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现代文阅读- (共5题)
一片树叶
(日本)东山魁夷
自然景物令人赏心悦目,这个体验是我在战争中获得的。那时想到自己的生命之火就要熄灭了,处在这样的境况里,才发觉自然景物却充满了旺盛的活力。于是,我被强烈地震撼了。过去在我的眼里,这些景物都是平淡无奇、不堪一顾的呢!
战争结束以后,在贫困的年代里,我也陷入了苦难的深渊。冬天,我伫立在凄清寂寞的山峦上,大自然和我紧密相连,这才使我的心感到充实而满足,我心中产生了对生活的切实而纯真的向往。
我喜欢古拙、小巧的城镇。在那里,连房屋的墙壁上都浸染着几代人的体温。我感到,山城镇里人们的生活保持着人们特有的悠然情调。我看到,德国的古都的每个窗边都开着美丽的花朵,那是向过路人亲切问候的语言。从屋内看,花朵全向外头开放,得不到从马路上看过来的美感。而且,窗户的造型也显得十分精巧有趣。
我注视着院子里的树木,更准确地说,是在凝望枝头上的一片树叶。而今,它泛着美丽的绿色,在夏日阳光里闪耀着光辉。我想起当初它还是幼芽的时候,我所看到的情景。那是去年初冬,就在这新叶尚未吐露的地方,吊着一片干枯的黄叶,不久它就脱离了枝条飘落在地上。就在原来的枝丫上,你这幼小的坚强嫩芽,生机勃勃地诞生了。
任凭寒风猛吹,任凭大雪纷纷,你默默等待着春天,慢慢地在体内积攒着力量。一日清晨,微雨乍晴,我看到树枝上缀满粒粒珍珠,这些是一枚枚新生的幼芽凝聚着雨水在闪闪发光。于是我感到百草在催芽,春天已经临近了。
春天终于来了,万木高高兴兴地吐翠了。然而,散落在地面上的陈叶,早已腐烂成泥土了。
你迅速长成一片嫩叶,在初夏的太阳下浮绿泛金。对于柔弱的绿叶来说,初夏,既是生机旺盛的季节,也是最易遭受害虫侵蚀的季节。幸好,你平安地迎来了暑天,而今正同伙伴们织成浓密的青荫,遮蔽着枝头。
我预测着你的未来。到了仲夏,鸣蝉将在你的浓荫下长啸。等一场台风袭过,那啾啾蝉鸣变成了凄切的哀吟,天气也随之凉爽起来。蝉声一断,代之而来的是树根深处秋虫的合唱,这唧唧虫声,确也能为静寂的秋夜增添不少雅趣。你的绿意,不知不觉黯然失色了,终于变成了一片黄叶,在冷雨里垂挂着。夜来秋风敲窗,第二天早晨起来,树枝上已经消失了你的踪影。只看到你所在的那个枝丫上又冒出一个嫩芽。等到这个幼芽绽放绿意的时候,你早已零落在地下,埋在泥土之中了。
这就是自然,不光是一片树叶,生活在世界上的万物,都有一个相同的归宿。一叶坠地,绝不是毫无意义的。正是这片片黄叶,换来了整个大树的盎然生机。这一片树叶的诞生和消亡,正标志着生命的四季不停转换。
同样,一个人的死关系着整个人类的生。死,固然是人人所不欢迎的。但是,只要你珍爱自己的生命,同时也珍爱他人的生命,那么,当你生命渐尽,行将回归大地的时候,你应当感到庆幸。这就是我观察庭院里的一片树叶所得到的启示。不,这是那片树叶向我娓娓讲述的生死轮回的要谛。
(有删改)
请结合文本探究,我们能从一片树叶中获得哪些感悟?
北京的“大”与“深”
以外地人前后居京近二十年,感触最深的,是北京的大。每次出差回来,无论出北京站奔长安街,还是乘车过机场路,都会顿觉呼吸顺畅。“顺畅”本应是空间印象,却由复杂的文化感受作了底子。日本鹤见祐辅有一篇《北京的魅力》,其中说,若是旅行者于“看过雄浑的都市和皇城之后”,去“凝视那生息于此的几百万北京人的生活与感情”,会由中国人的生活之中,发现“日本人所难以企及的‘大’和‘深’在”。
外国观光客如何感觉北京姑置不论,来自人口稠密的江南城镇而又略具历史知识的本国旅游者,他们所感到的北京的大,多少应当由元明清三代帝都的那种皇城气象而来。初进北京,你会觉得马路广场无不大,甚至感到过于空阔,大而无当,大得近于浪费。由天安门下穿过故宫,则像是走过了极长的一段历史。于是你又由“大”中感到了“深”。
久住北京,已习惯于其阔大,所感的大,也渐渐地偏于“内在”。似乎是汪曾祺吧,于香港街头见老人提鸟笼,竟有点神思恍惚,因这种情景像是只宜在北京见到。无论世事有怎样的变幻,护城河边,元大都的土城一带,大小公园里,以至闹市区马路边人行道上,都会有老人提着鸟笼悠悠然而过,并无寂寞之色,倒是常有自得其乐的安详宁静。老派北京人即以这安详宁静的神情风度,与北京的“大”和谐。
大,即能包容。也因大,无所损益,也就不在细小处计较。北京的大,北京人的大气,多少应缘于此的吧。跻身学界,对于北京城中学界这一角的大,更有会心。北京学界的大,也不只因了能作大题目大文章发大议论,凭借“中心”的优势而着眼处大,人才荟萃而气象阔大,更因其富于包容,较之别处更能接纳后进。哲学家任继愈写北大的大,引蔡元培语“大学者,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也”,说“北大的‘大’,不是校舍恢宏,而是学术气度广大”。北大的大,也因北京的大。当年蔡元培先生的治校原则,或许最能代表北京的一种文化精神。
至于其“深”,天然的是一种内在境界,非具备相应的知识并有体会时的细心,即不能领略。天下的帝都,大致都在形胜之地。龚自珍写京畿一带的形势,说“畿辅千山互长雄,太行一臂怒趋东”;还说“太行一脉走蝹蜿,莽莽畿西虎气蹲”。见惯了大山巨岭,会以为如北京西山者不便名“山”,但这一带山却给京城气象平添了森严。居住城中,瓦舍明窗,但见“西山有时渺然隔云汉外,有时苍然堕几榻前”。于薄幕时分,华灯初上,独立苍茫,遥望远山,是不能不有世事沧桑之感的。即使你无意于作悠远之想,走在马路上,时见飞檐雕梁的楼宇、红漆金钉的大门,也会不期然地想到古城所拥有的历史纵深。
直到此时,你还未走进胡同,看那些个精致的四合院和拥塞不堪的大小杂院。胡同人家是北京文化的保存者。四合院是一种人生境界,有形呈现的人生境界,生动地展示着北京市民的安分、平和,彼此间的有限依存和有节制的呼应。老舍《四世同堂》中的英国人表述其对中国式家庭关系层次的印象:“在这奇怪的一家子里,似乎每个人都忠于他的时代,同时又不激烈的拒绝别人的时代,,他们把不同的时代糅到了一块,像用许多味药揉成的一个药丸似的。他们都顺从着历史,同时又似乎抗拒着历史。他们各有各的文化,而又彼此宽容,彼此体谅,他们都往前走又像都往后退。”这种关系结构,推而广之即至街坊、邻里。“四世同堂”是胡同里老辈人的理想,包含其中的“和合”也被用以构造胡同秩序。厚积于北京的胡同、四合院中的文化,是理解、描述中国历史的重要材料。不但故宫、天安门,而且那些幸运地保存下来的每一座普通民居,都是实物历史,是凝结于砖石的历史文化。你在没有走进这些胡同人家之前,关于北京文化的理解,是不便言深的。
就这样,你漫步于北京街头,在胡同深处谛听了市声,因融和的人情、亲切的人语而有“如归”之感。或许你有时会为古城景观的破坏而慨叹不已,但仍能发现古城犹在的活力。
北京是与时俱进的。这古城毕竟不是一个大古董,专为了供外人的鉴赏。即使胡同人家又何尝一味宁静——燕赵毕竟是慷慨悲歌之地!
旧时的文人偏爱这古城的黄昏,以为北京最宜这样的一种情调。士大夫气十足的现代文人还偏爱北京的冬天,郁达夫的《北平的四季》认为“北方生活的伟大幽闲,也只有在冬季,使人感受得最彻底”,这自然多半因了士大夫的“有闲”。今天的人们,或许更乐于享用生气勃勃激情涌动的北京之春。他们也会醉心于金秋十月:北方天地之高旷,空气的净爽,于声浏亮(1)的鸽哨中尤令人感得真切。北京是总让人有所期待的,,她也总不负期待,因而你不妨一来再来。写到这里,发现自己早已是一副东道主的ロ吻。我有时的确将北京视同乡土了。
静夜中,倾听着这大城重浊有力的呼吸,我一再地想到明天,破晓后的那个日子:那个日子将给人们带来些什么?
(取材于赵园的同名散文)
注释:(1)浏亮:明朗清晰。
作者久居北京,对北京文化既有亲切的感性体验,又有学者自觉的理性思考。作者从提笼架鸟的老人、窗外的西山、浏亮的鸽哨声等生活细节感知这座城市的文化精神。试借助这种由表及里的感知方式,来谈谈你对自己所生活的周边世界(如城镇、社区、学校家庭等)的认识与思考。要求:不要透露你所在学校的信息。铺 邻
邢庆杰
杨老三的羊汤馆开业那天,他的对面也开了一家铺子,是老李家火烧铺。杨老三的羊杂汤是用羊骨头在蜂窝煤炉子上细火熬出来的,整整熬一宿,那真叫个香。羊杂是货真价实的新鲜羊下货,自己放了各种香料煮的。
几天后,杨老三的羊汤馆火了,不但近处的居民来喝很多道儿远的顾客也开着车来这里喝羊汤。杨老三陆续雇了六个人,总算能照应过来了。
老李的火烧铺也同时火了起来。他们两口子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和面,等客人来时,已经做好了满满大竹箩火烧。这些火烧很快就会销售一空,他们再现做现卖,一刻也不得闲,门前还经常有十几个人等着。
人们吃早点的时间差别挺大,早一些的,六点就吃,晚一些的,能到十点。所以,上午这四个钟头,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的。只有过了十点,杨老三才能松口气儿。
这天上午,杨老三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就遛到老李家火烧铺,掏出烟来,递一根给老李,叹口气说,真快累死人了。老李憨厚地笑说,累了好啊,不累就坏了。杨老三问,老李,这整天这么累死累活的,一个火烧能赚多少钱呢?老李迟疑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说,当着你这明白人不能说假话,一个火烧大体赚两毛钱左右吧。杨老三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自己每天卖一千多碗羊杂汤,老李就卖一千多个火烧,这还不算饭量大吃俩火烧的,这一千个火烧就赚两百块钱哪,一个月下来就是六千块呀!自己雇了这么多人,每月除去各种费用,也赚不了多少钱了,这老李就俩人,却赚这么多……正想着,老李递过来一根烟说,咱这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大兄弟的光呀!杨老三接过烟,笑了,笑得有些勉强。
从这天起,杨老三就有了个心病,老李每月这六千块钱是我这羊杂汤馆帮他赚的呀!要是这六千块钱是自己的多好……
几天后,杨老三做了一件大事儿,他在自己铺子旁租了间房,也开了一家火烧铺。他知道学不来老李的手艺,就弄了套现代化的电烤炉,按着使用说明试验了几次,也烤出了像模像样的火烧。他又雇了两个人,专门做火烧。
开始的几天,还真的卖了不少,很多人图个新鲜,也尝一尝杨老三的火烧。这一尝,每天就尝去了几百个。可几天以后,销量就开始大幅度下降了,一天只能卖几十个了。杨老三发现,只有对面的火烧铺没了货时,才有等不及的顾客来买他的火烧。一个月下来,杨老三的火烧铺子亏了不少,但羊汤馆的生意还一如既往地忙,经常有人端着碗找不到座位。这使杨老三想出了一记狠招,他做了一个大牌子,写上“本店谢绝自带火烧”。杨老三想,反正我这羊汤馆经常爆满,少来几个人也无所谓。
杨老三的这一招起初给他带来了点麻烦,有几个顾客不满意,和店里的员工发生了争执。但杨老三在这件事儿上一点儿也不含糊,他态度非常明确,本店就是这么个规定,谁不高兴可以自便。
有几个人被气走了,扬言再也不来了,但杨老三的羊汤馆依旧兴隆。
老李家火烧铺门可罗雀了。老李硬撑了几天,后来在一个晚上悄悄搬走了,不知去向。
老李搬走后,杨老三的羊汤馆也发生了变化。先是开车来的人不见了,后来只有在附近居住的老顾客来吃饭了。连续多天,杨老三每天只能卖出二百多碗羊汤,二百多个火烧,他自己算了算,这样下去,每个月赚不了几个钱,比以前光开羊汤馆时差远了。
杨老三急于想找出原因,他从自己的羊杂和羊汤上都没有找出任何毛病,就问一个老顾客,我这羊汤还是以前那羊汤吗?
老顾客是位退休教师,他说,你这羊汤还是以前的羊汤,只是这火烧,可差了远了。
杨老三说,你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喝羊杂汤吗?对火烧还这么计较?
老顾客说,吃着老李家那外酥里软的火烧,再喝你这羊杂汤,那真是香到心里去了,没了他那火烧,你这羊汤的味道大打折扣呀!
杨老三半晌无语。
(摘自《小小说选刊》,有改动)
杨老三的羊汤馆生意,由“盛”到“衰”,你受到哪些启示?天 嚣
赵长天
风,像浪一样,梗着头向钢架房冲撞。钢架房,便发疟疾般地一阵阵战栗、摇晃,像是随时都要散架。
渴!难忍难挨的渴,使人的思想退化得十分简单、十分原始。欲望,分解成最简单的元素:水!只要有一杯水,哪怕半杯,不,一口也好哇!
空气失去了气体的性质,像液体,厚重而凝滞。粉尘,被风化成的极细极小的砂粒,从昏天黑地的旷野钻入小屋,在人的五脏六腑间自由巡游。它无情地和人体争夺着仅有的一点水分。
他躺着,喉头有梗阻感,他怀疑粉尘已经在食道结成硬块,会不会引起别的疾病,比如矽肺?但他懒得想下去。疾病的威胁,似乎已退得十分遥远。
他闭上眼,调整头部姿势,让左耳朵不受任何阻碍,他左耳听力比右耳强。
风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他仍然充满希望地倾听。
基地首长一定牵挂着这支小试验队,但无能为力。远隔一百公里,运水车不能出动,直升机无法起飞,在狂虐的大自然面前,人暂时还只能居于屈从的地位。
他不想再费劲去听了。目前最明智的,也许就是进入半昏迷状态,减少消耗,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
于是,这间屋子,便沉入无生命状态……
忽然,处于混沌状态的他,像被雷电击中,浑身一震。一种声音!他转过头,他相信左耳的听觉,没错,滤去风声、沙声、钢架呻吟声、铁皮震颤声,还有一种虽然微弱,却执着,并带节奏的敲击声。
“有人敲门!”他喊起来。
遭雷击了,都遭雷击了,一个个全从床上跳起,跌跌撞撞,竟全扑到门口。
真真切切,有人敲门。谁?当然不可能是运水车,运水车会揿喇叭。微弱的敲门声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大家:不是来救他们的天神,而是需要他们援救的弱者。
人的生命力,也许是最尖端的科研项目,远比上天的导弹玄秘。如果破门而入的是一队救援大军,屋里这几个人准兴奋得瘫倒在地。而此刻,个个都像喝足了人参汤。
“桌子上有资料没有?当心被风卷出去!”
“门别开得太大!”
“找根棍子撑住!”
每个人都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摆好了下死力的姿势。
他朝后看看。“开啦!”撤掉顶门棍,他慢慢移动门闩。
门闩吱吱叫着,痛苦地撤离自己的岗位。当门闩终于脱离了销眼,那门,便呼地弹开来,紧接着,从门外滚进灰扑扑一团什么东西和打得脸生疼的砂砾石块,屋里刹时一片混乱,像回到神话中的史前状态。
“快,关门!”他喊,却喊不出声。但不用喊,谁都调动了每个细胞的力量。
门终于关上了,一伙人,都顺门板滑到地上,瘫成一堆稀泥。
谁也不作声,谁也不想动。直到桌上亮起一盏暗淡的马灯,大家才记起滚进来的那团灰扑扑的东西。
是个人。马灯就是这人点亮的。穿着毡袍,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蒙语。他知道别人听不懂,所以不多说,便动手解皮口袋。
西瓜!从皮口袋里滚出来的,竟是大西瓜!绿生生,油津津,像是刚从藤上摘下,有一只还带着一片叶儿呢!
戈壁滩有好西瓜,西瓜能一直吃到冬天,这不稀罕。稀罕的是现在,当一口水都成了奢侈品的时候,谁还敢想西瓜!
蒙古族同胞利索地剖开西瓜。红红的汁水,顺着刀把滴滴嗒嗒淌,馋人极了!
应该是平生吃过的最甜最美的西瓜,但谁也说不出味来,谁都不知道,那几块西瓜是怎么落进肚子里去的。
至于送西瓜人是怎么冲破风沙,奇迹般的来到这里,最终也没弄清,因为谁也听不懂蒙语。只好让它成为一个美好的谜,永久地留在记忆里。
(有删改)
小说以一个没有谜底的“美好的谜”结尾,这样处理有怎样的艺术效果?请结合作品进行分析。收 养
陈力娇
大火冲天,浓烟升腾,开拓团把自己的红部点着了。
红部是他们的官邸,它牢牢耸立在中国满洲已经五年了,但这下可到头了,日本投降,这些曾红极一时的掠夺者,自知来日无多,自焚了。
点燃红部的是开拓团的警卫班,领头的是团长浅仓,他们拿着松油火把,点房檐下的茅草,点了一圈之后,火就蔓延了,屋里的妇女儿童们,呼天抢地,拼命往出口跑,可是窗子和门早被浅仓命人钉死了,并且警卫兵就在不远处荷枪实弹,如果有人破窗而去,立即击毙,毫不含糊。
浅仓性格刚烈,他宁死也不愿承受耻辱,他要带领全团的人,一起向天皇尽忠,第一批是妇女儿童。
中午时他们集体吃了绝命饭。
绝命饭是一只全猪,大锅烀肉,灌血肠,做烩菜。从早上天刚亮,一直忙到晌午才吃上。酒足饭饱之后,妇女们开始梳妆打扮。这次打扮和平日不一样,这次是永诀,化一次妆,一辈子都不用化了,所以她们要尽力将自己化得漂亮。
酒井美黛的母亲是开拓民中最反对自焚的,但是她说服不了丈夫,丈夫是浅仓的心腹,浅仓死,他绝不会活。
她就趁出去倒洗脸水的工夫,做了一件事,把自己的女儿酒井美黛,藏到了屋后的柴垛里。她想给孩子留条活路,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告诉酒井美黛,不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出来黑瞎子就会舔你的脸,你就会成为丑八怪,到时谁都不会喜欢你了。
酒井美黛才三岁多一点儿,为了不成为丑八怪,她在母亲为她絮出的小窝里,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小窝里很好玩,很隐秘,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还有供她玩的布娃娃,还有够她捏一百个面人儿的一团面。这是母亲特意留给她的。
天黑的时候酒井美黛听到了哭声,喊声,还有骂声,但是她牢记妈妈的话,不能出去,她太害怕能舔人脸的黑瞎子了。
哭声是妇女们发出来的,她们虽然也同意和自己的孩子一起玉碎,可到真正要死时却反悔了。她们搂紧了自己的骨肉,苦苦哀求浅仓放他们一马,却没料到谁喊得最响,谁就先走一步。
酒井美黛的母亲没有喊,也没有哭,更没有反抗,她带了个好头。她静静地来到丈夫的身边,由丈夫向她的眉心开了一枪。
这一枪很精致,如点了胭脂红,血从脑后流出,这是她特意叮嘱丈夫的,别让死亡破坏了她的容颜。
屠杀从反抗的妇女开始,然后是大哭不止的孩子。那些吓傻的,吓呆的,就留给了大火。浅仓他们做完这些,已是晚上七点,天完全黑了。
看到红部燃烧得噼噼啪啪的,他们才逃往深山,进入了密林。
红部浓烟滚滚时,中国村落里的村民们,却在为那些被关在屋里的妇女儿童担心,虽然自这些侵略者来了以后,他们被赶到沟外,食不果腹,饿死无数,可心底的善良却没有泯灭。
老人们望着黑夜中的熊熊大火,指派着年轻人:去看看,把火扑灭吧,不然他们就全烧死了。
年轻人不想去,他们太恨日本人了,他们为日本人种地,自己却没有粮食吃;房子让日本人抢去,自己却住地窨子;井被日本人独用,自己却喝沟里带红锈的水。但是这些都没有拗过那照彻黑夜的火光。
他们去了,去火海中捞人,捞那些沾满中国人鲜血的刽子手们的亲人。
他们冲进院子,冒着灼人的烈火,冲上去被卷下来,再冲上去又被卷下来。最后他们终于接近了门窗,这才发现它们是被钉死的,浓烟呛得他们睁不开眼,喘不上气,鼻涕眼泪俱下。
只有一个办法了,用水浇,他们从院外的小河里往回舀水,不顾一切地往火海里泼,等到他们将大火扑灭,进屋一看,已经没有活的了。妇女们都死了,孩子们也都断气了,他们七扭八歪,一个挤着一个,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村民们都站着不动,齐刷刷的,像凭吊,凭吊这些抢占了他们土地的恶魔;凭吊这些不在自己国土上好好过日子,非要充当国家炮灰的人们。内心里,不知是悲还是喜,不知是痛快还是仇恨。
酒井美黛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悄地站在他们身旁,人们发现她时,几乎雀跃,总算看到活着的了!
酒井美黛不足四岁,她弱弱的小身体,刚到他们的膝盖。她的食指在嘴里含着,头发稀疏,面色蜡黄,站着都直打晃。她拉住一个妇女的衣角,怯生生地仰头看,她在辨别这是不是她的妈妈。
妇女看着她,不知怎么对她。村民们一片沉默。
终于旁边有个年长的中国男人说话了,她认你,你就抱抱她吧,她还是个孩子。
是啊,孩子没有伤害过我们啊。人们附和着,仇恨和悲悯让他们的心情瞬间变得很复杂。
其实这只是个浅显的理由,是临时抱佛脚找出来的借口,更深的,更准的,更痛的,他们比谁都清楚,那就是,战争让他们都死过自己的孩子,他们不想再死别人的孩子了。是的,不想,真的不想啊!
抱着孩子往回走时,队伍里,响起集体的唏嘘声。
(有删改)
有人认为倒数第二段可以删去,你的看法呢?请结合文本加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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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题量占比
现代文阅读:(5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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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难度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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