蹲在那儿的一位白头发白眉毛的老汉握手拍肩,异常热乎,又与白发白眉老汉周围的一群人逐个握手问好,想必是打过交道的熟人了。我在入座时也看见了白发白眉老汉和他跟前的十多个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都是地道的关中乡村人,也就能想到他们是某个剧种的民间演出班社,也未太注意。赵季平重新归位坐定,便很郑重地对我介绍说,这是华阴县的老腔演出班社,老腔是很了不得的一种唱法,尤其是那个白眉老汉……老腔能得到赵季平的赏识,我对老腔便刮目相看了,再看白发白眉老汉,安静地在台角下坐着,我突然生出神秘感来。
轮到老腔登台了。大约八九个演员刚一从舞台左边走出来,台下观众便响起一阵哄笑声。我也忍不住笑了。笑声是由他们上台的举动引发的。他们一只手抱着各自的乐器,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小木凳,木凳有方形有条形的,还有一位肩头架着一条可以坐两三个人的长条板凳。这些家什在关中乡村每一家农户的院子里、锅灶间都是常见的必备之物,却被他们提着扛着登上了西安的大戏台。他们没有任何舞台动作,用如同在村巷或自家院子里随意走动的脚步,走到戏台中心,各自选一个位置,放下条凳或方凳坐下来,开始调试各自的琴弦。
锣鼓敲响,间以两声喇叭嘶鸣,板胡、二胡和月琴便合奏起来,似无太多特点。而当另一位抱着月琴的中年汉子开口刚唱了两句,台下观众便爆出掌声;白毛老汉也是刚刚接唱了两声,那掌声又骤然爆响,有人接连用关中土语高声喝彩,“美得很!”“太斩劲了!”我也是这种感受,也拍着手,只是没喊出来。他们遵照事先的演出安排,唱了两段折子戏,几乎掌声连着掌声,喝彩连着喝彩,无疑成为演出的一个高潮。然而,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站在最后的一位穿着粗布对门襟的半大老汉扛着长条板凳走到台前,左手拎起长凳一头,另一头支在舞台上,用右手握着的一块木砖,随着乐器的节奏和演员的合唱连续敲击长条板凳,任谁也意料不及的这种举动,竟然把台下的掌声和叫好声震哑了,出现了鸦雀无声的静场。短暂的静默之后,掌声和欢呼声骤然爆响,经久不息……
我在这腔调里沉迷且陷入遐想,这是发自雄浑的关中大地深处的声响,抑或是渭水波浪的涛声,也像是骤雨拍击无边秋禾的啸响,亦不无知时节的好雨润泽秦川初春返青麦苗的细近于无的柔声,甚至让我想到柴烟弥漫的村巷里牛哞马叫的声音……
我能想到的这些语言,似乎还是难以表述老腔撼人胸腑的神韵;听来酣畅淋漓,久久难以平复,我却生出相见恨晚的不无懊丧自责的心绪。这样富于艺术魅力的老腔,此前却从未听说过,也就缺失了老腔旋律的熏陶,设想心底如若有老腔的旋律不进响动,肯定会影响到我对关中乡村生活的感受和体味,也会影响到笔下文字的色调和质地。后来,有作家朋友看过老腔的演出,不无遗憾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的小说《白鹿原》是写关中大地的,要是有一笔老腔的画面就好了。我却想到,不单是一笔或几笔画面,而是在整个叙述的文字里如果有老腔的气韵弥漫……
直到后来小说《白鹿原》改编成话剧,导演林兆华在其中加入了老腔的演唱,让我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从此老腔借助话剧《白鹿原》登上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舞台。
后来还想再听老腔,却难得如愿。不过两年之后,我竟然在中山音乐堂再次过足了老腔的瘾。那天,无论白毛老汉,还是其他演员,都是尽兴尽情完全投入地演唱,把老腔的独特魅力发挥到最好的程度,台下观众一阵强过一阵的掌声,当属一种心灵的应和。纯正的关中东府地方的发音,观众能听懂多少内容可想而知,何以会有如此强力的呼应和感染力?我想到的是旋律,一种发自久远时空的绝响,又饱含着关中大地深厚的神韵,把当代人潜存在心灵底层的那一根尚未被各种或高雅或通俗的音律所淹没的神经撞响了,这几乎是本能地呼应着这种堪为大美的民间原生形态的心灵旋律。
我在那一刻颇为感慨,他们——无论秦腔或老腔——原本就这么唱着,也许从宋代就唱着,无论元、明、清,以至民国到解放,直到现在,一直在乡野在村舍在庙会就这么唱着,直到今晚,在中山音乐堂演唱。我想和台上的乡党拉开更大的距离,便从前排座位离开,在剧场最后找到一个空位,远距离欣赏这些乡党的演唱,企图排除因乡党乡情而生出的难以避免的偏爱。这似乎还有一定的效应,确凿是那腔自身所产生的震撼人的心灵的艺术魅力……在我陷入那种拉开间距的纯粹品赏的意境时,节目主持人濮存昕却作出了一个令全场哗然的非常举动,他由台角的主持人位置快步走到台前,从正在吼唱的演员手中夺下长条板凳,又从他高举着的右手中夺取木砖,自己在长条板凳上猛砸起来,接着扬起木砖,高声吼唱。观众席顿时沸腾起来。这位声名显赫的濮存昕已经和老腔融合了,我顿然意识到自己拉开间距,寻求客观欣赏的举措是多余的。
(取材于陈忠实的同名散文)
作者在小说《白鹿原》中并没有写到老腔,为什么本文题目却是“白鹿原上奏响一支老腔”?

同类题4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朱先生退兵

陈忠实

那天清晨,朱先生正在书房里诵读。门房老者张秀才来报告,说省府衙门有两位差人求见。朱先生头也不抬:“就说我正在晨诵。”张老秀才回到门口如实报告后,两位差官大为惊讶,随之上了火:“晨诵算什么?我这里有十万火急命令,是张总督的手谕,你问先生接不接?”张秀才再来传话“先生正在晨读,愿等就等,不愿等了请自便。”两位差官只好等着。

朱先生晨诵完毕,接了差官的信,果然是张总督的亲笔手谕。张总督信中说举事时逃跑的清廷巡抚方升,从甘肃宁夏拢集起二十万人马反扑过来,大军已压至姑婆坟扎下营寨,离西安不过二百里路,要与革命军决一死战,古城百姓将必遭涂炭。因此想请朱先生前往姑婆坟,以先生之德望,以先生与方升之交谊劝方升退兵。

朱先生看罢,对两个差人说:“儒子只读圣贤书,不晓军事,又无三寸不烂之舌,哪有回天之力!”说罢就转身走了。两个差官气得脸色骤变,气呼呼跳上车走了。朱先生听得门口清静下来,收拾行李,夹了一把黄油布伞就出了白鹿书院。午时,两位差官又驾着汽车来了,而且带来了张总督的秘书。门房老者张秀才如实相告:“走了。先生躲走了。”

傍晚时分,在张总督的总督府门前,一位背着褡裢夹着油伞的人径直往里走,荷枪实弹的卫兵横枪挡住。那人说:“我找张总督。”卫兵嘴里连续呼出五个“去去去去去!”那人就站在门口大声呼叫起张总督的名字,而且发起牢骚:“你三番两次请我来,我来了你又不让我进门。你好不仗义!”这时候一辆汽车驶到门口停下,车上跳下两个人来,顺手抽了卫兵一记耳光,转过身就躬下腰说:“朱先生请进。”朱先生一看,正是早晨破坏他晨诵的那两位差官,便跟着差官走进总督府见了张总督。张总督挽着朱先生坐下,亲昵地怨喧道:“先生你是腿上的肉虫儿不得死了?放着汽车不坐硬走路!”朱先生说:“我是土人,享不了洋福,闻见汽油味儿就恶心想吐。”张总督说:“我真怕你不来哩!正准备三顾茅庐,我亲自去你的书院哩。”朱先生笑说:“纵是孔明再生,看见你这身戎装,也会吓得闭气,何况我这个土人。”

第二天一早,张总督起来时,已经找不着朱先生,连连叹惋:“这个呆子,书呆子!”随之带了一排士兵乘车追出城去。

朱先生已经踏上咸阳大桥,一身布衣一只褡裢一把油伞,晨光熹微中,仍然坚持着晨诵,连鸣鸣吼叫的汽车也充耳不闻,直到张总督跳下车来堵住去路,朱先生才从孔老先生那里回到现实中来,连连道歉:“总督大人息怒!我怕打扰你的瞌睡就独自上路了。”张总督好气又好笑说:“这十二个卫兵交给你,请放心,我已经给他们交待过了。”朱先生转过身瞅一眼站成一排溜儿的兵士,摇摇头说:“这十二个人不够。把你的兵将一满派来也不够,要是你能打过方升,你还派我做什么?回吧回吧,把你这十二个兵丁带回去护城吧!”张总督不由脸红了说:“那你总得坐上汽车呀!”朱先生不耐烦了:“我给你说过,我闻不惯汽油味儿……”说罢一甩手走了,嘴里咕咕嘟嘟又进入晨诵了。张总督追上来再次相劝。朱先生却轻轻松松地说:“你诵一首咸阳桥的诗为我送行吧!”张总督心不在焉又无可奈何地诵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朱先生击掌称好之后,自己也吟诵起来: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朱先生吟诵至此,热泪涌流,转过身扯开步径自走了。

两日后,朱先生回到省城复命张总督。这时,方巡抚已经罢兵,带领二十万大军撤离姑婆坟,回归甘肃宁夏去了。

张总督立即传令备置酒席,为朱先生接风洗尘压惊庆功。朱先生从褡裢里掏出食物,大吃大嚼起来。

张总督难为情地说:“先生这不寒碜我吗?”朱先生不以为然。吃罢喝了一杯热茶,背起褡裢告辞。张总督死拉住不放:“我还想请先生留下墨宝。”朱先生又放下褡裢,执笔运腕,在宜纸上写下两行稚头拙脑的娃娃体毛笔字:

脚放大,发铰短;

指甲常剪兜要浅。

张总督皱皱眉头不知所云。朱先生笑说:“我这回去姑婆坟,一路上听到孩童诵唱歌谣,抄录两句供你玩味。”说罢又背起褡裢要走。张总督先要用汽车送,又要改用轿子,又要牵马驮送。朱先生说:“不宜车马喧哗。”

(节选自陈忠实《白鹿原》,有删节)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朱先生帮助张总督实现了愿望,但又处处拒绝张总督,小说这样写丰富了人物性格。
B.朱先生是作者心目中理想知识分子的典范,在塑造这个人物形象时,作者将他放在典型环境中,主要采用语言、动作以及心理描写来凸显其性格。
C.小说最后“脚放大,发铰短;指甲常剪兜要浅”的题词内容,不仅反映了民声,也表达了朱先生对革命军破除陋习、清廉为政的期望。
D.小说中人物语言极具个性:朱先生语言多为书面语,文雅而古朴;张总督语言多为口语,直白且随意。
【小题2】文中的朱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请结合文本进行简要概况分析。
【小题3】咸阳桥送行,张、朱二人分别吟诵了两首古诗,简要分析他们各自的心态。

同类题5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征 服

陈忠实

夜已深,天很黑,田野悄悄静静,使人透不过气来的闷热散开了。南葫芦攥着一柄钢叉,死死盯着那个贼。

那贼正蹲在菜园地里。南葫芦渐渐看分明了,那是南红卫。高中毕业生,把书念到狗肚里去了。你在南村扯旗造反,整南恒的二爸……南恒今年当了队长,有你好受的,等着!

只见南红卫拔了一堆葱正往外转移。南葫芦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举着钢叉。南红卫一惊,接着摆出一副随便咋办的架势。

南葫芦把钢叉收回,呵斥说:“走!见队长!”倒霉透咧!南红卫边走边想。队长南恒是他的对头。看你南恒怎么揉搓我吧。“文革”中,我整了南恒二爸又怎么样呢?南恒二爸在“四清”运动(注)中,把我南红卫的老子整得还不惨吗?那年正好我高中毕业,考大学分数够了,政审通不过。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队长南恒惊醒了。他披上布衫,出来开门。问:“啥事?”

“光彩事!”是葫芦的得意的调门。南恒明白了:南红卫偷了南葫芦承包的大葱。

黑暗中,这十二张嘴也辩不倒的南村文化最高的农民站在那里,把脸摆到另一边,任南葫芦挖损。

“哈呀!葫芦叔——”南恒习惯地用食指顶顶鼻头,笑了,“红卫是我派去的……”

“你说啥?”南葫芦打断他的话。

“我派他去拔葱的。”南恒肯定地说。

“你……”南葫芦张着嘴,合不拢了。

“我想看你到底负不负责任。”南恒仍然平静地说,简直跟真的一样。

“噢!这……”南葫芦一下泄了气。南红卫转过脸,发出两声尴尬的笑声。

三人散后的好一会儿,南恒又听到有人敲门。南恒拉开门闩,一眼瞅见门口站着南红卫,忙问:“你还没睡?”

“睡不着……”

“好,咱俩扯扯。”南恒热情地说。于是俩人走到街巷里。

“刚才那事,你下一步……准备咋办呢?”

“没有下一步。”村巷里只有他俩的脚步声。

田野里比村巷里亮多了,清凉的带着湿漉漉的水气的夜风,吹得人心胸里好舒畅,河滩里无名水鸟单调的叫声,更显出田野的寂静。两人在大路边坐下。

“你为啥不整我呢?”南红卫突然转过头问。

“我不想整任何人。我今年当队长,能不能把南村的事办好,是另一回事”。

“你刚一上台,把你堂哥整惨了,”南红卫说,“对我,你咋这么客气?”

“我堂哥挪用公款,不能不整!你呢?我想拉你进队委会,把你的面皮扒光了,就不好用了。”

“把我拉进你的班子?你是怯那些在“四清”运动中挨了整的人,是不是?”南红卫反问。

“对。”南恒承认了。

南红卫得意起来:“我早就看穿了你。”

“你先别得意,”南恒说,“你只说对了一半。”

“那一半是啥?”南红卫问。

“你有文化,有本事,对村里有用处。”南恒说,“你当队长那几年,队里烂了,穷了,也有当时社会的原因。你有几件事办得好,比如办秦川牛场、办砖场……”

“甭提了!”南红卫叹了口气,“一样也没成。”

“不成的原因,关键就在你只依靠你的那一股势力,把另外几股势力当敌人。”南恒说。

南红卫沉吟半晌,不得不承认。

“你宁可南村继续烂下去,也不能容忍我南恒当队长!”南恒毫不回避。

既然谈开了,就索性说个明白。“痛快!我承认。”南红卫激动地站起来,“我今晚来找你,就是想听你说句实话。”

南恒也站起来,“不整你,就是这原因。”

“我这号人……吃软不吃硬,”南红卫表白说,“其实,真正厉害的,是你老弟这号人!”

“甭勾心斗角了!老哥!”南恒也诚恳地说,“斗了十几年了,斗得大家碗里一天比一天稀!”

“南村不是没能人!”南红卫说,“却把本事花到勾心斗角上去了。”

南恒扶一下眼镜,高兴地叫起来:“这才是一句实扎扎的话。再往下说呀!”

“完了。”南红卫说,“我睡不着。你包庇我,比罚我更叫人羞愧。我找你,就是想说这句话……”

“好了,不说这事,”南恒说,“告诉你吧,我准备重办秦川牛繁殖场,这是独门生意。你准备一下,县里物资交流会就要开了,你去给咱物色几头纯种秦川牛回来。”

“那没问题!”南红卫说,“我研究过秦川牛!”

“咱俩可要共事了……”南恒说。

“要共事就共到底……”南红卫说。

繁星在不知不觉中隐匿起来了,湛蓝的天幕上,只有几颗很大的星儿,发着红蜡头似的光,晨风轻轻掠过田野,黎明了。

(注) “四清”运动是指1963年至1966年开展的教育运动。初期在农村“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物”,后期在城乡“清思想、清政治和清经济”。

【小题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对南葫芦的语言着墨不多,但言简意赅。“走!见队长!”刻画出南葫芦的强势;“光彩事”运用反语,刻画出南葫芦内心的得意。
B.小说采用肖像描写、细节描写、语言描写和内心独白的形式,对人物的心理进行细腻真实的描写,生动形象地表现了人物的性格特点。
C.小说一明一暗地写了两人之间的“征服”,南恒对南红卫是“软征服”,南红卫对南恒是“暗征服”,一明一暗,体现了作者构思的巧妙。
D.小说语言朴实,通俗易懂,具有生活气息与农村特色,另外如“啥”“实扎扎”“甭”“咋”这些词语的运用,又使小说带有地域色彩。
【小题2】小说中三处画横线的环境描写颇显作者的匠心,请结合小说内容分别指出其作用。
【小题3】小说在刻画南恒这个形象时,突出了他的哪些性格特征?请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