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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名字

刘亮程

人的名字是一块生铁,别人叫一声,就会擦亮一次。一个名字若两三天没人叫,名字上会落一层土。若两三年没人叫,这个名字就算被埋掉了,上面的土有一铁锨厚。这样的名字已经很难被叫出来,名字和属于他的人有了距离。名字早寂寞地睡着了,或朽掉了。名字下的人还在瞎忙碌,早出晚归,做着莫名的事。

冯三的名字被人忘记五十年了。人们扔下他的真名不叫,都叫他冯三。

冯三一出世,父亲冯七就给他起了大名:冯得财。等冯三长到十五岁,父亲冯七把村里的亲朋好友召集来,摆了两桌酒席。 

冯七说,我的儿子已经长成大人,我给起了大名,求你们别再叫他的小名了。我知道我起多大的名字也没用,只要你们不叫,他就永远没有大名。当初我父亲冯五给我起的名字多好:冯富贵。可是,你们硬是一声不叫。我现在都六十岁了,还被叫小名。我这辈子就不指望听到别人叫一声我的大名了。我的两个大儿子,你们叫他们冯大、冯二,叫就叫去吧,我知道你们改不了口了。可是我的三儿子,就求你们饶了他吧。你们这些当爷爷奶奶、叔叔大妈、哥哥姐姐的,只要稍稍改个口,我的三儿子就能大大方方做人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改口,都说叫习惯了,改不了了。或者当着冯七的面满口答应,背后还是冯三冯三的叫个不停。

冯三一直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大名。他像珍藏一件宝贝一样珍藏着这个名字。

自从父亲冯七摆了酒席后,冯三坚决再不认这个小名,别人叫冯三他硬不答应。冯三两个字飄进耳朵时,他的大名会一蹦子跳起来,把它打出去。后来冯三接连不断灌进耳朵,他从村子一头走到另一头,见了人就张着嘴笑,希望能听见一个人叫他冯得财。

可是,没有一个人叫他冯得财。

冯三就这样蛮横地踩在他的大名上面,堂而皇之地成了他的名字。夜深人静时,冯三会悄悄地望一眼像几根枯柴一样朽掉的那三个字。有时四下无人,冯三会突然张口,叫出自己的大名。很久,没有人答应。冯得财就像早已陌生的一个人,五十年前就已离开村子,越走越远,跟他,跟这个村庄,都彻底的没关系了。

为啥村里人都不叫你的大名冯得财,一句都不叫。王五爷说,因为一个村庄的财是有限的,你得多了别人就少得,你全得了别人就没了。当年你爷爷给你父亲起名冯富贵时,我们就知道,你们冯家太想出人头地了。谁不想富贵呀。可是村子就这么大,财富就这么多,你们家富贵了别人家就得贫穷。所以我们谁也不叫他的大名,一口冯七把他叫到老。

虚土庄没有几个人有正经名字,像冯七、王五、刘二这些有头面的人物,也都一个姓,加上兄弟排行数,胡乱地活了一辈子。他们的大名只记在两个地方:户口簿和墓碑上。

你若按着户口簿点名,念完了也没有一个人答应,好像名字下的人全死了。你若到村边的墓地走一圈,墓碑上的名字你也不认识一个。似乎死亡是别人的,跟这个村庄没一点关系。其实呢,你的名字已经包含了生和死。你一出生,父母请先生给你起名,先生大都上了年纪,有时是王五、刘二,也可能是路过村子的一个外人。他看了你的生辰八字,捻须沉思一阵,在纸上写下两个或三个字,说,记住,这是你的名字,别人喊这个名字你就答应。

可是没人喊这个名字,你等了十年、五十年。你答应了另外一个名字。

起名字的人还说,如果你忘了自己的名字,一直往前走,路尽头一堵墙上,写着你的名字。

不过,走到那里已到了另外一个村子。被我们埋没的名字,已经叫不出来的名字,全在那里彼此呼唤,相互擦亮。而活在村里的人互叫着小名,莫名其妙的为一个小名活着一辈子。

 (节选自《虚土》)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的村庄名为“虚土”,增强了故事的虚构性,而且具有很强的象征意味,让人联想到“虚空”“ 虛幻”等词语。
B.作者在文中有不少直接的议论,形象而生动,如以“生铁”被“擦亮”设喻,既新奇又契合村民生活的特征,让人印象深刻。
C.冯三父子取名为“富贵”“得财",却不被村民认可,是因为村民不愿冯家独得富贵。
D.虚土庄的人们相互之间都只叫对方姓氏加上排行数而成的小名,他们的大名多数都是“榆木”“木叉”等不正经的名字。
【小题2】村里没有一个人叫冯三的大名,这一现象背后折射出村民怎样的心理?请根据小说内容简要分析。
【小题3】有人称《虚土》为“散文化小说”,请根据节选部分分析其“散文化小说”的特点。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9-10-24 10:0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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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题1

(二)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那些鸟会认人
刘亮程
我们搬走了,那窝老鼠还要生活下去,偷吃冯三的粮食。鸟会落在剩下的几棵树上,更多的鸟会落到别人家树上,也许全挤在我们砍剩的那几棵树上,叽叽喳喳一阵乱叫。鸟不知道院子里发生了啥事。但它们知道那些树不见了。筑着它们鸟窝的那些树枝乱扔在地上,精心搭筑的鸟窝和窝里的全部生活像一碗饭扣翻在地上。
冯三一个人在屋里听鸟叫。我们没有把鸟叫算成钱卖给冯三,我们带不走那些鸟,带不走筑着鸟窝的树枝。那些枝繁叶茂的树砍倒后,我们只拿走主杆,其余的全扔在地上。我们经营了多少年才让成群的鸟落到院子,一早一晚,鸟的叫声像绵密细雨洒进粗糙的牛哞驴鸣里。那些鸟是我们家的。我们一家十六只耳朵听鸟叫。冯三这个人眼睛不好使,耳朵也有些背。从此那些鸟将没人听地叫下去,都叫些什么我们再不会知道。
大多是麻雀在叫。麻雀的口音与我们相近,一听就是很近的乡邻。树一房高时它们在树梢上筑窠,好像有点害怕我们,把窠藏在叶子中间,以为我们看不见。后来树一年年长高,鸟窠便被举到高处,都快高过房顶一房高了,可能鸟觉得太高了,下到地上啄食不方便,又往下挪了几个树枝,也不遮遮掩掩了。
夏天经常有身上没毛的小鸟从树上掉下来,像我们小时候从炕上掉下来一样,扯着嗓子直叫。大鸟也在一旁叫,它没办法把小鸟弄到窝里去,眼睁睁看着叫猫吃掉,叫一群蚂蚁活活拖走。碰巧被我们收工放学回来看见了,赶快捡起来,仰起头瞅准了是哪个窝里掉下来的,爬上树给放回去。
一般来说爬树都是我的事,四弟也很能爬树,上得比我还高。不过我们很少上到树上去惹鸟。鸟跟我们吵过好几架,有点怕惹它们了。一次是我上去送一只小鸟,爬到那个高过房顶的横枝上,窝里有八只鸟蛋的时候我偷偷上来过一次,蛋放在手心玩了好一阵又原放进去。这次窝里伸出七八只小头,全对着我叫。头上一大群鸟在尖叫。鸟以为我要毁它的窝伤它的孩子,一会儿扑啦啦落在头顶树枝上,边叫边用雨点般的鸟粪袭击我。一会儿落到院墙上,对着我们家门窗直叫,嗓子都直了,叫出血了。那声音听上去就是在骂人。母亲烦了,出门朝树上喊一声:快下来,再别惹鸟了。
另一次是风把晾在绳上的红被单刮到树梢,正好蒙在一个鸟窠上,四弟拿一根木棍上去取,惹得鸟大叫了一晌午。
还有一次,一只鹞子落在树上,鸟全惊飞到房顶和羊圈棚上乱叫。狗也对着树上叫,鸡和羊也望着树上。我们走出屋子,见一只灰色大鸟站在树杈上。父亲说是鹞子,专吃鸽子和鸟,我捡了块土块扔过去,它飞走了。
除了麻雀,有时房檐会落两只喜雀,树梢站一只猫头鹰,还有声音清脆的黄雀时时飞来。它们从不在我们家树上筑窠,好像也从不把太平渠当个村子。它们往别处去,飞累了落在树枝上歇会儿脚,对着院子里的人和牲畜叫几声。
那堆苞谷赶紧收进去,要下雨啦。
镰刀用完了就挂到墙上。锨立在墙角。别满院子乱扔。
我觉得它们像一些巡逻官,高高在上训我们。只是话音像唱歌一样好听。乘人不注意飞下来叨一口食,又远远飞走,飞出院子飞过村子,再几年都见不到。
那些麻雀会认人呢,我对父亲说。昨天我在南梁坡割草,一只麻雀老围着我叫,我以为它想偷吃我背包里的馍馍。我低头割草,它就落在前面的草枝上对着我叫,我捆草时它又落到地上对着我叫。后来我才发现是我们家树上的一只鸟,左爪内侧有一小撮白毛,在院子里胆子特别大,敢走到人脚边觅食吃,所以我认下了。刚才我又看见了它,站在白母羊背上捡草籽吃。
鸟就是认人呢,大哥也说。那天他到野滩打柴,就看见我们家树上几只鸟。也不知道它们跑那么远去干啥。是跟着牛车去的,还是在滩里碰上了。它们一直围着牛转,叽叽喳喳,像对人说话。大哥装好柴后它们落到柴车上,四只并排站在一根柴禾上,一直跟着牛车回到家。
【小题1】请简析文中的鸟的特点。
【小题2】请赏析文中画波浪线的语句。
【小题3】文中描写喜鹊、猫头鹰、黄雀等其他鸟类有什么用意?
【小题4】“那些鸟会认人”作为文章的标题,意蕴丰富,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同类题3

文学类文本阅读
扛着铁锨进城
(1)对一个农民来说,城市像一块未曾开垦的荒地一样充满诱惑力。
(2)十几个月前,我正是怀着开垦一片新生活的美好愿望来到城市。我在一家报社打工,我发现编报跟种地没啥区别,似乎我几十年的种地生涯就是为了以后编报而做的练习。我早在土地上练过了,我把报纸当成一块土地经营时很快便有一种重操老本行的熟练和顺手顺心,而且感到自己又成了一个农民。面对报纸就像面对一块耕种多年的土地,首先想好种些啥,尔后在版面上打几道埂子,根据“行情”和不同读者的品味插花地、一小块一小块种上不同的东西,像锄草一样除掉错别字,像防病虫害一样防止文章中的不良因素,像看天色一样看清当前的时态政治。如此这般,一块丰收在望的“精神食粮”便送到了千千万万的读者面前。
(3)就这样,三个月后,我结束了试用期,开始正式打工。我编辑的文学、文化版也受到读者的喜欢和认可。
(4)这次小小的成功极大地鼓励和启发了我,它使我意识到我的肩上始终扛着一把无形的铁锨,在我茫然无措、流浪汉一样沿街漂泊的那段日子,我竟忘了使用它。
(5)记得有一个晚上,我梦见自己扛一把铁锨背着半袋种子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我在找一块地。人群像草一样在街上连片地荒芜着,巨石般林立的楼房挤压在土地上,我从城市的一头流浪到另一头,找不到一块可耕种的土地。最后我跑到广场,掀开厚厚的水泥板块,翻出一小块土地来,胡乱地撒了些种子,便贼一样地溜了回去。醒来后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我知道扛了多年的那把铁锨还在肩上,我庆幸自己没有彻底扔掉它。
(6)经过几个月浮躁不安的城市生活,我发现生活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原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静下来仔细看一看,想一想,城市不过是另一个村庄,城里发生的一切在乡下也一样地发生着,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
(7)我握过的那些粗壮黑硬的手,如今换成了细皮白嫩甚至油腻的手。
(8)我在土墙根在田间地头与一伙农人的吹牛聊天,现在换成了在铺着地毯的会议室一盘水果、几瓶饮料和一群文人商客的闲谈。
(9)我时常踩入低矮土屋、牛圈、马棚的这双脚,如今踏入了豪华酒店、歌舞厅——我并没有换鞋。我鞋底的某个缝隙中,还深藏着一块干净的乡下泥土,我不会轻易抠出它,这是我的财富。
(10)每个人都用一件无形的工具在对付着生活的世界。人们从各自的角角落落涌进城市,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携带着他使唤顺手的一件工具在干着完全不同的活儿,只是他自己不察觉。我的一位同乡——以前是放羊的,现在一家私营公司当老板。在跟他几次接触之后我发现,这个“放羊娃”虽然脱掉了那身时常粘满羊粪蛋的衣服,改掉了一嘴土话方言,甚至换上了一身的细皮肥肉,但他始终没扔掉那根羊鞭。他在用一根羊鞭管理着几十号人的公司——这是他惟一会使的一样家什。当他对员工下达指令,派活遣物时一扬手的姿势,活灵活现地重复着他当年挥鞭赶羊的动作。几十年前那个放羊娃一直在背后操纵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但他不自觉。他忌讳别人谈及他的放羊历史,他把一群羊换成了一个公司,用权力代替了羊鞭。甚至一辆车一幢楼与一头牛两亩地也没啥区别,只是形式上的变化而已,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他后,他便再不跟我来往了。
(11)而我呢,是扛着铁锨——这件简单实用的农具在从事我的非农业的工作和业务。我的同事常说我能干,他们不知道我有一件好使的工具——铁锨。铁锨是劳动人民的专用工具,它可以铲、可以挖、可以剁,万不得已时还可当武器抡、砍。但是使唤惯铁锨的人,无论身居何处,他们共同热爱的东西都是:劳动。
(12)对一个农民来说,城市的确是一片荒地,你可以开着车,拿着大哥大招摇过市。我同样能扛着铁锨走在人群里——就像走在自己的玉米地里一样,种点自己想种的东西。
(13)上月回家,父亲问我在城里行不行,不行就还回来种地,地给你留着呢。走时还一再嘱咐我:到城里千万小心谨慎,不能像在乡下一样随意,更不要招惹城里人。
(14)我说:我扛着铁锨呢,怕啥。
——节选自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有删改)
【小题1】文章写了“我的一位同乡”情况,有何用意?(4分)
【小题2】结合文意,赏析文章(5)段中画线句子。(5分)
【小题3】“铁锨”这一意象作为文化的标志性符号,结合文本,请联系生活,谈谈你对作者从乡村到城市始终“扛着铁锨”的看法。(6分)

同类题4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炊烟是村庄的根

刘亮程

(1)正最近,不知怎么时常会想起童年,想起童年的村庄及村庄里的缕缕炊烟。

(2)记忆里的村庄,炊烟和着日升日落的节拍,发出开启新生活的信号。没有风的时候,一束束炊烟像一个个浓墨重彩的感叹号,提醒人们繁忙的一天开始了。黄昏的时候,我们从地里干完活,走在回家的路上,大老远就能看见一束束炊烟,慢慢地穿过林梢。夕阳的余晖洒在林梢间,像涂上了一层层金粉。我知道哪个路口停着牛车,哪片洼地的草一直没有人割。我知道夕阳在哪堵墙上照的时间最长。多少个下午,我在村外的田野上,看着夕阳很快地滑过一排排平整的高矮土墙,停留在那堵裂着一条斜缝、泥皮脱落的高大土墙上。我同样知道那个靠墙根晒太阳的老人她弥留世间的漫长时光。她是我奶奶。天黑前她总在那个墙根等我,她担心我走丢了,认不得黑路。可我早就知道天从哪片地里开始黑起,夜晚哪颗星星下面稍亮一些,天黑透后最黑的那一片就是村子。再晚我也能回到家里。我知道那扇院门虚掩着,刮风时院门一开一合,我站在门外,等风把门刮开。我一进去,风又很快把院门关住。

(3)当时在刮东风,我们家榆树上的一片叶子,和李家杨树上一片叶子,在空中遇到一起,脸贴脸,背碰背,像一对恋人和兄弟,在风中欢舞着朝远处飞走了。它们不知道我父亲和李家有仇。它们快乐地飘过我的头顶时,离我只有一米多高,我手中有根树条就能打落它们。可我没有。它们离开树离开村子满世界转去了。我站在房顶,看着满天空的东西向东飘移,又一个秋天了,戕的头愣愣的,没有另一颗头在空中与它遇到一起。

(4)如果大清早刮东风,那时空气潮湿,炊烟贴着房顶朝西飘。清早柴禾也潮潮的,冒出的烟又黑又稠。

(5)在沙沟沿新户人家那边,张天家的一溜黑烟最先飘出村子,接着王志和家一股黄烟飘出村子(烧碱蒿子冒黄烟,烧麦草和苞谷杆冒黑烟,烧红柳冒紫烟、梭梭柴冒青烟、榆树枝冒蓝烟……村庄上头通常冒七种颜色的烟)。

(6)老户人家这边,先是韩三家、韩老二家、张桩家、邱老二家的炊烟一挨排出了村子。路东边,我们家的炊烟在后面,慢慢追上韩三家的炊烟,韩元国家的炊烟慢慢追上邱老二家的炊烟。冯七家的炊烟慢慢追上张桩家炊烟。

(7)我们家烟囱和韩三家烟囱错开了几米,两股烟很少相汇在一起,总是并排儿各走各的,飘再远也互不理识。韩元国和邱老二两家的烟囱对个正直,刮正风时不是邱老二家的烟飘过马路追上韩元国家的烟,就是韩元国家的烟越过马路追上邱老二家的烟,两股烟死死缠在一起,扭成一股绳朝远处飘。

(8)平先两家好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你看这两家好得连炊烟都缠抱在一起。后来两家有了矛盾,炊烟仍旧缠抱在一起。韩元国是个火爆脾气,他不允许自家的孩子和邱老二家的孩子一起玩,更不愿意自家的炊烟与仇家的纠缠在一起,他看着不舒服,就把后墙上的烟囱捣了,挪到了前墙上。再后来,我们家搬走的前两年,那两家又好得不得了了,这家做了好饭隔着路喊那家过来吃,那家有好吃的也给这家端过去,连两家的孩子间都按大小叫哥叫弟,只是那两股子炊烟,再走不到一起了。

(9)如果刮一阵乱风,全村的炊烟会像一头乱发绞缠在一起。麦草的烟软梭梭柴的烟硬,碱蒿子的烟最呛人。谁家的烟在风中能站直,谁家的烟一有风就爬倒,这跟所烧的柴禾有关系。

(10)烟是村庄的头发,我小时候这样比喻。大一些时我知道它是村庄的根。我在滚滚飘远的一缕缕炊烟中,看到有一种东西被它从高远处吸纳了回来,丝丝缕缕地进入每一户人家——从烟囱进入每一口锅底、锅里的饭、碗、每一张嘴。

(11)夏天的早晨我从草棚顶上站起来,我站在缕缕炊烟之上,看见这个镰刀状的村子冒出的烟,在空中形成一把巨大无比的镰刀,这把镰刀刃朝西,缓慢而有力地收割过去,几百个秋天的庄稼齐刷刷倒了。

(选自刘亮程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本文描写乡村中最普通的一些场景与事物,于“随便”和“散漫”中营造着艺术美感,而贯穿始终的“乡村的炊烟”色彩丰富,紧紧相随,与乡村生活紧密相关,富有感情与灵性。
B.第(8)段借两家炊烟的合分,写两家关系的分分合合,从而表现邻里间人情的变化,为后文情感的抒发张本,而“两股子炊烟再走不到一起”,则表现了两家人再也无法心无芥蒂、和好如初。
C.本文最后一段运用了借喻和联想、想象的手法,把炊烟比作镰刀,由夏天想象秋收的美景,感悟乡村生息繁衍的自然秩序,表达了作者对故乡的深厚情感。
D.本文灵活运用了比喻、拟人、象征等艺术手法,记叙、描写、抒情等多种表达方式相结合,汲取日常琐碎的细节和情感体验,具有一种朴素而隽永、平易而丰厚的风格。
【小题2】简要分析文章第(2)段在文中的作用。
【小题3】作者为什么对故乡炊烟念念不忘?为什么说它是乡村的根?

同类题5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后父的老

刘亮程

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已经老了,我们一家养着奶奶的老,给她送终。奶奶去世后,轮到母亲老了,但她不敢老,她要拉扯一堆未成年的孩子。现在我五十多岁,先父、后父都已经不在,剩下母亲,她老成奶奶的样子了,我们养她的老,也在随着母亲一起老。因为有她在,我不敢也没有资格说自己老。老是长辈享有的,我年纪再大,也是儿子。真正到了前面光秃秃的没了父母,我成了后一辈人的挡风墙,那时候,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老了。

但老终究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记得有一年,我陪母亲回甘肃酒泉老家,在村里看望一个叔叔,院门锁着,家里人下地干活去了。等到大中午,看见两个老人扛农具走来,远看着一样老,都白了头,一脸皱纹。走近了,经介绍才知道,是叔叔和他的父亲,一个六十多岁,一个八十多岁,活成一对老兄弟,还在一起干农活。

我父亲没有和我一起活老。

我8岁时父亲去世,感觉自己突然成了大人。13岁时,母亲再嫁,我们有了后父,觉得自己又成了孩子,终于又有了庇护。后父的父母走得早,他的前面光秃秃的,就他一个人,后面也光秃秃的,无儿无女。我们成了他的养儿女,他成了我们的养父。

我1 8岁时,有一天,后父把我和大哥叫在一起,郑重地给我们交代一件事。后父说,我已经50岁的人了,你们两个儿子,该操心给我备一个老房(棺材)了。这个事都是当儿子要做的。说后面的张家,儿子早几年就给父亲备好了老房。

备老房的事,在村里很常见,到一户人家院子,会常看见一口棺材摆在草棚下,没上漆,木头的色,知道是给家里老人备的,或是家里老人让儿子给自己备的。棺材有时装粮食、饲料,或盛放种子,顶板一盖,老鼠进不去。

我们小时候玩捉迷藏,也会藏进老房里,头顶的板一盖,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外面的声音瞬间远了,待到听不见一丝声响时,恐惧便来了,赶紧顶开盖板爬出来。

家里的老人也会躺进去,试试宽窄长短,也会睡一觉醒来。

其实这些老人都不老,五六十岁,六七十岁的样子,因为送走了前面的老人,自己跟着老上了。

老有老样子,留胡须,背手,吃饭坐上席,大声说话。一般来说,男人五六十岁便可装老了,那时候儿女也二三十岁,能在家里挑大梁,干重活。装老的目的,一是在家里在村里塑造尊严,让人敬;二是躲清闲,有些重活累活,动动嘴使唤儿女干就可以了。

也是我18岁那年,后父开始装老,突然腰也疼了,腿也困了,有时候抽烟呛着,故意多咳嗽两声。去年秋天还能背动的一麻袋麦子,今年突然就不背了,让我和大哥背。其实我们两个的劲加起来,也没他大。

我后父打定主意,要盘腿坐在炕上,享一个老人的福了。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大哥外出开拖拉机,我外出上学,留在家里的三弟四弟都没成人,指望不上,后父只好忘掉自己已经50岁的年龄,重活累活都又亲手干了。

后父吩咐我们备的老房,也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做。

后父活到84岁,走了。

距他给我和大哥交代备老房那年,已经过去34年。

后父去世时我在乌鲁木齐,晚上12点,家人打来电话,说后父走了。我们赶紧驱车往回赶,那晚漫天大雪,路上少有车轮,天地之间,雪花飘满。

回到沙湾已是半夜,后父的遗体被安置在殡仪馆,他老人家躺在新买来的棺材里,面容祥和,嘴角略带微笑,像是笑着离开的。

听母亲说,半下午的时候,后父把自己的衣物全收拾起来,打了包,说要走了。

母亲问,你走哪去,活糊涂了。

后父在生产队时赶过马车。在临终前的时光里,他看见来接他的马车,要把他接回到村里。可是,我们没有让马车把他接回村里。我们把他葬在了县城边的公墓。

但我知道,他的魂,一定被那辆马车接走,回到了故乡。在离县城70公里的老沙湾太平渠村,后父家荒寂多年的祖坟上,他几十年前送走的老母亲的坟墓旁,一定有了一串轻微的脚步声,一个儿子回到了那里。

(选自《新华文摘》2019年第17期,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理想中的父子关系就是像文中他的叔叔与其父亲那样,到年老时还能像“兄弟”那样一起劳动,不离不弃。
B.“老房”就摆在院子里,家庭可储物、小孩可玩耍、老人可试躺,可见村民不避讳 “老”,从容面对“老”。
C.后父在我18岁时就郑重交代我和哥哥为其备老房,并开始装老,体现了后父为培养我们担当意识的良苦用心。
D.文章写奶奶、父母、后父的老,以及老家备老房的习俗,意在告诉读者要传承“养老敬老送老”的优良家风。
【小题2】文章蕴含了作者对后父的哪些情感?请简要分析。
【小题3】为什么说“老终究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情”?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