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早就想说清这样一件事情,便是一个故事本身就包含了一个讲故事的方式。那故事是唯一的,那方式也是唯一的。比如电影《勇敢的米哈伊》,故事本身就决定了它必须是宽银幕的;国产电视剧《今夜有暴风雪》拍得很不错,给人感觉是由电视台转播的宽银幕电影,然而失败也在此了。到了高度现代化的美国,才明白了西方现代派的作品,并不是用意识流、结构现实主义等等莫名其妙的手法表现故事,而是那生活本身给了一个时空颠倒、错综交叉、断断续续、重重叠叠、无头无尾、莫名其妙的故事。记得马尔克斯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他所写的一切故事全是真实的,没有一点魔幻。其实,拉丁美洲的现实本身就充满奇花异草,奇闻怪事,事情本身就是魔幻而又真实的。一个故事带着它的模式存在了,它的模式与生俱来,并无先后。而最大的困难同时也是成功最重要的秘诀,便在于如何去寻找那故事里唯一的构成方式。好比爱斯基摩人的雕刻,他们不说雕刻,不说塑造,只说将多余的那部分石头去掉。去掉多余的,累赘的,只留下应该有的,本来就有的。什么是本来就有的?这便有了艺术家的劳动和工作。
②事情就在“本来”这两个字上。
③我们常常这样评价一篇作品:通过一个孩子的眼睛,写了大人的世界,一个艰辛的时世或是一个别的什么时世。而我以为,假如这篇作品是优秀的话,那么就应该写的是一个孩子的世界。既是要由孩子来叙述这个故事,那么这个故事、这个世界也必定是属于孩子自己的:那或许是一个由于天真而特别纯净或则加倍肮脏、由于好奇心而迷惑不解又由于好胜而胡猜乱想以至错误百出、由于弱小而险象环生又由于无知而一往无前的故事。由此想到德国电影《锡鼓》:二战时,一个名叫奥斯卡的男孩,不愿意自己长大,希望自己永远只是三岁,妄图从此逃避长大后的厄运,逃避理性和情欲的成熟。可是停止成长的只是他的外壳,内部的一切都依然成长,而周围人们却还将他当孩子看待。他可以避免参加那一切的疯狂残酷,只须冷眼旁观。世界依着他一个侏儒的变态心理演绎着一连串奇形怪状的故事,他以一个侏儒的变态的心理观照这世界上一连串奇形怪状的故事。侏儒的心理与这世界的疯狂秩序其实是一桩事情,这世界不是塑造侏儒的手段,这侏儒也不是反映世界的手段。一时间,这作品的形式失去了,讲故事的方式失去了,只剩下一个故事。故事与讲故事的方式,与生俱来存在一体之中,犹如生命带着躯壳降生。
④我们还常常这样去评价一篇作品:通过几个人,或几户人家的遭遇,反映了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和什么样的社会。倘若这作品是成功的,那么,为什么要强调“几个人”、“几户人”,传达者的数量究竟有什么意义?要是多一个多一户或者少一个少一户,那传达的东西会因此更周全或者有缺陷了吗?若是多一个不可,少一不成,那么作品意义的关键便不在于这故事是由多少人的命运传达,而在于这故事本身包含了人的命运,人的命运本身又包含了故事。而这多少人的命运有机地交织在一起,成为一体,成为一个故事。讲故事的方式隐在故事本体之中,看起来,就像没有讲叙者似的,这才是故事与讲故事最本质的关系。
⑤我们也常常这样去评价一篇作品:以一斑窥全豹,以一个小小的视角,展示了大的事情。倘若真是如此,那便把作品写轻佻了。如若是真正伟大的故事,决不会以小小的手段就能成功表达。好比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如不是用十七英尺高的大理石柱雕成,会有巨人的形象?仅仅是本身的高度和体积,也在无声地发言了。都德的《最后一课》,以短短一篇的一堂法文课而写了普法战争。而事实上,《最后一课》好就好在短短一篇只写了一堂法文课。在法国,法文课竟成了最后一堂,其间的可悲意味,都留在篇幅之外,让人咀嚼去了。这样一则故事,天生便是短篇小说,即便超过了我们短篇的限度──三万字,也依然是个短篇,一个拉长的掺水的不成器的短篇罢了。故事本身就确定了规模,规模本身也确定了故事。
⑥这是经过多年的创作甘苦所悟到的一点。而且,我发现有许多人也在有意无意地为这个困扰。比如,几乎每一个作家都感叹文章的开头难。如开好了,犹如找准了钥匙,一下子开了门,前面豁朗朗一条大道;而开不好头,就将一径别扭下去。其实这就是在寻找与生俱来的讲叙的方式。故事像雕刻的对象隐在一大块石料里一样,由你困惑着如何开刀,它只是缄默不语,当你终于找着了它,它便活了。
【小题1】第①段“艺术家的劳动和工作”对作者来说就是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A.通过孩子的眼睛表现一个艰辛时世的小说并不算是优秀的作品。 |
B.基于孩子的天性,以孩子为主人公的作品往往有着特别的故事。 |
C.《铁皮鼓》中的主人公奥斯卡不能说是反映世界疯狂秩序的手段。 |
D.杰出作品的艺术形式,讲故事的手段,应与故事本身融为一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