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库 高中语文

题干

四、文学类文本阅读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小题。
隐 忧
陈忠实
作家习惯于夜里工作,天明时入睡,午时醒来。这天,他刚醒来,弟弟来了。弟弟从老家山区来,肩头挎着一只早已过时的那种仿军用黄色帆布包。
作家看见弟弟的第一眼,当即想自己兜里还有多少钱。他的兄弟姊妹全都生活在尚未脱贫的山区,凡是找上门来的,总得给些钱。弟弟坐下就坦然直言:“哥!你心里别慌,我不要你的钱。我知道你名声很大,可是还是没钱。”作家听了有点摸不着头脑。
弟弟更坦率了:“我想搞一个运输公司,先买一辆公共汽车,搞长途客运。你想想你能有多少钱给我!你把我嫂子卖了也买不来一辆汽车——”
作家掸了掸烟灰,大声呵斥:“凭你这号货能搞长途客运?你是不是昨晚做梦还没醒?”
弟弟并不恼:“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不相信我。事没弄成之前,谁也不信;弄成了,人又给你骚情了。你前些年没成名时,谁把你当一回事?我那时候看你整天写稿,却没人登,我咋看你都不像个作家,而今我咋看你都像个作家……”作家还真被堵住了口,无可奈何地笑笑:“行啊!你想买一列火车搞运输我都没意见。你搞吧!”
弟弟笑了:“我还得求你,不要你的钱,只要你给刘县长写个条儿,让他给银行行长说句话,我就能贷上款……”
作家忍不住放声笑了,笑出了眼泪:“你还真动了脑子,把我的朋友关系都利用起来了……”
弟弟说:“你不过就写一张字条儿嘛!”
作家笑着,给刘县长写了字条儿。
过了两天,作家感到某种说不清的隐忧,于是就给刘县长打了个长途电话,很内疚地说明来龙去脉,最后才点破:“你知道我这个弟弟是个什么货!我给他讲不清道理,推到你手里,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他打发走算咧!”
刘县长笑了:“你的电话来晚了。我把他介绍给农行行长了。”
刚放下电话筒,铃又响了,是弟弟打来的:“哥呀,我在县农行,贷款没问题。刘县长一句话,农行行长照办,我要贷5万,他连一个子儿也不敢少给。”
作家心里沉了一下,真要是贷下5万元,这个家伙把钱给倒腾光了,谁来还贷?听着他狐假虎威的口气,愈加疑虑:“你可得考虑还贷能力……”弟弟说:“这事你甭操心。现在人家贷款要财产抵押,我想来想去,咱们兄弟姊妹就你日子过得好。你给我当担保人。”
作家冲口而出:“那就把我押上。”弟弟哈哈哈笑起来:“谁敢押你这个大作家啊!行长倒是给我出了个主意,把你那本书押上。”作家心里轻松了。行长给弟弟出的这个主意,分明是游戏。自以为聪明的弟弟正在农行行长的圈套里瞎忙。作家说:“我的那本书早就卖给出版社了。版权在人家出版社,不属于我了,押不成了。我只有一支钢笔,永生牌的。你作押吧!”说着,“啪”地挂断了电话……
一个月后,作家和他的朋友刘县长聚在一起,海阔天空地聊天,突然想起弟弟贷款的事,便问刘县长:“后来那货还缠没缠你?”刘县长也多喝了几盅,听了便大笑起来,笑毕,讲给作家一个可以作为小说“尾声”的故事——
你弟弟从我那儿走时,要借我的自行车——机关给我配发的一辆新型凤凰车。他把我的自行车骑走了,三天后传达室老头把车交给我的时候,我都认不出来了,车铃摘掉了,车头把手换上一副生锈的,车子的瓦圈和内外胎都换成旧的了,只剩下那个三角架……真是凤凰落架不如鸡了……
作家“啊”了一声,想骂也骂不出来了。
刘县长说:“我看着这个自行车,突然就想起你常常出口说的‘这个货’!我忍不住笑着就说了你的话,‘这个货’……只有这称呼好!”
次日,作家回乡去看望父母,顺便也去看望这位弟弟。弟弟正蹲在窑门口抽烟。显然,汽车运输公司没有办起来,那辆自行车倒是撑在窑门前的场院里,除了三角架是脱漆锈斑的旧架子,其余部件都是崭新的,在阳光里闪亮。  
(选自陈忠实《扶不起的弟弟》,有删改)
注:①标题为临时添加。②骚情:陕西关中方言,热情过分,讨好献媚。
【小题1】文章第二段画线句表现了作家怎样的心理?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心理?
【小题2】根据小说内容,简要概括“弟弟”的形象特点。
【小题3】结尾一段在文中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
【小题4】“隐忧”作为小说的标题,意蕴丰富,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上一题 下一题 0.99难度 现代文阅读 更新时间:2018-03-07 12:04:15

答案(点此获取答案解析)

同类题1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父亲的树

陈忠实

又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原下的老家了。终于有了回家的机会,也有了回家的轻松,更兼着昨夜一阵小雨,把燥热浮尘洗净,也把自己都记不清的烦扰洗去。

进门放下挎包,先蹲到院子拔草。这是我近年间每次回到原下老家的必修课。或者说,每次回家事由里不可或缺的一条,春天夏天拔除院子里的杂草,给自栽的枣树柿树和花草浇水;秋末扫落叶,冬天铲除积雪,每一回都弄得满身汗水灰尘,手染满草的绿汁。温习少年时期割草以及后来从事农活儿的感受,常常获得一种单纯和坦然。

前院的草已铺盖了砖地,无疑都是从砖缝里冒出来的。两月前回家已拔得干干净净,现在又罩满了。我的哥哥进门来,也顺势蹲下拔草,和我间间断断说着家里无关紧要的话。我们兄弟向来就是这样,见面没有夸张的语言行为,也没有亲热的动作,平平淡淡里甚至会让人产生其他猜想,其实大半生里连一句伤害的话从来都没有说过,更谈不到脸红脖子粗的事了。世间兄弟姊妹有种种相处的方式,我们却是于不自觉里形成这种习惯性的状态。说话间不觉拔完了草,之后便坐在雨篷下说闲话,想到什么人什么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雨篷下透过围墙上方往外望去,大门外场塄上的椿树直撑到天空。记不清谁先说到这棵树,是说这椿树当属村子里现存的少数几棵最大的树,却引发了我的记忆,当即脱口而出,这是咱爸栽的树。

我便说起这棵椿树的由来。大约是在“三年困难”中最困难的一年,我正上高中,周日回到家,父亲在生产队出早工回来,肩上扛着镢头,手里攥着一株小树苗。我在门口看见,搭眼就认出是一株椿树苗子。坡地里这种野生的椿树苗子到处都有,那时椿树结的荚角随风飘落,在有水分的土壤里萌芽生根,一年就可以长到半人高的树秧子。这种树秧如长在梯田塄坎的草丛中,又有幸不被砍去当柴烧,就可能长成一棵大椿树;如若生长在坡地梯田里,肯定会被连根挖除晒干当作好柴火,怕其占地影响麦子生长。父亲手里攥着的这根椿树苗子是一个幸运者,它遇到父亲,不是被扔在门前的场地上晒干了当柴烧,而是要郑重地栽植,正经当作一棵望其成材的树,进入郑重的保护禁区。

我对父亲的一个尤为突出的记忆,就是他一生爱栽树。他是个农民,除了农作本职外,业余爱好就是栽树。我家在河川的几块水地,地头的水渠沿上都长着一排小叶杨树。地头的水渠里大半年都流淌着从灞河里引来的自流水,杨树柳树得了沃土好水的滋养,迎着风如手提般长粗长高。我的父亲还指望着在地头渠沿培植的这些杨树,能补贴家用,能供给哥和我的学杂费用。

我在每个夏天的周日从学校回到家中,便要给父亲的那棵椿树秧子浇一桶水。这树秧长得很好,新发出的嫩枝竟然比原来的杆子还粗,肯定是水肥充足的缘由。这椿树就一直长着,直到现在。每隔一段时日抽空回到老家,到门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棵椿树,父亲就站在我的眼前,树下或门口;我便没有任何孤独空虚,没有任何烦恼……

现在,在祖居的宅院里,两个年过花甲的兄弟,坐在雨篷下,不说官场商场,不议谁肥谁瘦,却于无意中很自然地说起父亲的两棵树。父亲去世已经二十五年,他经手盖的厦屋和承继的祖宗的老房都因朽木蚀瓦而难以为继,被我们拆掉换盖成水泥楼板的新房子,只留下他亲手栽的两棵树还勃勃生机,一棵满枝尖锐硬刺的皂荚树,守护着祖宗的坟墓园,一棵期望成材做门窗的椿树,成为一种心灵的感应的象征,撑立在家院门口,也撑立在儿子们的心里。

每到农历六月,麦收之后的暑天酷热,这椿树便放出一种令人停留贪吸的清香花味,满枝上都绣集着一团团比米粒稍大的白花儿,招得半天蜜蜂,从清早直到天黑都嗡嗡嘤嘤的一片蜂鸣,把一片祥和轻柔的吟唱撒向村庄,也把清香的花味弥漫到整个村庄的街道和屋院。每年都在有机缘回老家时闻到椿树花开的清香,陶醉一番,回味一回,温习一回父亲。今年却因这事那事把花期错过了,便想,明年一定要赶在椿树花开的时日回到乡下,弥补今年的亏空和缺欠。那是父亲留给这个世界也留给我的椿树,以及花的清香。

(选自《陈忠实自选散文集》,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回老家拔草常常能获得一种单纯和坦然,原因是回老家后可以把在城里的很多丧气的烦乱事统统抛掉,不必去想。
B.文中“我”和哥哥拔草和闲聊的情景,表明他们兄弟间关系平淡又真实,同时还引出下文对父亲栽树的回忆,与倒数第二段构成照应的关系。
C.从文中看,父亲栽树有两个根本原因:一是可以通过种树卖钱来补贴家用,二是能够供给哥哥和“我”上学的费用。
D.文章最后一段描写了椿树迷人的花香,但“我”却因事而错过,没能看到这美好的情景,字里行间流露出惋惜之情。
【小题2】综合全文,简要分析“椿树”这一意象在本文中的作用。
【小题3】有人认为这篇散文叙述的只是作为平凡父亲的平凡小事;有人认为,这篇散文情感真挚,意蕴丰富。请结合本文内容谈谈你的见解。

同类题2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各题。
陈忠实自述人生路
陈忠实
①我生长在一个世代农耕的家庭,听说我的老爷(父亲的爷爷)曾经是私塾先生,而我的父亲已经是一个纯粹的农民,是村子里头为数不多的几个能打算盘也能提起毛笔写字的农民。
②我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年入学,1962年高中毕业回乡,之后作过乡村学校的民办教师、乡和区的干部,整整16年。对中国农村和中国农民的了解,是这段生活给予我的。1978年秋天,我调入西安郊区文化馆。我再三地审视自己,还是决定离开基层行政部门转入文化单位,去读书、去反省以便皈依文学。1982年冬天,我调到省作协专业创作组。在取得对时间的完全支配权之后,我决定干脆归老家,彻底清静下来,去读书,去回嚼20年里在乡村基层工作的生活积蓄,去写属于自己的小说。
③我在小学阶段没有接触过文学作品,尚不知世间有“作家”和“小说”。上初中时我阅读的头一本小说是《三里湾》,这也是我平生阅读的第一本小说。赵树理对我来说是陌生的,而三里湾的农民和农村生活对我来说却是再熟识不过的。这本书把我有关农村的生活记忆复活了,也是我第一次验证了自己关于乡村、关于农民的印象和体验,如同看到自己和熟识的乡邻旧生活的照片。我随之把赵树理已经出版的小说全部借来阅读了。也就在阅读赵树理小说的浓厚兴趣里,我写下了平生的第一篇小说《桃园风波》,是在初中二年级的一次自选题作文课上写下的。
④ 随着阅读范围的扩大,我的兴趣就不仅仅局限于验证自己的生活印象了。一本本优秀的文学作品,在我眼前展开了一幅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画卷……所有这些震撼人心的书籍,使我的眼睛摆脱开家乡灞河川道那条狭窄的天地,了解到在黄土高原的夹缝之外,还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父亲自幼对我的教诲,比如说人要忠诚老实啦,本分啦,勤俭啦,就不再具有权威的力量。我尊重人的这些美德和规范,却更崇尚一种义无反顾的进取精神,一种为事业、为理想而奋斗的坚忍不拔和无所畏惧的品质。
⑤父亲对我的要求很实际,要我念点儿书,识得字儿就行了,他劝我做个农民,回乡种庄稼。开始我听信他的话,后来就觉得让我挖一辈子土粪而只求得一碗饱饭,我的一生的年华就算虚度了。我不能过那种只求温饱而无理想追求的猪一样的生活。大约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我想搞文学创作的理想就基本形成了。
⑥而我面对的现实是:高考落第。我们村子里第一个高中毕业生回乡当农民,成为一个念书无用的活标本,很使一些供给孩子读书的人心里绽了劲儿。我的压力又添了许多。在这种别无选择的状况下,我选择了一条文学创作的路,这实际上无异于冒险。我阅读过中外一些作家成长道路的文章,给我的总体感觉是,在文学上有建树的人当中,幸运儿比不幸的人要少得多。要想比常人多有建树,多有成就,首先要比常人付出多倍的劳动,要忍受难以忍受的艰辛甚至是痛苦的折磨。有了这种从旁人身上得到的生活经验,我比较切实地确定了自己的道路,消除了过去太多的轻易获得成功的侥幸心理,这就是静下心来,努力自修。
⑦我给自己定下了一条规程,自学四年,练习基本功,争取四年后发表第一篇作品,就算在“我的大学”领到毕业证了。我经过两年的奋斗就发表作品了。当然,我忍受过许多在我的孩子这一代人难以理解的艰难和痛苦,包括饥饿以及比鼓励要更多的嘲讽,甚至意料不到的折磨与打击。
⑧我在爱上文学的同时,就知道了人类存在着凡人与天才的极大差别。这个天才搅和得我十分矛盾而又痛苦,每一次接到退稿信的第一反应,就是越来越清楚地确信自己属于非天才类型。尤其想到刘绍棠戴着红领巾时就蜚声文坛的难以理解的事实,我甚至悲哀起来了。我用鲁迅先生“天才即勤奋”的哲理与自己头脑中那个威胁极大的天才的魔影相抗衡,而终于坚持不辍。如果鲁迅先生不是欺骗,我愿意付出世界上最勤奋的人所能付出的全部苦心和苦力,以弥补先天的不足。
(有删改)
相关链接
①陈忠实曾凭《白鹿原》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其他代表作有短篇小说集《乡村》《到老白杨树背后去》,中篇小说集《初夏》《四妹子》等。在《白鹿原》的开头,他用一页纸的篇幅写下了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他指出,《白鹿原》的灵魂就是中国人从帝制之下走向现代文明的一个精神剥离的过程,剥去腐朽,滋长新生。
(蒋肖斌《<白鹿原>作者陈忠实去世 带走“一个民族的秘史”》)
②关于《白鹿原》的写作,陈忠实写过一本《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白鹿原〉创作手记》的小册子。“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源自作家海明威。陈忠实说:“这句话很准确,可以说把作家的个性化追求一语道破了。”
(摘自2012.09.21《新华每日电讯》)
(1)下列对材料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_____)
A.为了更好地进行文学创作,陈忠实用了整整16年的时间在基层了解中国农村和中国农民,并在再三思考下放弃了省作协的工作,回到老家静心创作。
B.陈忠实为自己不是天才而痛苦,同时又以鲁迅的话来自勉,最终凭借勤奋努力和坚持不辍创作出了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著作《白鹿原》。
C.陈忠实经过两年的奋斗就发表了作品,这超出了他之前对自己的预期,是他不断忍受痛苦,克服折磨与打击,静心自修而取得的成绩。
D.《三里湾》展示的农民和农村生活对陈忠实来说非常熟悉,这使他验证了自己关于乡村和农民的印象、体验,文学梦在他心中也不再那么遥远了。
E.追逐文学理想的过程中,赵树理、海明威、巴尔扎克、刘绍棠等中外名家的创作及其主张都对陈忠实产生过积极的影响。
(2)陈忠实的文学素养是怎样建立起来的?请结合材料概括并简要分析。
(3)这篇自传,在写作上有什么特点?请简要回答。
(4)为了实现理想,陈忠实是如何直面现实中的种种困境的?你认为应如何处理个人理想与父母期待之间的矛盾?请结合材料说明理由。

同类题3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父亲的树

陈忠实

又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原下的老家了。终于有了回家的机会,也有了回家的轻松,更兼着昨夜一阵小雨,把燥热浮尘洗净,也把自己都记不清的烦扰洗去。

进门放下挎包,先蹲到院子拔草。这是我近年间每次回到原下老家的必修课。或者说,每次回家事由里不可或缺的一条,春天夏天拔除院子里的杂草,给自栽的枣树柿树和花草浇水;秋末扫落叶,冬天铲除积雪,每一回都弄得满身汗水灰尘,手染满草的绿汁。温习少年时期割草以及后来从事农活儿的感受,常常获得一种单纯和坦然。

前院的草已铺盖了砖地,无疑都是从砖缝里冒出来的。两月前回家已拔得干干净净,现在又罩满了。我的哥哥进门来,也顺势蹲下拔草,和我间间断断说着家里无关紧要的话。我们兄弟向来就是这样,见面没有夸张的语言行为,也没有亲热的动作,平平淡淡里甚至会让人产生其他猜想,其实大半生里连一句伤害的话从来都没有说过,更谈不到脸红脖子粗的事了。世间兄弟姊妹有种种相处的方式,我们却是于不自觉里形成这种习惯性的状态。说话间不觉拔完了草,之后便坐在雨篷下说闲话,想到什么人什么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雨篷下透过围墙上方往外望去,大门外场塄上的椿树直撑到天空。记不清谁先说到这棵树,是说这椿树当属村子里现存的少数几棵最大的树,却引发了我的记忆,当即脱口而出,这是咱爸栽的树。

我便说起这棵椿树的由来。大约是在“三年困难”中最困难的一年,我正上高中,周日回到家,父亲在生产队出早工回来,肩上扛着镢头,手里攥着一株小树苗。我在门口看见,搭眼就认出是一株椿树苗子。坡地里这种野生的椿树苗子到处都有,那时椿树结的荚角随风飘落,在有水分的土壤里萌芽生根,一年就可以长到半人高的树秧子。这种树秧如长在梯田塄坎的草丛中,又有幸不被砍去当柴烧,就可能长成一棵大椿树;如若生长在坡地梯田里,肯定会被连根挖除晒干当作好柴火,怕其占地影响麦子生长。父亲手里攥着的这根椿树苗子是一个幸运者,它遇到父亲,不是被扔在门前的场地上晒干了当柴烧,而是要郑重地栽植,正经当作一棵望其成材的树,进入郑重的保护禁区。

我对父亲的一个尤为突出的记忆,就是他一生爱栽树。他是个农民,除了农作本职外,业余爱好就是栽树。我家在河川的几块水地,地头的水渠沿上都长着一排小叶杨树。地头的水渠里大半年都流淌着从灞河里引来的自流水,杨树柳树得了沃土好水的滋养,迎着风如手提般长粗长高。我的父亲还指望着在地头渠沿培植的这些杨树,能补贴家用,能供给哥和我的学杂费用。

我在每个夏天的周日从学校回到家中,便要给父亲的那棵椿树秧子浇一桶水。这树秧长得很好,新发出的嫩枝竟然比原来的杆子还粗,肯定是水肥充足的缘由。这椿树就一直长着,直到现在。每隔一段时日抽空回到老家,到门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棵椿树,父亲就站在我的眼前,树下或门口;我便没有任何孤独空虚,没有任何烦恼……

现在,在祖居的宅院里,两个年过花甲的兄弟,坐在雨篷下,不说官场商场,不议谁肥谁瘦,却于无意中很自然地说起父亲的两棵树。父亲去世已经二十五年,他经手盖的厦屋和承继的祖宗的老房都因朽木蚀瓦而难以为继,被我们拆掉换盖成水泥楼板的新房子,只留下他亲手栽的两棵树还生机勃勃,一棵满枝尖锐硬刺的皂荚树,守护着祖宗的坟墓园,一棵期望成材做门窗的椿树,成为一种心灵的感应的象征,撑立在家院门口,也撑立在儿子们的心里。

每到农历六月,麦收之后的暑天酷热,这椿树便放出一种令人停留贪吸的清香花味,满枝上都绣集着一团团比米粒稍大的白花儿,招得半天蜜蜂,从清早直到天黑都嗡嗡嘤嘤的一片蜂鸣,把一片祥和轻柔的吟唱撒向村庄,也把清香的花味弥漫到整个村庄的街道和屋院。每年都在有机缘回老家时闻到椿树花开的清香,陶醉一番,回味一回,温习一回父亲。今年却因这事那事把花期错过了,便想,明年一定要赶在椿树花开的时日回到乡下,弥补今年的亏空和缺欠。那是父亲留给这个世界也留给我的椿树,以及花的清香。

(选自《陈忠实自选散文集》,有删改)

【小题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回老家拔草常常能获得一种单纯和坦然,原因是回老家后可以把在城里的很多丧气的烦乱事统统抛掉,不必去想。
B.文中“我”和哥哥拔草和闲聊的情景,表明他们兄弟间关系平淡又真实,同时还引出下文对父亲栽树的回忆,与倒数第二段构成照应的关系。
C.从文中看,父亲栽树有两个根本原因:一是可以通过种树卖钱来补贴家用,二是能够供给哥哥和“我”上学的费用。
D.文章最后一段画线部分描写了椿树迷人的花香,但“我”却因事而错过,没能看到这美好的情景,字里行间流露出惋惜之情。
【小题2】综合全文,简要分析“椿树”这一意象在本文中的作用。
【小题3】这篇散文情感真挚,意蕴丰富。请结合文本内容,从语言、情感、手法方面谈谈你的见解。

同类题4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汽笛·布鞋·红腰带

陈忠实

①他那时刚刚勒上头一条红腰带。这是家乡人遇到本命年时避灾乞福的吉祥物。他那时只是为了那条鲜红的线织腰带感到新奇而激动不已,却不能意识到生命历程的第二个十二年即将开始……半年以后,他勒着这根保命带到30里外的历史名镇灞桥去报考中学。领着他们去报考的是一位40多岁的班主任,姓杜。

②这是一次真正的人生之旅。

③从小镇小学校后门走出来便踏上了公路。这是一条国道,西起西安沿着灞河川道再进入秦岭,在秦岭山中盘旋蜿蜒一直通到湖北省内。为了这第一次走出家门三公里以外的旅行,他昨夜激动慌惧得几乎不能成眠。他肩头挎着一只书包,包里装着课本、一支毛笔和一只墨盒、几个混面馍馍,还有一块洗脸擦脸用的布巾……却连一分钱也没有。

④开始,他和老师、同学相跟着走,大约走出十多里路也不觉得累。后来的悲剧是从脚下发生的。他感觉脚后跟有点疼,脱下鞋子看了看,鞋底磨透了,脚后跟上磨出红色的肉丝淌着血。母亲纳扎的布鞋鞋底经不住砂石的磨砺。当他看到脚后跟上的血肉时便怯了,步子也慢了。杜老师和一位大同学倒追过来,他立即擦干了眼泪。抬脚触地时的痛楚引发了他内心的卑怯,他没有说明鞋底磨透磨烂的事,他怕那些穿耐磨的胶底鞋的同学笑自己的穷酸。老师和大同学临走时留给他的一句话是:“往前走不敢停。慢点儿不要紧只是不敢停下。我们在前头等你。”

⑤似乎不单是脚后跟上出了毛病,全身都变得困倦无力,双腿连往前挪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了,每一次抬脚举步都畏怯落地之后所产生的血肉之苦。他看见杜老师在向他招手,他听见同学在前头呼叫他。他流下眼泪来,觉得再也撵不上他们了。他企望能撞见一位熟人吆赶的马车,瞬间又悲哀地想到,自己其实原来就不认识一位车把式。

⑥他已经看不见那支小小的赶考队列了。他终于狠下心从书包里摸出那块擦脸用的布巾包住一只脚,踮着脚尖跛着往前赶,走了一段路程,布巾磨透了,他把布巾倒过来再包到脚上,直到那布巾被踩磨得稀烂。他最后从书包里拿出了课本,一扎一扎撕下来塞进鞋窝……只要能走进考场,他自信可以不需要翻动它们就能考中;如果万一名落孙山,这些课本无论语文或是算术就都变成毫无用处的废物了。可那些纸张经不住砂石的蹭磨,很快被踩踏成碎片从鞋窝里泛岀来撒落到砂石国道上,像埋葬死人时沿路抛撒的纸钱。直到课本被撕光,他几乎完全绝望了,脚跟的疼痛逐渐加剧到每一抬足都会心惊肉跳,走进考场的最后一丝勇气终于断灭了。

⑦他站起随之又坐下来,等待有一挂回程的马车,即使陌生的车夫也要乞求。他对念中学似乎也没有太明晰的目标,回家去割草拾柴也未必不好…伟大的转机就在他完全崩溃刚刚坐下的时候发生了,他听到了一声火车汽笛的嘶鸣。

⑧他被震得从路边的土地上弹跳起来。他慌乱不知所措而茫然四顾,终于看见一股射向蓝天的白烟和一列呼啸奔驰过来的火车。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见火车,第一次听见火车汽笛的鸣叫。列车飞驰过去,绿色的车厢,绿色的窗帘和白色的玻璃,启开的窗户晃过模糊的男人或女人的脸,还有一个把手伸出窗口的男孩的脸……直到火车消失在柳林丛中,直到柳树梢头的蓝烟渐渐淡化为乌有,直到远处传来不再那么令人震慑而显得悠扬的汽笛声响,他仍然无法理解火车以及坐在火车车厢里的人会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坐在火车上的人瞧见一个穿着磨透了鞋底磨烂了脚后跟的乡村娃子会是怎样的眼光?尤其是那个和他年纪相仿已经坐着火车旅行的男孩。

⑨天哪!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坐着火车跑而根本不用双脚走路!他用双脚赶路却穿着一双磨穿了底磨烂了脚后跟的布鞋一步一蹭地踯躅!他无端的愤怒了:不能永远穿着没后跟的破布鞋走路……他把残留在鞋窝里的烂布绺烂树叶烂纸屑腾光倒净,咬着牙重新举步。脚后跟还在淌血还疼,走过一阵儿竟然奇迹般的不疼了,似乎越磨越烂得深的脚后跟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另一个怯懦鬼的。……在离考场的学校还有一二里远的地方,他终于追赶上了老师和同学,却依然不让他们看他惨不忍睹的两只脚后跟。

⑩后来他成为一个作家,这个作家回顾整个生命历程的时候,所有经过的欢乐已不再成为欢乐,所有经历的苦难挫折引起的痛苦亦不再是痛苦,变成了只有自己可以理解的生命体验。剩下的还有一声储存于生命磁带上的汽笛鸣叫和一双磨透了鞋底的布鞋

 (有删改)

【小题1】请用四字短语概括“他”在报考中学途中心理的变化过程。
【小题2】分析文中划线句子如何表现人物矛盾的心理。
【小题3】文章以“汽笛·布鞋·红腰带”为题有什么好处?请简析理由。
【小题4】综观全文结合加点字部分,谈谈这场“人生之旅”带来的启发。

同类题5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文后题目。
白鹿原上奏响一支老腔
我第一次看老腔演出,是前两三年的事。朋友跟我说老腔如何如何,我却很难产生惊诧之类的反应。因为尽管我在关中地区生活了几十年,却从来没听说过老腔这个剧种,可见其影响的宽窄了。开幕演出前的等待中,作曲家赵季平也来了,打过招呼握过手,他在我旁边落座。屁股刚挨着椅子,他忽然站起,匆匆离席赶到舞台左侧的台下,和蹲在那儿的一位白头发白眉毛的老汉握手拍肩,异常热乎,又与白发白眉老汉周围的一群人逐个握手问好,想必是打过交道的熟人了。我在入座时也看见了白发白眉老汉和他跟前的十多个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都是地道的关中乡村人,也就能想到他们是某个剧种的民间演出班社,也未太注意。赵季平重新归位坐定,便很郑重地对我介绍说,这是华阴县的老腔演出班社,老腔是很了不得的一种唱法,尤其是那个白眉老汉……老腔能得到赵季平的赏识,我对老腔便刮目相看了,再看白发白眉老汉,安静地在台角下坐着,我突然生出神秘感来。
轮到老腔登台了。大约八九个演员刚一从舞台左边走出来,台下观众便响起一阵哄笑声。我也忍不住笑了。笑声是由他们上台的举动引发的。他们一只手抱着各自的乐器,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小木凳,木凳有方形有条形的,还有一位肩头架着一条可以坐两三个人的长条板凳。这些家什在关中乡村每一家农户的院子里、锅灶间都是常见的必备之物,却被他们提着扛着登上了西安的大戏台。他们没有任何舞台动作,用如同在村巷或自家院子里随意走动的脚步,走到戏台中心,各自选一个位置,放下条凳或方凳坐下来,开始调试各自的琴弦。
锣鼓敲响,间以两声喇叭嘶鸣,板胡、二胡和月琴便合奏起来,似无太多特点。而当另一位抱着月琴的中年汉子开口刚唱了两句,台下观众便爆出掌声;白毛老汉也是刚刚接唱了两声,那掌声又骤然爆响,有人接连用关中土语高声喝彩,“美得很!”“太斩劲了!”我也是这种感受,也拍着手,只是没喊出来。他们遵照事先的演出安排,唱了两段折子戏,几乎掌声连着掌声,喝彩连着喝彩,无疑成为演出的一个高潮。然而,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站在最后的一位穿着粗布对门襟的半大老汉扛着长条板凳走到台前,左手拎起长凳一头,另一头支在舞台上,用右手握着的一块木砖,随着乐器的节奏和演员的合唱连续敲击长条板凳,任谁也意料不及的这种举动,竟然把台下的掌声和叫好声震哑了,出现了鸦雀无声的静场。短暂的静默之后,掌声和欢呼声骤然爆响,经久不息……
我在这腔调里沉迷且陷入遐想,这是发自雄浑的关中大地深处的声响,抑或是渭水波浪的涛声,也像是骤雨拍击无边秋禾的啸响,亦不无知时节的好雨润泽秦川初春返青麦苗的细近于无的柔声,甚至让我想到柴烟弥漫的村巷里牛哞马叫的声音……
我能想到的这些语言,似乎还是难以表述老腔撼人胸腑的神韵;听来酣畅淋漓,久久难以平复,我却生出相见恨晚的不无懊丧自责的心绪。这样富于艺术魅力的老腔,此前却从未听说过,也就缺失了老腔旋律的熏陶,设想心底如若有老腔的旋律不进响动,肯定会影响到我对关中乡村生活的感受和体味,也会影响到笔下文字的色调和质地。后来,有作家朋友看过老腔的演出,不无遗憾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的小说《白鹿原》是写关中大地的,要是有一笔老腔的画面就好了。我却想到,不单是一笔或几笔画面,而是在整个叙述的文字里如果有老腔的气韵弥漫……
直到后来小说《白鹿原》改编成话剧,导演林兆华在其中加入了老腔的演唱,让我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从此老腔借助话剧《白鹿原》登上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舞台。
后来还想再听老腔,却难得如愿。不过两年之后,我竟然在中山音乐堂再次过足了老腔的瘾。那天,无论白毛老汉,还是其他演员,都是尽兴尽情完全投入地演唱,把老腔的独特魅力发挥到最好的程度,台下观众一阵强过一阵的掌声,当属一种心灵的应和。纯正的关中东府地方的发音,观众能听懂多少内容可想而知,何以会有如此强力的呼应和感染力?我想到的是旋律,一种发自久远时空的绝响,又饱含着关中大地深厚的神韵,把当代人潜存在心灵底层的那一根尚未被各种或高雅或通俗的音律所淹没的神经撞响了,这几乎是本能地呼应着这种堪为大美的民间原生形态的心灵旋律。
我在那一刻颇为感慨,他们——无论秦腔或老腔——原本就这么唱着,也许从宋代就唱着,无论元、明、清,以至民国到解放,直到现在,一直在乡野在村舍在庙会就这么唱着,直到今晚,在中山音乐堂演唱。我想和台上的乡党拉开更大的距离,便从前排座位离开,在剧场最后找到一个空位,远距离欣赏这些乡党的演唱,企图排除因乡党乡情而生出的难以避免的偏爱。这似乎还有一定的效应,确凿是那腔自身所产生的震撼人的心灵的艺术魅力……在我陷入那种拉开间距的纯粹品赏的意境时,节目主持人濮存昕却作出了一个令全场哗然的非常举动,他由台角的主持人位置快步走到台前,从正在吼唱的演员手中夺下长条板凳,又从他高举着的右手中夺取木砖,自己在长条板凳上猛砸起来,接着扬起木砖,高声吼唱。观众席顿时沸腾起来。这位声名显赫的濮存昕已经和老腔融合了,我顿然意识到自己拉开间距,寻求客观欣赏的举措是多余的。
(取材于陈忠实的同名散文)
作者在小说《白鹿原》中并没有写到老腔,为什么本文题目却是“白鹿原上奏响一支老腔”?