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现代文阅读- (共5题)
理水(节选)
鲁迅
当两位大员回到京都的时候,别的考察员也大抵陆续回来了,只有禹还在外。他们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水利局的同事们就在局里大排筵宴,替他们接风。这一天真是车水马龙,不到黄昏时候,主客就全都到齐了,院子里却已经点起庭燎来,鼎中的牛肉香,一直透到门外虎贲的鼻子跟前,大家就一齐咽口水。酒过三巡,大员们就讲了一些水乡沿途的风景,芦花似雪,泥水如金,黄鳝膏腴,青苔滑溜……等等。微醺之后,才取出大家采集了来的民食来,都装着细巧的木匣子,盖上写着文字,有的是伏羲八卦体,有的是仓颉鬼哭体,大家就先来赏鉴这些字,争论得几乎打架之后,才决定以写着“国泰民安”的一块为第一,因为不但文字质朴难识,有上古淳厚之风,而且立言也很得体,可以宣付史馆的。
局外面也起了一阵喧嚷。一群乞丐似的大汉,面目黧黑,衣服破旧,竟冲破了断绝交通的界线,闯到局里来了。卫兵们大喝一声,连忙左右交叉了明晃晃的戈,挡住他们的去路。
“什么?——看明白!”当头是一条瘦长的莽汉,粗手粗脚的,怔了一下,大声说。
卫兵们在昏黄中定睛一看,就恭恭敬敬的立正,举戈,放他们进去了。
局里的大厅上发生了扰乱。大家一望见一群莽汉们奔来,纷纷都想躲避,但看不见耀眼的兵器,就又硬着头皮,定睛去看。头一个虽然面貌黑瘦,但从神情上,也就认识他正是禹;其余的自然是他的随员。
这一吓,把大家的酒意都吓退了,沙沙的一阵衣裳声,立刻都退在下面。禹便一径跨到席上,并不屈膝而坐,却伸开了两脚,把大脚底对着大员们,又不穿袜子,满脚底都是栗子一般的老茧。随员们就分坐在他的左右。
“大人是今天回京的?”一位大胆的属员,膝行而前了一点,恭敬的问。
“你们坐近一点来!”禹不答他的询问,只对大家说。“查的怎么样?”
大员们一面膝行而前,一面面面相觑,列坐在残筵的下面,看见咬过的松皮饼和啃光的牛骨头。非常不自在——却又不敢叫膳夫来收去。
“禀大人,”一位大员终于说。“倒还像个样子——印象甚佳。松皮水草,出产不少;饮料呢,那可丰富得很。百姓都很老实,他们是过惯了的。”
“卑职可是已经拟好了募捐的计划,”又一位大员说。“准备开一个奇异食品展览会,另请女隗小姐来做时装表演,来看的可以多一点。”
“这很好。”禹说着,向他弯一弯腰。
“不过第一要紧的是赶快派一批大木筏去,把学者们接上高原来。”第三位大员说,“学者们有一个公呈在这里,他们以为文化是一国的命脉,学者是文化的灵魂,只要文化存在,华夏也就存在,别的一切,倒还在其次……”
“他们以为华夏的人口太多了,”第一位大员道,“减少一些倒也是致太平之道。况且那些不过是愚民,那喜怒哀乐,也决没有智者所推想的那么精微的。……”
“放他妈的屁!”禹心里想,但嘴上却大声的说道:“我经过查考,知道先前的方法:‘湮’,确是错误了。以后应该用‘导’!不知道诸位的意见怎么样?”
静得好像坟山;大员们的脸上也显出死色,许多人还觉得自己生了病,明天恐怕要请病假了。
“这是蚩尤的法子!”一个勇敢的青年官员悄悄的愤激着。
“卑职的愚见,窃以为大人是似乎应该收回成命的。”一位白须白发的大员,这时觉得天下兴亡,系在他的嘴上了,便把心一横,置死生于度外,坚决的抗议道:“湮是老大人的成法。‘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老大人升天还不到三年。”
禹一声也不响。
“况且老大人化过多少心力呢。借了上帝的息壤,来湮洪水,虽然触了上帝的恼怒,洪水的深度可也浅了一点了。这似乎还是照例的治下去。”另一位花白须发的大员说,他是禹的母舅的干儿子。
禹一声也不响。
“我看大人还不如‘干父之蛊’,”一位胖大官员看得禹不作声,以为他就要折服了,便带些轻薄的大声说,不过脸上还流出着一层油汗。“照着家法,挽回家声。大人大约未必知道人们在怎么讲说老大人罢……”“要而言之,‘湮’是世界上已有定评的好法子,”白须发的老官恐怕胖子闹出岔子来,就抢着说道。“别的种种,所谓‘摩登’者也,昔者蚩尤氏就坏在这一点上。”
禹微微一笑:“我知道的。有人说我的爸爸变了黄熊,也有人说他变了三足鳖,也有人说我在求名,图利。说就是了。我要说的是我查了山泽的情形,征了百姓的意见,已经看透实情,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非‘导’不可!这些同事,也都和我同意的。”
他举手向两旁一指。白须发的,花须发的,小白脸的,胖而流着油汗的,胖而不流油汗的官员们,跟着他的指头看过去,只见一排黑瘦的乞丐似的东西,不动,不言,不笑,像铁铸的一样。
(有删改)
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一段中,洪灾中的民间疾苦被筵宴上大啖酒肉的大员们转化为“水乡沿途的风景”等谈资,这不仅是讽刺,更表达了忧愤。 |
B.鲁迅善以细节传神,文中写胖大官员脸上“流出着一层油汗”,与写祥林嫂“眼珠间或一轮”一样,都是以外在细节刻画人物内在特征。 |
C.针对禹提出的“导”的治水方法,众大员软硬兼施,口口声声“老大人”,是以所谓“孝”给禹施压,实质上还是反对禹的变革。 |
D.文中有意使用“水利局”“时装表演”“摩登”等现代词语,以游戏笔墨颠覆了“大禹治水”的严肃性与真实性,从而传达出历史的虚无感。 |
天 嚣
赵长天
风,像浪一样,梗着头向钢架房冲撞。钢架房,便发疟疾般地一阵阵战栗、摇晃,像是随时都要散架。
渴!难忍难挨的渴,使人的思想退化得十分简单、十分原始。欲望,分解成最简单的元素:水!只要有一杯水,哪怕半杯,不,一口也好哇!
空气失去了气体的性质,像液体,厚重而凝滞。粉尘,被风化成的极细极小的砂粒,从昏天黑地的旷野钻入小屋,在人的五脏六腑间自由巡游。它无情地和人体争夺着仅有的一点水分。
他躺着,喉头有梗阻感,他怀疑粉尘已经在食道结成硬块,会不会引起别的疾病,比如矽肺?但他懒得想下去。疾病的威胁,似乎已退得十分遥远。
他闭上眼,调整头部姿势,让左耳朵不受任何阻碍,他左耳听力比右耳强。
风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他仍然充满希望地倾听。
基地首长一定牵挂着这支小试验队,但无能为力。远隔一百公里,运水车不能出动,直升机无法起飞,在狂虐的大自然面前,人暂时还只能居于屈从的地位。
他不想再费劲去听了。目前最明智的,也许就是进入半昏迷状态,减少消耗,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
于是,这间屋子,便沉入无生命状态……
忽然,处于混沌状态的他,像被雷电击中,浑身一震。一种声音!他转过头,他相信左耳的听觉,没错,滤去风声、沙声、钢架呻吟声、铁皮震颤声,还有一种虽然微弱,却执着,并带节奏的敲击声。
“有人敲门!” 他喊起来。
遭雷击了,都遭雷击了,一个个全从床上跳起,跌跌撞撞,竟全扑到门口。
真真切切,有人敲门。谁?当然不可能是运水车,运水车会揿喇叭。微弱的敲门声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大家:不是来救他们的天神,而是需要他们援救的弱者。
人的生命力,也许是最尖端的科研项目,远比上天的导弹玄秘。如果破门而入的是一队救援大军,屋里这几个人准兴奋得瘫倒在地。而此刻,个个都像喝足了人参汤。
“桌子上有资料没有?当心被风卷出去!”
“门别开得太大!”
“找根棍子撑住!”
每个人都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摆好了下死力的姿势。
他朝后看看。“开啦!”撤掉顶门棍,他慢慢移动门闩。
门闩吱吱叫着,痛苦地撤离自己的岗位。当门闩终于脱离了销眼,那门,便呼地弹开来,紧接着,从门外滚进灰扑扑一团什么东西和打得脸生疼的砂砾石块,屋里刹时一片混乱,像回到神话中的史前状态。
“快,关门!”他喊,却喊不出声。但不用喊,谁都调动了每个细胞的力量。
门终于关上了,一伙人,都顺门板滑到地上,瘫成一堆稀泥。
谁也不作声,谁也不想动。直到桌上亮起一盏暗淡的马灯,大家才记起滚进来的那团灰扑扑的东西。
是个人。马灯就是这人点亮的。穿着毡袍,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蒙语。他知道别人听不懂,所以不多说,便动手解皮口袋。
西瓜!从皮口袋里滚出来的,竟是大西瓜!绿生生,油津津,像是刚从藤上摘下,有一只还带着一片叶儿呢!
戈壁滩有好西瓜,西瓜能一直吃到冬天,这不稀罕。稀罕的是现在,当一口水都成了奢侈品的时候,谁还敢想西瓜!
蒙古族同胞利索地剖开西瓜。红红的汁水,顺着刀把滴滴嗒嗒淌,馋人极了!
应该是平生吃过的最甜最美的西瓜,但谁也说不出味来,谁都不知道,那几块西瓜是怎么落进肚子里去的。
至于送西瓜人是怎么冲破风沙,奇迹般的来到这里,最终也没弄清,因为谁也听不懂蒙语。只好让它成为一个美好的谜,永久地留在记忆里。
(有删改)
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不仅形象地描写了风沙的狂暴,也细致具体地表现了人物的直觉印象与切身感受,烘托并渲染了“天嚣”的恐怖气氛。 |
B.被困队员身陷绝境却调动起所有能量开门救助敲门人,送瓜人在被困队员生死关头奇迹般的出现,这都说明生命奇迹无法解释。 |
C.小说善于运用细节表现人物,开门前试验队员一句“桌子上有资料没有?当心被风卷出去”,就体现了科研工作者高度的责任意识。 |
D.试验队被困队员与素不相识的送瓜人之间的故事,不仅令人感动,还揭示出一个朴素而有意味的人生道理:帮助别人,也是帮助自己。 |
一条绳索
(秘鲁)弗朗西斯科·埃斯卡特
胡安发现了一条从天上垂下来的绳索。
那条长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绳索一直往上延伸,延伸,直至消失在冬日的云层里,胡安一边看着它,一边想身边没有人会相信他看到的这一幕。
“这孩子太孤独,出现幻觉了。”听到胡安的故事,他姑姑会这么说。“应该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最后她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于是胡安一直跑回了家,看见他爸爸正坐在门口的那段老树干上。“有一条绳子从天上垂下来!”胡安喊道。
父亲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好像胡安说的是一种奇怪的无法理解的方言。
胡安痛恨没有人认真地对待这件事,然而他已经习惯了,人们总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尽管他都快十岁了,在大草原上可以骑着自行车到处来去。
“爸爸,你得看看,我发现的那条绳子非常粗大,我一个人没法把它运回家。”胡安试着用父亲的语言表达,想让他别再像平时那样用轻蔑的表情看着自己。“你还得洗洗脸,奶奶讨厌看见你这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父亲回答说。
“请您跟我来一下吧,爸爸,就一会儿。”胡安哀求道。
但这仍是徒劳,父亲不喜欢胡安求他玩耍,就像不喜欢玩耍本身,于是那孩子决定再次消失,重新向发现那条绳索的地方跑去。
他很快又看到了它,在大草原中央,纹丝不动,风吹拂着,但那条绳索仍定定地悬在那里,并不是绷紧了,只是静静的。胡安看了它一会儿,又向天上望去,寻找一种解释,但是同样一无所获,这时他想到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碰过那条绳宗,就决定碰碰看,好证明那是真实的,而不仅仅是一种幻觉,或是海市蜃楼,就像那些在沙漠里迷路的旅行者所看到的。
胡安重新看了一下绳索,决定走过去。但因为某种原因,他又想起了接着绳索渴死的旅行者,不敢向前走一步。考虑了几秒钟后,他吸了一口气,向前迈出了第一步,然后,又一步,又一步,直到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他仲出胳膊,用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绳索。“很软。”他想。
胡安决定拉一下那条绳索。他用双手抓住绳索,使劲向下一拉,但是什么也没发生,绳索顶住了他的全部力量,于是他决定全身吊上去,他助跑,牢牢地搂着绳索纵身一跳就像一个九岁的人猿泰山一样吊在了绳索上。
胡安想起了一个小孩和三颗菜豆的故事,那个小孩在他家院子里种下了三颗菜豆,最后菜豆长成了一棵巨大的爬蔓植物,一直长到了天上,那孩子顺着它爬上去,在顶端发现了一座城堡,里面满是财宝。但是真的是菜豆吗?菜豆不会长成爬蔓植物呀。真是个奇怪的故事……
胡安学校的作业本上总是写满了老师的评语,说他是个非常不专心的孩子,喜欢在堂上想入非非。现在胡安可给了所有那些老师一个理由了,在他眼前出现了一条悬空的神奇的绳索。“我应该爬上去,我得看看这是什么。”他这样想着,开始攀着绳索向上爬。
胡安爬到了十来高的时候,就害怕得不敢继续了,但是也没有勇气松开手,于是就停在了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小手很疼,胳膊开始颤抖,他决定慢慢地滑到地面上去,然后从家里随便找个人来,让他看看这条绳索。但是他刚准备动一下,就感到绳索开始下降。
他又停下来,想等绳索稳住以后再从容地滑下来,但是突然,砰!绳索猛地往下顿,胡安大叫一声,手抓得死死地,等他睁开眼畸,发现自已还吊在绳索上,但是好像降了一米;又是砰的一声,绳索又一次下滑,但是他还不想松开手,他已经吓得不会动了,突然,从很高的地方传来一声:砰……胡安一下子掉在了地面上,绳索开始往他身上落,好像终于从固定它的地方松开了。
绳索不停地往胡安身上落,他弓起身子,但是他无法站起来,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绳索还在不停地下落,把胡安埋在里面形成了一座小山;胡安绝望地挪动着胳膊,这时他感到绳索湿透了……他终于从里面钻了出来,一溜烟跑回了家,那时下午茶的时间早过去了。
父母不想听胡安解释,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开始下着细雨;一顿惩罚后,他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透过窗户看着雨,无法讲述自己的奇遇。第二天他起得很早回到那个地方,但是雨下了一整夜,整个大草原都淹了,家人不让他出门,父母还在为他生气,他那关于悬空的绳索的谎言让他们更加恼火。
雨不停地下了三天三夜,胡安的父母决定停止度假回城去;胡安无法回到发现绳索的地方了,全家人都监视着他,同时全家人都受够了那场绵绵不绝的雨。似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那场雨的罪魁祸首……
在绳索落地的地方,大雨形成了一个湖;随着时间的流逝,湖带来了植物,植物引来了动物,大草原变成了一个山谷;七十年后,那个被称为“拉坎提亚”的山谷里的湖成了当地河鳟最多的地方。最近一次我去那里,一边和孩子们在湖里游玩,一边与好几个钓鱼愛好者和渔夫一起钓着河鳟。但是一些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湖里的所有小艇上只有一个人没有在垂钓,那是一个老人,他看着沁凉的湖水,似乎在思念着什么,看了他好一会儿,我禁不住好奇心驱使,上前问他在找什么。
“我的绳索。”他回答道。
下列对这篇小说内容解说不准确的一项是( )A.这是带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短篇小说,通过描写胡安顺着绳子向天空攀登的过程展现一个少年充满好奇的童心和执着探索的欲望。 |
B.小说中的天空悬绳显然是虚构的,但在胡安的眼里,这条通天的长绳具有无比真实的力量。小说中的绳索极具象征意义。 |
C.小说运用了语言、动作和心理描写塑造胡安这个人物。例如“用掐尖轻轻地碰了一下绳索”,表现了他谨慎胆怯,但克制不住好奇的心理。 |
D.小说的结尾,胡安已经成了老人,七十年后还在寻找绳索,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使读者深刻地感觉到现实扼杀童心的悲凉。 |
有声电影
老舍
二姐还没看过有声电影。可是她已经有了一种理论。在没看见以前,先来一套说法,不独二姐如此;此之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知之”也。她以为有声电影便是电机嗒嗒之声特别响亮而已。不然便是当电人——二姐管银幕上的英雄美人叫电人——互相巨吻的时候,台下鼓掌特别发狂,以成其“有声”。她确信这个,所以根本不想去看。
但据说有声电影是有说有笑而且有歌,她才想开开眼。恰巧打牌赢了钱,于是大请客。二姥姥三舅妈,四姨,小秃,小顺,四狗子,都在被请之列。
大家决定看午后两点半那一场,所以十二点动身也就行了。
到了十二点三刻谁也没动身。二姥姥找眼镜找了一刻来钟;确是不容易找,因为眼镜在她自己腰里带着呢。跟着就是三舅妈找钮子,翻了四只箱子也没找到,结果是换了件衣裳。四狗子洗脸又洗了一刻多钟,总算顺当。
出发了。走到巷口,一点名,小秃没影了。折回家里,找了半点多钟,没找着。大家决定不看电影了,找小秃更重要。把新衣裳全脱了,分头去找小秃。正在这个当儿,小秃回来了;原来他是跑在前面,而折回来找她们。好吧,再穿好衣裳走吧,反正巷外有的是洋车,耽误不了。
二姥姥给车价还按着老规矩,多一个铜子不给。这几年了,她不大出门,所以现在拉车的三毛两毛向她要,不是车价高了,是欺侮她年老走不动。她偏要走一个给他们瞧瞧。她确是有志向前迈步,不过脚是向前向后,连她自己也不准知道。四姨倒是能走,可惜为看电影特意换上高底鞋,似乎非扶着点什么不敢抬脚。她过去搀着二姥姥,要是跌倒的话,这二位一定是一齐倒下。
三点一刻到了电影院。电影已经开映。这当然是电影院不对;二姐实在觉得有骂一顿街的必要,可是没骂出来,她有时候也很能“文明”一气。
既来之则安之,打了票。一进门,小顺便不干了,黑的地方有红眼鬼,无论如何不能进去。二姥姥一看里面黑洞洞,以为天已经黑了,想起来睡觉的舒服;她主张带小顺回家。谁不知道二姥姥已经是土埋了半截的人,不看回有声电影,将来见阎王的时候要是盘问这一层呢?大家开了家庭会议。不行,二姥姥是不能走的。至于小顺,买几块糖好了,吃糖自然便看不见红眼鬼了。事情便这样解决了。四姨搀着二姥姥,三舅妈拉着小顺,二姐招呼着小秃和四狗子。看座的过来招待,可是大家各自为政的找座儿,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离而复散,分而复合,主张不一,而又愿坐在一块儿。直落得二姐口干舌燥,二姥姥连喘带嗽,四狗子咆哮如雷,看座的满头是汗。观众们全忘了看电影,一齐恶声地“吃——”,但是压不下去二姐的指挥口令。二姐在公共场所说话特别响亮,要不怎样是“外场”人呢。
直到看座的电筒中的电已使净,大家才一狠心找到了座。不过,总不能忘了谦恭呀,况且是在公共场所。二姥姥年高有德,当然往里坐。可是四姨是姑奶奶呀;而二姐是姐姐兼主人;而三舅妈到底是媳妇;而小顺子等是孩子;一部伦理从何处说起?大家打架似的推让,把前后左右的观众都感化得直叫老天爷。好容易一齐坐下,可是糖还没买呢!二姐喊卖糖的,真喊得有劲,连卖票的都进来了,以为是卖糖的杀了人。
糖买过了,二姥姥想起一桩大事——还没咳嗽呢。二姥姥一阵咳嗽,惹起二姐的孝心,与四姨三舅妈说起二姥姥的后事来。老人家像二姥姥这样的,是不怕儿女当面讲论自己的后事,而且乐意参加些意见,如“别人都是小事,我就是要个金九连环。也别忘了糊一对童儿!”这一说起来,还有完吗?说也奇怪,越是在戏馆电影场里,家事越显着复杂。大家刚说到热闹的地方,忽,电灯亮了,人们全往外走。二姐喊卖瓜子的;说起家务要不吃瓜子便不够派儿。看座的过来了,“这场完了,晚场八点才开呢。”
只好走吧。一直到二姥姥睡了觉,二姐才想起问:“有声电影到底怎么说来着?”三舅妈想了想:“管它呢,反正我没听见。”还是四姨细心,说看见一个洋鬼子吸烟,还从鼻子里冒烟呢。“鼻子冒烟,和真的一样,你就说!”大家都赞叹不已。
(有删改)
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塑造了市井妇女的群像,同时对其中人物也分别作了较为精细的刻画,如“外场”人二姐、“特意换上高底鞋”的四姨、“不大出门”的二姥姥。 |
B.在公共场所电影院观看具有私密性的“电人巨吻”并发狂鼓掌,或是在这一场合大谈家事而心安理得,都是作者眼中当时社会生活的怪现象。 |
C.小说开头部分写二姐等人对有声电影无知,结尾写大家对有声电影“赞叹不已”,较为完整的描写了普通市民令人啼笑皆非的思想意识转变过程。 |
D.小说标题为“有声电影”,既是指有声电影这一新奇事物,也可指二姐等人在电影院里一系列“有声”的喧哗表现,可谓一语双关。 |
机关算尽
迪格尔
弗兰克在酒吧门口愣住了:一名50岁左右的男子正与他的女友艾尔柯坐在吧台上。男子穿着时髦,黑发卷曲,两鬓斑白。他们在兴奋地聊天。
“你好,弗兰克!”艾尔柯说,“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博内,从萨沃伊来的老朋友,我在那儿的酒吧干过活……”
博内与弗兰克握了握手就马上告辞了。
“看样子像是个有钱人,”弗兰克对艾尔柯说,“他做什么生意?”
“宝石,”艾尔柯回答道,“他可是腰缠万贯呢。”她疑惑地注视着弗兰克,继续道,“我们的打算怎么样了?”
“不行呀,没有贷款。”弗兰克突然莞尔一笑,“宝石,那倒是好东西。要是能弄到莱因霍尔德的宝石就好了。”
“莱因霍尔德是谁?”
“我的一个叔叔,”弗兰克解释道,“他先前做珠宝生意,后来赚足了钱,有了一幢湖滨别墅,就洗手不干了,现在正优哉游哉地颐养天年呢。他比我大20岁,今年应该是55岁左右。”弗兰克叹息着,“他将宝石藏在保险柜里。自从他的妻子死后,他一直独身。我在想,总有一天那些宝石全都会归我的。我是他的继承人。”弗兰克欲言又止,眼睛看着艾尔柯,“这个博内也买那些来路不明的宝石吗?”
“我想是的,”艾尔柯回答,“你那位莱因霍尔德的全名是什么?”她顺便问道。
“莱因霍尔德·拉里……”
位于湖滨的一幢白色别墅的大门被打开了,艾尔柯看见一位留着大胡子、头发蓬松、脸色黝黑的宽肩膀男子。
艾尔柯身穿迷你裙,腋下夹着一只公文包,她嫣然一笑:“您好,莱因霍尔德·拉里先生。我们在编制一份此地湖滨环境状况的公文,所以倾听附近居民的看法是至关重要的。有什么建议或是不满的地方……”
拉里闪过一边:“您请进。”他站在看得见风景的窗子旁边的家庭酒吧前门问,“您想喝点什么?”
“您喝什么,我也喝什么。”艾尔柯回答。她的包打开着,就搁在她身旁的椭圆形的桌子上。
艾尔柯左手拿起一杯马提尼酒。拉里笑眯眯的,紧紧地靠近她。他只感觉腰部被针刺了一下,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艾尔柯架起二郎腿坐在桌旁。莱因霍尔德·拉里戴着手铐被反绑在橡木椅上,口里塞着东西。
“这是一种没有副作用的镇静剂,”艾尔柯说,“您只是小睡了半小时。我正好浏览了您的房子,也找到了保险柜的钥匙。我现在还需要的就是密码。我这就把堵口物拿走。您清楚得很,叫喊是没有用的。”
拉里抿了抿嘴唇,问她到底想怎么着。“真是蠢货,”艾尔柯回答,“我只有知道了密码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幢房子我已经观察好久了,谁也不会来的——即使有人来,我也不会去开门。”
拉里考虑了一会儿,紧张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位红发女郎。“一定是有人向你通风报信了,”他说,“大概是那个弗兰克吧?”
“肯定是我认识的某个人,”他想。也就是说,只要他死不了,她就休想溜走。难道有人到此掠走价值百万的宝石,是想日后蹲班房的吗?
当他不再说话时,她重新拿东西堵住他的嘴。现在刚过下午4点。在弗兰克面前她从没有暗示过她的计划。
约8点半时,门铃响了。艾尔柯吓了一跳。这个时候谁会来呢?她站起身,脱下鞋,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朝门上的猫眼向外面望去……
在离湖滨别墅二十公里的一栋房子前,两名黑衣人正敲着门。
“弗兰克先生在吗?”
弗兰克开了门。正是他期待已久的人:两名刑警。事情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礼拜,他对此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莱因霍尔德·拉里家里难得有客人来访,因此人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过了好长时间。
“是有关您叔叔的事儿,”警官说,“莱因霍尔德·拉里先生,他……死了。”
当然是他死了,弗兰克想。这些先生们无疑也知道他是何时死的,他们一定是来问弗兰克,这阵子他在哪儿。没有问题:他跟艾尔柯谈起过出差的事儿,14天前,后来他确实出过差,再后来他并没有在艾尔柯那儿露过面。尽管在这期间他曾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一次湖滨别墅……
“您是他最亲的亲属,”警官迟疑一下,说,“拉里先生立下了遗嘱,将全部财产捐赠了。不过我们来这儿是想告诉您:您叔叔死得非常特别——他是渴死的。”
“他是……什么?”
“对了,他被绑在椅子上,后来邮递员向我们报了警。我们打开门,发现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具女尸。她躲在门后,大门的猫眼上方有一个弹孔。那个女人显然是想看清门外是谁,而外面的人等到窥视孔由明亮变成暗黑时,马上开了枪。或许她正好将头凑到门后,替拉里先生他……”
“那个女人……她是谁?”弗兰克低声打断他。
“她是艾尔柯·梅纳丝。您认识她吗,弗兰克先生?”
(选自《微型小说月报》,有删改)
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与鉴赏,最恰当的一项是( )A.小说采用场景组合的形式构成故事情节,每个场景的结尾又留下悬念,直到文章最后才释疑,使整个事件真相大白,体现了作者匠心独具。 |
B.艾尔柯之所以能够轻易地接近莱因霍尔德·拉里,并成功用药物控制他,是因为莱因霍尔德·拉里看到艾尔柯惹人的打扮而放松警惕。 |
C.小说中弗兰克对女友艾尔柯说自己的叔叔55岁左右,做珠宝生意,实际上暗示了那名与艾尔柯聊天的50岁左右的男子与弗兰克的叔叔有关系。 |
D.莱因霍尔德·拉里说“一定是有人向你通风报信了”,“通风报信”的具体内容是拉里独居,并将宝石锁在保险柜里,只有拉里才知道密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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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题量占比
现代文阅读:(5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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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难度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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